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外不遠處的空地上,後面一片房子已經打好了地基,工人們開始砌牆和立柱。前面搭起個草棚子,新到琉球的女神醫就在草棚中替人看視疾病。
草棚前面,排着長長的隊伍,一邊站一個警察維持秩序,若不是這樣,恐怕看病的人都擠破頭啦!
景炎二年四月,琉球人口已經突破了一萬,只有一座生藥鋪子、兩三個草藥郎中,卻沒有一個好點的醫生。現在,這位能“起死回生”的女神醫掛牌看病,人們當然趨之若騖咯。
更有些小夥子,沒病也裝着有病,只爲了和貌若天仙的女神醫見上一面。
草棚內,雪瑤一身潔白的布衣,正用食中二指輕輕捻動銀針,替老婆婆治療腰疼病。她手上不停,同時默想着心事兒,這個楚呆子,聽說我在街上治病救人的事兒,突發奇想就讓我開個什麼醫院。臨安城也有行醫的女醫士,但多爲替人接生的穩婆,歸於下九流……楚呆子居然願意讓我在外拋頭露面,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麼?
哼,莫非他以爲本姑娘一定要賴在他府上,還非他不嫁麼?既然敢放出“婚姻自由”的狠話,我就不信偌大一個琉球找不出個比他強的青年才俊,到時候看他後不後悔!
“哎唷”一陣呻喚把雪瑤從遐思中叫了回來,老婆婆輕聲道:“姑娘,我這背上又酸又漲。”
雪瑤溫言道:“感覺到酸漲就有效了。”
金風玉露在旁邊觀摩:“小姐,這個穴位治腰疼嗎?”
“對,這個穴位叫三焦俞,屬足太陽膀胱經,外散三焦腑之熱。若有腰部疼痛病患,針入四分,先捻動,病人感覺酸漲後,再這般輕輕振動。到病人感覺發麻爲止……”
女子爲名醫的,漢代義妁、晉朝鮑姑,本朝出了個張小娘子更是大大有名,一部《癰疽異方》風行天下,誰說女子不能行醫?我偏要做個懸壺濟世的女神醫,還要教這兩個丫環醫術。叫楚呆子看看,我可不是隻會鼓琴舞蹈以娛聲色的樂伎!更不會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
“哎唷唷麻得很!”老婆婆大聲叫了起來。
雪瑤收了針。“老人家且起來走走。看看腰還疼不?”
老婆婆走動幾步。驚喜地叫道:“好多了好多了。雖然還是腰疼。但比原來輕快多了。”
“腰疼要長期治療才能緩解。多來幾次就好了。”
“這閨女真是神了。醫術又好。長得又俊……”老婆婆點着頭。慢慢走出草棚。
金風掀開門簾:“下一個。”
這是個身強力壯的青年男子,捂着腦袋喊疼。眼睛卻直往雪瑤身上溜,“神醫姑娘,小的腦瓜子疼,請你幫忙治治。”
“哦,腦袋疼,那是焦慮過重,肺氣三攻心包經,肝木虛、心火旺,須得下銀針治療。”雪瑤說着轉身去拿針盒。嬌媚的臉上卻浮現出賊賊的“奸笑”。
金風玉露無奈的對視一眼:唉,又有人要倒黴了。
“這裡疼嗎?”雪瑤纖纖玉指按在頭頂,男子只覺全身酥麻,一疊聲地說:“是,是那
哎唷我的媽媽呀!忽然一股難以忍耐的刺痛從頭頂傳來,男子全身一震。
“別動,你頭頂百會穴疼痛,是病入膏肓之相,須得細細診治。”雪瑤一邊說。一邊運指如飛,只一眨眼的功夫,男子頭頂上被插了長長短短几十根銀針,看上去既像個仙人球,又活像個長毛豪豬。
玉露背轉身,捂着肚子全身發抖,金風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只見小姐又輕輕撥動那些銀針,“病人”就疼得呲牙咧嘴做怪相。
男子渾身冒虛汗。頭上彷彿有千萬根針在扎。賽過衙門裡大刑侍候,“神醫。神醫大人,我一點都不疼了,您能把針取了嗎?”
“不行不行,怎麼能諱疾忌醫呢?”雪瑤又撥弄幾下,見“病人”快要暈倒了,才輕輕一拂,五指如幻影般劃過,行雲流水的將針全拔了出來,還柔聲叮囑:“若是沒痊癒,下次還來啊,頭風發了不是玩的。”
“好了好了,一點都不疼了。”男子笑得比哭還難看,抱着頭奪門而出,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雪瑤終於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陣大笑,金風玉露崇拜地看着她:雪瑤姐姐,真是太厲害啦!
“咦,你也生病了?”看見進來的是那天給自己磕頭的於小四,雪瑤有點奇怪。
“不不,我、我這個、這個蜂蜜是我在山腳採到的,送給你!”於小四臉紅紅的,放下個瓦罐,飛快的逃走了。
原來,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感覺,是這麼的美好!雪瑤的眼眶有點發紅,臉上地笑容綻放如花。
忽然外面一陣喧譁,闖進來三個赳赳武夫,當先一個大漢身穿“好個美貌的小娘子!卻在此裝神弄鬼行什麼醫?不如跟了本將,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吶!”
