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不巧，陳老頭又是個很容易被人刺激情緒的人。原本他當一家之主當了許久，就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子，認爲誰也不能忤逆他的意思。可偏偏在兒女各自成家之後，他的威信遭到挑釁，漸漸地，性子也變得更加敏感，說話也變得越發刁鑽。
今兒到了自己小兒子家，原本柳娟和柳飄飄從來都不會忤逆他，所以他就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把自己心裡的憋屈都發到她們身上，就爲了自己身心愉快一點。可誰能想到，這下子，娘倆竟然一起反抗他，這還得了？
陳老頭猛地一跺柺杖，斜乜一眼柳飄飄旁邊的陳舟，哼笑道，“呵！舟兒，這就是你娶得好媳婦，可能耐哈！對我這把老骨頭都會大喊大叫了！”
這件事陳舟至始至終都知道原委，聽了陳老頭的話，自然相當不贊同。但就在他想要維護妻女的時候，陳老太突然哎喲一聲，跑到陳老頭身邊扶住他，一隻手還不停地在他胸口上推抹，像是在順氣。
“老頭子，你可不能生氣喲！你忘了醫生說的話啊！你這要是氣的住進了醫院，老婆子我可怎麼辦喲！”
陳老太連哭帶喊，被她扶着的陳老頭也像是接到某種信號似的，猛不丁手鬆開手中的柺杖，四肢僵直，口鼻大喘氣。
看到這一幕，陳老太哪裡還能淡定，扶住向後倒的陳老頭，哭喊道，“老頭子！”
餘光瞥見陳舟等人沒反應，她急的大呼一聲，“你還愣着做什麼？你爸都出事了！”
率先做出反應的是江奇霖。然而還不等他伸出手，陳老太就將他一掌打開，“滾！我家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插手！”
江奇霖愣在原地，其後的陳舟這時候上前，錯身之時，拍了拍他的肩頭。江奇霖朝他看去，只見他眼底盡是無奈。
一行人浩浩蕩蕩將陳老頭送到醫院。原本他是沒什麼事兒的，路上的顛簸加上他自己敏感想到些往事，竟然真的犯了病。醫生將他的病情穩定下來後，盯着送他來的一大家子以及哭成了淚人兒的陳老太，頗爲陳老頭忿忿不平，藉着醫生的職位，教訓起陳舟等人。
“大過年的能把老人家氣成這樣，你們也是夠本事。人現在是沒事兒了，以後再這樣，可就不好說了。”
醫生這話，如同讓陳老頭拿到了免死金牌。躺在病牀上的他，將這句話記在了心底。他盤算着，以後他那幾個兒子女兒只要敢忤逆他，他就這樣。只要把他送到醫院，還不得嚇個半死，什麼事兒都依着他？
心裡這麼想着，陳老頭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聽着心電圖的機器發出滴滴的聲音，睡了過去。
等到他氣息平穩後，陳老太也哭累了，板着一張臉，沒給陳舟一行人一個正眼。
從病房出來，柳飄飄避開陳文珍姐弟，跟陳舟和柳娟單獨到了外面。
“飄兒，今天的事兒，你別放在心
上。”陳舟皺着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過，望向柳飄飄的眼神裡，帶着十足的歉意。
柳飄飄長呼了一口氣，對陳舟和柳娟說，“我打算明天回杭城。”
聽到柳飄飄的這個決定，陳舟和柳娟的臉色頓時大變。尤其是柳娟，頗有些語無倫次。
“不是，飄兒，這……這都過年了，你這回去，不是……你……”
“媽，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有奇霖陪着我，路上不會有危險。再說了，奇霖的姐姐也一個人在家裡，過年終歸是冷清了點兒。我們回去，也好照顧她。”柳飄飄安撫着柳娟，話裡的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確，非走不可。
“飄兒……”
柳娟還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旁的陳舟更甚，那原本就緊皺的眉毛，擠得額頭顯出如溝壑一般深的“川”字。他的眼睛向下垂着，落在道路花壇裡常青樹的樹根上，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叔叔，媽，這件事是我自己的決定。我長大了，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只要你們倆能夠好好的，和小宇珍兒好好的，我在杭城，也算是安心了。”
