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章 決戰九 至毒
從蒙古軍大營沿涇水向下走,兩裡外河流轉彎處就有一條小河從羣山中奔出匯入涇河,在此形成了一塊不大不小的河灣,涇河主幹則從森林密佈的六盤山發源,經平夏(今寧夏銀川平原)以南的黃土地奔流至此,千百年來日復一日。
這裡並不是繁華的商路,西去玉門關的商隊從長安沿渭河而上,出河西走廊進西域,並不經過涇河,相反,因爲宋、西夏、金、蒙古的長期對峙和戰『亂』,涇水-六盤山一線很長時間內人跡罕至。
這不,沿着那條支流小河進去五六裡,樹木蒼翠蔥蘢,在初夏的驕陽下肆意的伸展着枝葉,就有好些梅花鹿、黃羊呆呆瞪瞪的跑到河邊飲水,啃啃河邊的嫩草,盡情享受着大自然的豐饒。
就連一個百人隊的蒙古武士來到這裡,野獸們也不知道躲着人,只顧着低頭飲水呢!可憐的動物們,尚不知道一場浩劫即將到來。
看着梅花鹿漂亮的『毛』皮、黃羊肥壯的身軀,幾乎所有的蒙古武士眼中都『射』出了貪婪的目光,他們幾次三番伸手去『摸』背上的大弓,卻又悻悻的收回手來。
十來丈遠,這麼近的距離,以草原武士盤馬彎弓『射』大雕的箭術,可以說百發百中,偌大的黃羊、梅花鹿,整個軀幹部都是目標,可比騎在顛簸的馬背上、只能『射』漢軍士兵沒有盔甲防護的頭頸部容易多了!
可不管多麼心癢難耐,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在這個節骨眼上打獵,只怕立馬被百戶官拉出來行了軍法,且不看看身後跟着的是哪幾位人物!
這個百人隊的士兵,每人都牽着馬,馬背上馱着兩個大口袋,而區區一個百人隊,跟着監押他們的,竟然是大元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祿大夫世襲蒙古上萬戶阿術大人!
阿術一個百人隊的士兵悄悄來到這裡,既不是進山打獵,也不是尋蔭涼處避暑,他到這處被山體擋住了漢軍熱氣球觀察哨視線的小河灣中,自然另有圖謀。
老實說,沿着小河進山五里,已是阿術的極限了,一路上他提心吊膽的,生怕漢軍突然冒出來,那堂堂平章政事的『性』命,就得交待在這兒了。阿術看了看綠油油的、樹木茂盛蔥蘢的山體,心頭不由得一陣發『毛』。
萬幸,這裡是被山體遮擋的死角,漢軍就算坐在熱氣球上也看不到這裡。
阿術定了定心神,命令士兵們解下馬背上的口袋,把裝着的東西倒進河裡——他甚至不敢大聲下達命令,儘量壓低了嗓門,彷彿這樣就能避開漢軍的耳目。
被士兵們略帶驚詫的目光掃過,阿術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羞惱之餘,又有些自鳴得意:這秘密行事,是得小心謹慎才行,哼哼,只要過了今天,老夫叫漢軍一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士兵們將一口口牢實的布袋打開,只見裡面裝着一些漆黑的、黏稠狀的東西,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武士們,此時卻如臨大敵,小心翼翼的將袋子裡的東西倒進小河裡,唯恐沾上了一點。
有人往河裡倒的時候,不小心濺起了水花,登時面『色』大變,立刻撕下布把手包起來,再飛快的擦掉水花,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毒『藥』。
不,沒有好像,這本來就是全世界最毒辣的毒『藥』,蒙古武士們在箭頭上抹一丁點,野牛、野馬、老狼、狗熊,不管多麼強壯的猛獸,『射』中就要見血封喉!
漆黑的毒『藥』混進河水中,稀釋,顏『色』也漸漸改變,從漆黑變成深綠,從深綠變成淺綠,最終與河水本來的顏『色』融爲一體,再也瞧不出來。
它的毒『性』有沒有降低?
阿術投放毒『藥』的河段,幾乎從毒『藥』投放那一瞬間開始,就有死魚泛着白肚皮浮出水面,而隨着毒水向下遊流淌,整條河流不斷有泛着白肚皮的魚浮上水面——整條河正在快速的死亡!
下游對岸,一隻美麗的梅花鹿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對岸,它不明白這些奇怪的人在幹什麼,但野生動物天生對死亡氣氛的敏感,讓它感受到了威脅,所以它立刻停止河水,撒蹄逃回森林。
晚了!
毒水已沿河流下,方纔它所喝的水,就已經含有致命的毒素!
