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火車站還是比較大的，許青山在站裡溜達了一圈，人山人海的，東西南北的人聚在候車大廳裡，各地方言彼此交織，談天說地。
許青山掏出票來又看了看，確認是鄭州至西安，十二點整發車，去哪個站臺登車啊，許青山這時候纔想起來還沒有去問問。每個檢票口都立得有兩個大牌子，就像是籃球比賽的積分器一樣，上邊的到站信息時間什麼的都是可以翻轉變化的。光顧着溜達了，沒有好好看看自己去哪個檢票口。
正在左顧右盼的想找個人問問的時候，邊上一個檢票進站口傳來了一個火車站工作人員的語音，那女同志拿着一個喇叭正在喊，“十一點二十去往西寧方向的，到這邊排隊了啊，十一點二十去往西寧方向的，到我這裡排隊了啊。”檢票員連着喊了有四五遍，周邊有一些人就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編織袋的衝到了這邊，擠擠搡搡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左衝右突，大人小孩吱哇亂叫，一片熱鬧景象。
這時候的火車票沒有車次，沒有座位號，誰先佔上算誰的，所以都往前擠。
“排好隊，排好隊。”微微有些發福的女同志喊着，“大家都看好自己的行李啊，想要先上車的可以到邊上的休息室交錢，可以提前進站，可以在休息室沙發雅座休息，有茶水，有錄像啊。一個人十塊。”
馬上就有十多個人站了出來，一人拿着一張十元紙幣亂紛紛的遞到她的面前。
女同志名叫張翠紅，是站裡某個處長的二姑，沒有什麼文化，靠着侄子的關係混了個鐵飯碗，工作又輕鬆，錢又多，關鍵是還有獎金分。
張翠紅給每一個交錢的人給了一張小票，等都發好了，再問了幾遍，確定了確實沒有人再過來要進休息室了，就帶着這些人往邊上的休息室走過去。剛走到休息室門口的張翠紅拿出一串鑰匙正要開門，就看到幾個看着像機關單位的領導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對着那個正在喊話的女同志喊到：“胖紅……哦，張翠紅，這幾位領導需要在休息室休息一會兒，你不要安排其他人到休息室了，不要影響了領導休息。”
張翠紅趕忙答應，把收到的錢又給那些人退了回去。
氣的衆人破口大罵，出來走南闖北的人沒有誰是好欺負的，真的以爲自己都是三大油，三大信的啊？這才推翻三座大山，又變出來這麼多大山嗎？
一切都是徒勞的，衆人只好罵罵咧咧的原去排隊了。
許青山走到張翠紅的面前問到：“請問去西安的，十二點的那個車在哪排隊啊？”
張翠紅剛到手的錢都退了回去正在生氣，領導不領導的跟自己沒啥關係，自己又不可能升官，在這悶聲的發個財還碰到這些破玩意將近兩百塊呢，王八蛋癟犢子的，到手的又飛了。
“請問去西安的，十二點的那個車在哪排隊啊？”
正在生悶氣的張翠紅翻着白眼看着許青山，原來是個破當兵的，在這號喪啥，“不知道，你自己長眼睛不會看的嗎？”
這什麼人啊，這什麼態度，老子在邊境保家衛國的，怎麼保衛了你們這麼一幫東西，什麼狗屁不講民生只搞特權的領導，什麼狗屁的只想掙錢不談服務的張翠紅，河南人的形象就是你們敗壞完的，他媽的。許青山正要反擊幾句，邊上一個頭髮花白的大娘拉了拉許青山的胳膊。
許青山扭頭看到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娘，額頭上的皺紋有深深的三四條，眼角和嘴巴的皮膚皺皺巴巴的，拄着一根柺棍，穿着樸樸素素的舊棉衣，挎着一個小包，眼光卻十分的慈祥。
“娃兒，不要和她吵，大家都不容易的，大娘給你說，你去西安到前邊隔着兩個檢票口的，那就是去西安的。”大娘一邊說一邊給許青山指出方向，許青山趕緊攙扶住大娘連聲說謝謝謝謝。
大娘的歲數不小了，還要擠火車，真不容易，拿着那麼小的一個布包包應該不是去太遠的地方吧。
許青山還是決定問一問，“大娘，您這是一個人啊？”
“嗯，一個人。”大娘說。
“您一個人還出門啊，多不方便啊，您這是準備去哪啊？”只有擠過綠皮車的人才知道坐這個車有多遭罪。上去了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上下車想從門那邊正常走那是不可能的，爬窗戶上下是必備手段。
“我要去西寧，我大兒子在那邊服刑，快出來了，我去接他。”大娘說的很平淡。
許青山心裡卻存了疑惑，大娘這麼善良的人怎麼會有個兒子犯了法呢。
“您就一個兒子啊？”許青山問。
“現在就一個，老二下煤窯悶在裡邊沒出來，村子上的都說老二是被害死的，老大氣不過，就去找他們，結果被打的住了院，住院的時候就說氣話，說出院了一定要把他們都打死了。一個病房的住院的聽着這話就報了警，警察來了就把老大帶走了。”老人彷彿在說別人家的事，語氣都沒有什麼波動。
“大娘，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啊？”許青山問到。
大娘想了想說：“八三年九月份吧，都快忘了。”
許青山算了算，老大已經關了十一年多了。想一想因言獲罪在那個年代，呵呵。他想到了一個戰友的爸爸，就是因爲堅持要戴着**像章被抓去關了好多年。
大娘很不容易，許青山想了想說：“大娘您等下啊。”說着就跑去大廳中間的食品店，買了些蜂蜜蛋糕，買了兩個水果罐頭，還有幾個熟雞蛋。
匆匆奔回檢票口的時候，那裡已經開始檢票了，張翠紅拿着檢票鉗一張張漫不經心的檢着票，許青山趕到的時候正好輪到排在最後的大媽檢票。
許青山將手裡的食品都遞給大娘，再從身上拿出三百元錢，一併要塞給大娘。
“可不中，可不中，這可不中。”大娘堅持不要。許青山看着張翠紅說，“我能把大娘送上車嗎？”
張翠紅看着許青山說：“站臺票十元，到外邊售票廳買去。”
許青山拿出十元錢塞給張翠紅，“我來不及去了，麻煩您了。”
張翠紅裝起十元錢說：“那行吧，我幫你買上，你送完從我這個門出來就行。”
許青山攙扶着大娘就進了站，站臺上依舊人山人海，每一個窗戶都有往上爬的人，許青山攙着大媽好不容易走到了火車邊，看着車廂裡密密麻麻的人羣，這哪裡能擠得上去，頓時感到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