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地看到顧磊眼中的擔憂和希冀，以及那雙想要上前擁抱她的手蠢蠢欲動。
垂眸移開了視線，方沁硬拉着王弟當了自己的擋箭牌，避開顧磊往19幢去。走到拐角處，不過是悄悄回頭，她竟也看到遠遠跟來的顧磊。
方沁皺起了眉頭。
“阿弟，你先上樓，我想在下面再逛逛。”
王弟早就看到了顧磊，巴不得快點閃人。這會兒聽方沁如是說，立馬應下。
在她走後，方沁慢悠悠地逛到人工湖邊，沿岸的涼椅沒人坐，她走過去坐下，目光看向湖中央遊蕩的一羣白鵝。
仲夏已過，杭城剛剛初秋，頭頂沙沙而響的香樟樹不時落下幾片葉子，和人工湖邊種植的楊柳一般，飄飄然浮在水面上，隨着水波盪漾開去。
這會兒還未到正中午，頭頂的太陽被樹蔭遮擋，倒是沒多少熱氣。
方沁等待了許久，身旁的空座也無人落座。她有些慍怒，扭頭看去，顧磊正站在不遠處的香樟樹下，巴巴地望着她。
那般想近又不敢近，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看得方沁無端生氣。
她注視着顧磊，眼神裡的憤怒，絲毫不再隱藏。對方終於在漫長的反應弧後，有了正常的反應，朝她走了過來。
他在長椅邊上站定，手裡攥着保安帽子，侷促不安。那嘴張了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到嘴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如此愚笨的模樣，在從前看來，方沁是愛慘了的，現在看着，卻越發生氣。
“你怎麼樣了？”
終於，在方沁憤怒的目光注視下，顧磊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方沁懊惱地扭轉頭，看向已經沒了白鵝的湖中心，悶悶說，“如果是問我分手之後的心情，我很好。如果是問我進醫院的事情，我很好。除此之外，沒怎麼樣。”
“沁沁，有些事可能你誤會了，之前你沒給我機會說，所以我沒辦法解釋。現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完話，之後你再想怎麼樣我都可以，好不好？”
顧磊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在方沁口不對心說了那番話後，忽然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目光虔誠地望着她。
陽光帶着熱氣透過樹蔭斑駁地灑在那麥色的皮膚上，灑在他黝黑的眸子上，絢麗地像一幅萬花筒樣的畫，讓方沁看得竟挪不開眼。
“潘雲柔，我的確喜歡過她。但這是基於她的父母對我的恩情。和她算是青梅竹馬，我也是守護着她長大的，這種近乎親情的友情讓我誤會了。誤以爲那是愛。可是後來你的出現讓我明白，我真正的愛情，其實是你。”
顧磊深情地望着方沁，見她一臉漠然，巴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讓她看。卻沒想到，在短暫的沉默後，方沁忽然冷笑一聲。
“半個月不見，說話的本事長了不少。這種花言巧語你在哪裡學的？”
如果方沁的臉色不是這般冷
漠決然，顧磊一定會認爲這是撒嬌的話。可事實並非如此，他察覺到這番話並未讓方沁真正地原諒他，理解他。
他有些氣餒，低頭望着方沁身上的百褶裙，“這不是花言巧語。我想要證明給你看，可我害怕你看到我更生氣。如果今天你沒有回頭看我一眼，這番話，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也許到最後，我也只能遠遠地守……”
“啪！”
“護你”兩個字還未說出口，顧磊就察覺到臉上一陣火辣。他清楚地感覺到，方沁給他的一巴掌又多用力。他詫異地擡頭，卻撞上方沁複雜的目光，以及嘴角冷漠的笑容。
“守護我？以你的性子，最後我是不是也變成和潘雲柔一樣的人？在你遇到下一個深愛的人之後，我就變成了那個被你誤會了感情的人？至始至終，你都沒有明白問題出在哪裡，現在在我面前的道歉和辯解又有什麼意義？”
方沁的目光裡，帶着幾絲可憐，可憐的人，是顧磊。
“像你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真愛？”
留下最後一句話，方沁起身，剛和顧磊錯開身，眼裡的淚水再也包不住，破堤而出，在她精緻的面容上留下道道淚痕。然而她卻沒有擦拭的心情，這樣的眼淚，她憋得太久了，流出來也好，都流出來了，以後就再也不存在了。