對於梓縣，柳飄飄唯一的牽掛就是這個家。但如果她的存在破壞了這個家的美好，她一定會選擇離得遠遠的。以前還猶豫過，現在她的心卻堅定了起來。無論在外面怎麼艱辛，她都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畢竟她這輩子，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
“我送你們。”陳舟沉默了許久，吐出了這麼一句話，氣息沉重。
聽到他這麼說，柳飄飄心裡一舒緩，臉上的笑也更加真心，“叔叔，謝謝你。以後也麻煩你繼續照顧媽媽了。”
柳飄飄釋懷一般的笑讓柳娟更難過。她一把握住柳飄飄的手，婆娑的淚眼緊盯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飄兒，能不能……”
這時候，江奇霖和陳文珍姐弟也買了飯菜回到醫院。早前被陳老頭一鬧，誰也沒吃飯。現在過了飯點兒，一個個都餓了。也是想到這一層，柳飄飄才名正言順地支開了三人。
柳飄飄阻止了柳娟接下來勸阻的話，反握住她的手，替她擦了眼淚，說，“小宇和珍兒回來了，媽你別這樣。”
一聽這話，柳娟在驚嚇之餘，立馬收斂了情緒。聽到陳文珍呼喚她的時候，腦袋偏向陳舟肩頭上，將剩餘的情緒生生壓到心底去。
“媽，你怎麼了？”陳文珍望見柳娟頭靠在陳舟身上，三個人站在一起的氣氛又顯得格外壓抑，心情也不由得沉下去。不顧手裡拎着兩大盒子，伸手戳了戳柳娟。
陳舟眼望着柳飄飄，不緊不慢地替柳娟解圍說，“你媽餓了。”
一聽這話陳文珍就樂了，“嗨，我說什麼事兒呢！媽你也真是的，我們這不是買來了嗎？”
一邊說，陳文珍一邊催促幾人進
去吃飯，包括後面當苦力的江奇霖和陳文宇。
看着那一家四口先後走進住院部後，柳飄飄牽了一下江奇霖的手，示意他將飯盒放進去後出來。
“飄飄？”
對於江奇霖的疑惑，柳飄飄沒有過多的解釋，只說，“我們買明天的機票回杭城吧。”
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讓江奇霖驚訝，但轉念想到住院部裡那兩個難纏的老人，他也默認了。當即掏出手機和柳飄飄商議着訂了票。
礙着過年的日子，又是第二天起飛，機票並不便宜。好在臨近梓縣的遵市有一個新建不久的機場，恰好有飛杭城的飛機。不過看看事件，他們到的時候，恰好是除夕正晚吶。
對於現在的柳飄飄來說，離開梓縣纔是最緊要的，時間都不是最重要的。
買好了機票選好了座，柳飄飄和江奇霖就回家提了行李，走向汽車站。
梓縣和遵市隔得不遠，又因爲是遵市的下屬縣，所以汽車都是滾動發車。兩個人在汽車站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坐了就近的客車，上了遵市。
等到陳家人發現狀況的時候，二人已經在遵市的酒店住下來。
“飄兒，不是說好你陳叔叔送你嘛？”剛打通柳飄飄的電話，柳娟就忍不住率先出聲。語氣裡的焦急和擔憂不言而喻。
柳飄飄沉默了一會兒，說，“媽，陳爺爺生了病，現在正需要人照顧。”
疏離的語氣令柳娟的心更加難過，卻又找不到理由反駁。柳飄飄之所以會選擇在這時候離開，爲的就是讓她的日子好過一點，讓陳家不再那麼多爭吵。可她這麼爲他們着想又怎麼樣？
陳老頭醒來得知柳飄飄離開的事情，注意到陳家人低落又焦急的情緒，不是一樣說風涼話？要不是想到自己女兒所做的犧牲，她哪裡會只是衝出病房來給女兒打電話？
“那，你們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杭城給媽回個電話，千萬千萬要注意安全啊！”
柳娟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也怪她的無能，沒辦法給自己的女兒遮風擋雨。她能做的，只是順着她的心意，希望她過得好……
“媽，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你和叔叔早點休息。”
柳飄飄掛了電話後，柳娟站在陽臺上，暗自神傷。
外頭是一片燈火輝煌，紅紅火火，她的心卻冰涼又寒冷。回想起這麼多年的事情，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對不起她的女兒，一直都對不起。沒想到她長大了之後，她更加對不起她。
有那麼一刻，柳娟後悔當初只考慮自己的感情，和陳舟在一起，給柳飄飄帶來陳家二老這樣刁鑽的人。如果只是她一個人撫養的話，柳飄飄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跟她這麼生疏。
明明都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明明她想要的是五口之家其樂融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