說起來華胥氏在這片蠻荒世界絕對算是異類,對於能夠讓風晟這樣沉穩的男子都爲之震撼的巨人,兩人聽了後也只是笑了笑,絲毫沒有激動之意。
彘在後面爲一行人馬送別,加上張新,一行十人正好湊了個整數。沒有了野人們拖累的衆人速度明顯快了一大截,半天下來,就走完了五十里路。
隨着離開姑逢山向南走,天地之間的顏色慢慢的抽離。等出了姑逢山五十里後,就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黑之色了。
行走在這片死寂之地,即便是最活潑的張新比以往也少了幾分折騰,像是基本沒有見識過荒獸之亂嚴重後果的風谷一行人,對此情況更是心有餘驚。
當衆人越過緱氏山,再將碧山拋至腦後,開始進入千里姑射之地。
進入姑射山兩天之後,七人隊伍裡最年幼的風泉給這片死絕之地起了一個頗爲形象的名字——絕望荒原。
是的,絕望。在這片地脈徹底崩潰的地方,沒有絲毫生機的地方,更沒有絲毫希望。
太昊氏繼承了華胥氏那濃厚生命氣息的巫道,不過巫術方向上更偏向於對自身戰鬥力的耐力加持。不過,對於生命氣息的感知,太昊氏並不下於華胥氏。
因爲燧人氏的努力,中土並沒有在荒獸之亂收到太多的傷害,百年下來,荒獸之亂的影響已經在天地的自我恢復下漸漸被抹去了。所以他們一行人完全沒有想到東土的荒獸之亂爲禍如此劇烈,連想都沒想過。
除了已經是祭巫的風谷,其他三個太昊氏族人都因爲這片千里絕地的影響而精神萎靡。相比之下,百年來不斷爲此努力的華胥氏巫女承受能力要好得多。雖然同樣爲這等大地的創傷而心痛,但悲痛之下,也掩藏着對未來自己親手修復這滿是瘡痍大地的期盼。
爲了脫離這片絕望之地,一行人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千里之地,短短六天便徹底走完。
葛山之北,與盧其山的交界之處,有着一圈環繞百里的紫荊棘。
這是華胥氏巫女數十年來始終如一日堅持後的奇觀。
十年前張世平初次路過此地,曾經在那一片毒沼的劇毒氣息下掩面而逃。十年後的今天,三百里毒沼在紫荊棘的圍剿之下,只剩下最後的七十里。
一行人經過千里姑射之地已經近乎麻木的雙眼第一次見到這片堪稱浩蕩的紫荊棘林後,就如在黑暗的縫隙裡見到一縷陽光那樣,心臟突然激動的跳了起來。
紫荊棘看起來並不華麗,若是近些看,甚至還有些醜陋。但這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那頑強的生命本質,而這一點,正是最能觸動剛剛進過千里姑射的衆人。
當兩個華胥氏的巫女以一種兼帶着自豪和驕傲語氣說出,眼前的荊棘林是自己氏族親手一點點栽培出來時,風谷七人看向他們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是怎樣的眼神?應該是發自內心的震撼吧!一旁的張新看得很清楚,自風晟眼中,張新看到在見識過山嶺巨人後的那種同樣的震撼。
如果說山嶺巨人帶來的震撼是源自於那終極的力量之美,那麼眼下的這片荊棘林便是以人類微薄之力創造出的奇蹟。
就像那滴水匯成江河,最後浩浩湯湯東流至海,雖源於微末,但到了這時,所有見識到的人都會爲此而垂首敬服。
自從來到東土之後,雖然嘴裡未曾明說,但風谷一行人對東土氏族其實有些瞧不上的。尤其是初次見面的有陶氏,那樣的實力,若是放到中土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姑逢山下地脈之中的兩個巨人,讓他們見識到有陶氏做供奉的神靈之威嚴,爲此,他們心中的驕傲稍稍收斂了一點。而橫穿千里姑射時,兩個華胥氏巫女的表現也讓他們對這個久遠之時的祖地稍稍改觀。
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百戰餘生勇士的驕傲,沒有表現出足夠實力的人就得不到他們的尊敬。在整個東方氏族中,大概也只有自幼就接受白災洗禮的白鳥氏才能讓這羣人另眼相看吧。
但眼前的荊棘林,卻將華胥氏最堅韌的那一面展現給了這羣萬里之外的遠客。不同於太昊氏如蒼天古木的剛強,那是一種如蔓草般的堅韌柔弱。但綠草成蔭後,也有不輸於蒼蒼古木的風采。
在荊棘林旁,衆人稍作半天修整。主要是太昊氏的幾人這幾天精神上積累的壓力太大了,已經到了必須要舒緩一下的地步。
對於四名太昊氏男子足以稱爲糟糕的表現,兩名華胥氏的巫女並沒有什麼嘲笑,反而因此對他們的態度親切了一些。只有力量同出一源的她們才明白,跋涉於千里姑射的感受到底有多麼糟糕。
半天之後,一行人再次起步。葛山之後的盧其山依舊是一片死寂,不過經歷過千里姑射洗禮後的一行人已經基本無視了這種死寂之感。
當路過耿山之後,一點微弱的綠意再次點綴在衆人的眼中。
當初張世平在耿山之中接引天雷,擊殺了封印於此的荒獸朱獳。磅礴的雷霆洗去了耿山之上死寂之氣,併爲耿山重新注入天地精氣。
不過耿山前後都被荒獸禍害,地氣沒有根源,雖然華胥氏已經在這裡花了不少功夫,但依舊只能勉力維持哪一點生機不被吹滅。
葛山之下的那片荊棘林讓一行人感受到生命的堅韌,而耿山上的情況則讓他們明白了生命的脆弱。
一行人登上耿山山腰,在當初張世平接引雷電的祭臺之旁休息了一晚,那裡是整座耿山之中唯一還有生機的地方。
自尹山至空桑山總計六千餘里,這其中,大半路途都是處在那種死寂的大地之上。當風谷一行人到達空桑山後,貪婪的看着入眼的每一縷綠色。
“如今方知燧人氏之偉業!”
張開雙手,一直面色憂愁的將其難得的感慨道。
“以往只道燧人氏貿然以四天部之力與荒獸同歸於盡,實在太不明智。每次艱難抵抗山主的侵襲後,看着傷痕累累的氏族,我都有些埋怨當時下令的遂皇。不過見識到東土荒獸之亂的後果時,才明白燧人氏的決定是如何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