“不是的。”
她的思緒和步子，被突如其來的懷抱和聲音打斷。顧磊的力氣之大，完全不給方沁掙脫的機會。一時之間，她的心慌亂了起來。這麼脆弱的一面，她不曾給任何人看過，憑什麼要讓這個男人看見！
方沁倔強地閉緊雙眼，卻耐不住耳側不住地噴來顧磊沉重溼熱的呼吸和他低沉的嗓音。
“沁沁，你錯了。你對我的意義，不同於任何人。沒了你，我這一生，也不會再有別人插入。我不會躲得遠遠的，從現在開始，我要追你，一直追，追到你願意答應做我的女朋友，願意嫁給我爲止。哪怕你嫁做人妻，我也一定會攪亂你的婚禮。我認定你了，誰也搶不走，你也不可以！”
這麼霸道的話，顧磊從未說過，今天是第一次。
方沁錯愕地回頭，卻發現顧磊的雙眼變得通紅，像個執拗的孩子，一臉堅定。
這從未見過的模樣，一點一點刻畫進方沁的瞳孔之中，刻畫在她的心口之上。她絲毫未察覺，她的眼淚順流而下，她的鼻尖因爲不停的抽噎變得通紅，她的嘴脣，因爲顧磊的話，不停地顫慄。
正當她驚訝於自己的身體反應時，顧磊鬆開了她。
身體忽然失去禁錮的力量，四周的空氣再次填充，卻讓她找不到重心，整個人飄忽忽的，沒了真實感。
這是怎麼了？
“你走吧，從你一轉身開始，我就會追你，一直下去，直到你願意停下。”
方沁盯着這氣場霸道的陌生男人，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她望着他，一步一步往後退，心虛地不敢轉身。
從小道一直到樓下，她左右環顧，小區的住戶你來我往
，完全沒有注意到兩個人。或者說，這個世界，在那一刻似乎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她望着他往後退，他望着她遠去之後才慢慢地挪一步。
她不敢轉身，他等着她轉身。
這奇怪的境況，一直到方沁進入19幢，電梯門關閉，才終於結束。
方沁捂着胸口，滿腦子都是顧磊那堅定又霸道的面孔，他周身的氣場，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閉上眼努力回想在此之前所交往過的顧磊，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的模樣。
那副小白兔一樣的模樣，只是僞裝嗎？
想不到她方沁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什麼笑起來全世界都溫暖了，什麼說句話就會害羞，全部都是假的！
披着羊皮的狼！
時至今日，方沁才終於發現了顧磊的真面目。回想起程少華提過的話，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真的不瞭解顧磊。
顧磊在她面前所呈現的模樣，完全就是她希望的模樣，但那並不是真正的他。
方沁哭笑不得。
取出那張從顧磊的出租房中強行要來的照片，她凝望着那一臉果決地站着軍姿的男人，偉岸的身姿維護着身後的國旗，炯炯有神的雙目，透露着不可冒犯的威嚴。再看他身穿軍裝的肩章，方沁忽的驚詫地張大了嘴。
她竟然直到現在纔看到顧磊的軍銜。
這樣一個應召入伍的大學生，竟然是中尉。
縱使對軍隊的制度不太明顯，當年在大學時方沁也大致瞭解過。中尉已經算是軍官的一級，屬於本科生畢業後直接接收入伍的情況，在這背後，除非顧磊本身特別優異被軍隊看上，除非就是家族傳統。
但無論如何，都能說明一點，他這個保安身份，背後藏着的秘密，可比她想的要複雜許多。
一時之間，方沁竟哭笑不得。
誰能想到她當初就那麼看了一眼，卻招惹上了這樣的一個人？
如今算是甩都甩不掉了，日子可要怎麼過？
忽然方沁很感激鄭總讓她休息兩天，大不了這兩天不出門，她倒要看看顧磊有什麼辦法能追到她！
兩個人的關係在那一天的短暫獨處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作爲旁觀者的王弟，在客廳擺弄着筆記本，愁着最近的生意，完全忽視了這重要的信息。
然而下班回來的柳飄飄，卻只一眼就發現了異常。
她進門時方沁剛好從主臥出來，看到她時竟率先打了個招呼。
柳飄飄尚在驚訝中時，方沁竟哼着小調子，從客廳接了一杯水，又輕歌曼舞地回了主臥。
“阿弟姐，阿沁姐這是怎麼了？”柳飄飄將手提包放在沙發上，湊到王弟身側心有餘悸地追問。
誰料王弟比她更加茫然，左右看看，反問，“怎麼了？”
柳飄飄疑惑地瞥眼方沁的房間，王弟這纔會意，撐着下巴回想，“可能是下午和顧磊說了話，情緒變了？”
“阿沁姐和顧先生說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