宋末潮汕一帶有海寇陳家五兄弟,分別名爲懿、義、昱、勇、忠,殺人越貨無所不爲,號稱陳家五虎。
宋元雙方在兩廣、江浙連番大戰,文天祥麾下十萬義軍漫山遍野,張世傑數千兵船遮天蔽海,蒙元方面唆都、董文炳、阿剌罕、阿里海牙等四路鐵騎往來縱橫,又在杭州重整水師。這下海寇們根本沒了生存空間,要麼受宋招安,搖身一變成官兵,要麼投降韃子做漢奸,若是還想做天不管地不收的逍遙山大王,宋元任何一方伸伸手指頭就叫你灰飛煙滅。
以形勢而論,陳家兄弟本想投靠蒙元,無奈地處廣東潮汕,文天祥志圖恢復江西,正在贛、閩、粵交界一帶厲兵秣馬,堵住了陸上通道;張世傑海上行朝水軍從泉州到潮汕,充塞海面,擋住了海路。沒得法,賣國無門地陳家五虎只得暫時投靠宋朝,至於將來形勢變化後怎麼辦,那就不足爲外人道了。
如今國家殘破,只要義軍來投,陳宜中都授予官職,陳家五虎便華麗轉身當了朝廷命官,最小的陳忠,也做了正六品的忠義前軍指揮使、昭武校尉----想當年嶽爺爺初戰告捷擒獲兩名賊首,才授官從九品的承信郎呢,陳忠剛從軍就是昭武校尉,比嶽爺爺都高出一大截兒。王朝末世,國家名爵不值錢了。
唯一讓他不高興的是,朝廷派自己帶着百十人來守這鳥不拉屎的澎湖島。澎湖遠離大陸海岸,此時不管商船海盜還是朝廷水師,向例是沿岸航行,只有打漁船偶爾到澎湖歇歇腳,直把陳忠憋得嘴裡淡出鳥來。
聽說琉球繁華,想來瞧瞧,偏偏朝廷發下公文:琉球乃大宋海東屏藩,各軍不得上岸騷擾,違者定斬不饒!陳忠又熬了幾個月,到現在終於忍不住了,他是海寇脾氣,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想我到琉球走一遭,難道朝廷真會把我頭砍了?便趁着風和日麗海面浪低,乘上海船,不到三個時辰便走了一百里海路,來到琉球。
虧得他有點小狡猾,防着被朝廷知道,待遠遠看見琉球,便把船在一個偏僻港灣裡泊下,只帶着兩個隨從上了岸。
呵,這裡真是個神仙福地!雖然城市不大,買賣卻很興旺,酒樓飯館茶社一應俱全,在酒樓裡喝了個半醉,陳忠又走到街上四處亂逛,發現一個草棚子門前排着一大羣老百姓,人人都說什麼女神醫。
女神醫?倒要瞧瞧她是美是醜。仗着酒勁,陳忠撞進草棚,一見雪瑤的嬌媚面容、婀娜身段,他頓時酥了半邊,出言調戲。
雪瑤在行朝丞相元帥見得多了,哪兒在乎這個小小六品武官?只奇怪琉球從無朝廷官員,這人從何處冒出來的?
陳忠看着雪瑤,越看越喜歡,只覺得這個美人兒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撓人心魄,他嘿嘿一笑,就要上前來抱雪瑤。
這大漢如此蠻橫!雪瑤花容失色,往後退去,金風玉露兩個小丫頭奮不顧身地擋在前面,大聲喝道:“什麼狗東西,到我們小姐面前撒野!”
“喲呵,還有兩個小美人,都和本將軍一塊快活去吧!”陳忠哈哈一笑,伸手來抓兩個粉妝玉砌的小丫頭。
“住手!”門外維持秩序的兩名警察,終於推開陳忠隨從的阻攔,衝進棚中,他們身後,又來了好幾個警察。
門外,劉喜也帶着幾名警察趕來,聽說琉球出現身穿朝廷官服的人,警察們都留了意,一些人去通知劉喜,另有好幾個人跟着過來了。
幾個莊稼把式,穿身紅皮唬得住誰?陳忠和兩名隨從都是經年累月廝殺拼出來的,哪兒在乎這幾個警察,幾家夥把他們撥得東倒西歪,一雙魔手朝雪瑤胸前抓去。
眼見雪瑤就要受辱,馬尚義急了,從地上掙扎起來,合身撲過去。他是分派在這裡執勤的警察,親眼看到雪瑤醫好了無數百姓,又兼花容月貌、待人和氣,在他心中,簡直就是高貴的女神。
怎肯讓女神在自己面前受辱?!馬尚義撲過去的同時,大喝一聲“停手免死”,從腰間拔出腰刀,朝陳忠後腦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