僅僅跑了五六步,毒素通過胃進入循環,梅花鹿已感覺到身體的麻痹,它用盡力氣高高躍起,就在躍起的頂峰上毒素通過血『液』摧毀了它的心臟,於是,靈動的一躍半途而廢,美麗的動物從拋物線的頂點像一塊石頭那樣死死的摔了下來,只抽搐了幾下,就成爲一具漸漸冷去的屍體。
“撿起來吧,小兔崽子們!”阿術平章終於發話了,早就憋得慌了的蒙古武士們,紛紛把下游被毒死的黃羊、梅花鹿撿起來——這種可怕的毒素,經過燒烤蒸煮之後就失去了效力,被毒死的動物便能食用,若非如此,獵人用毒箭打獵豈不是空歡喜?
說到毒『藥』,還得感謝漠北那個善於製毒的部族,他們的首領爲了討好現在的皇太孫、未來的大元皇帝,把多年積攢下來的毒『藥』都送給了鐵穆耳,阿術纔有這麼多的毒『藥』使用。
最初,他想把毒『藥』塗在箭頭上對付漢軍,但仔細考慮之後阿術發現,這隻能給漢軍帶來更大的傷亡,卻不能一舉改變形勢,畢竟漢軍士兵占身體六七成面積的軀幹和頭部有鋼鐵盔甲保護,毒箭再厲害,『射』不穿盔甲也白搭呀!
所以,阿術把毒『藥』用在了河裡,他觀察過了,這些天漢軍都是從涇河取水喝,比起用毒箭,顯然讓整條河流變成致命武器,更爲直截了當,更加防不勝防。
死亡帶正沿着小河向下遊蔓延,阿術知道涇水的流量比這小河大得多,正好讓毒『液』稀釋之後不至於這麼猛烈,漢軍飲用後大概會在一個時辰之後發現中毒,而那個時候,他們的一切都完了!
但涇水的流量又剛好不太大,不至於大到南邊的長江、珠江、黃河那樣,把全軍的毒『藥』用掉也瞬間稀釋而失去效果。
阿術笑得很陰險,他身前,死亡的河流正在向漢軍營盤蔓延,河裡的魚兒、河邊飲水的動物成片死去,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就像一個地獄來的魔神:哼哼,你們南蠻子不是最喜歡利用河流嗎?這一次,涇水站在我這邊,站在大元朝這邊!
漢軍大帳中,君臣文武濟濟一堂,陳淑楨、王立、法本、許鐵柱、張魁,或許十年前、乃至五年前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還籍籍無名,但現在,他們已踩在唆都、張弘範、伯顏、汪良臣等無數名將的屍體上,當之無愧的登上了無數軍人夢想的高度。
每一名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名將,可在這頂繡着金底蒼龍的大帳中,他們只能散坐在四邊,因爲正中央的位置,坐着大漢帝國的開國之君,光復華夏、北驅蒙元入朔漠的楚風!
每一位將軍投向皇帝的目光中都帶着崇敬,他們知道,是這位傳奇皇帝把一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收復燕雲、直搗黃龍,救蒼生於倒懸,也讓自己實現了身爲軍人的光榮與夢想。
各種新式武器、戰術,乃至全新的作戰體系,在戰爭中無可置疑的證明了威力,漢軍中固然強調厚賞重罰、嚴明紀律,不過火器的普及、神奇的熱氣球、強大的海上艦隊,以及追溯到工商立國強調科學的根基,將軍們都或多或少帶上點技術至上論的調調。
“漫『射』法、曼古歹、鑿穿蒙古軍三大傳統戰術,戰役層面上的迂迴包抄,都被皇上淋漓盡致的破解,阿術還有什麼辦法可用?”蒙古鐵騎縱橫歐亞也就是這三板斧,再加大範圍機動,除此之外王立再想不出蒙古人會用別的什麼辦法了。
“用毒,或者傳播瘟疫。”楚風回答了他的問題。
陳淑楨在旁邊補充道:“在黑海岸邊的卡法、攻打巴格達和莫斯科,他們都這麼幹過。馬可.波羅應該非常清楚,據說黑死病,就是源自蒙古人攻城期間傳播,又被人流擴散到整個歐洲。”
馬可.波羅聽到黑死病三個字,登時臉都嚇得白了,喃喃道:“黑死病,黑『色』死神,這些被詛咒的魔鬼,他們傳播可怕的瘟疫,對,他們幹過。”
王立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不僅是他,其他的將軍們都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自己身處涇水下游,這條河的流量並不像南方的大江大河那麼大,如果投毒或者用瘟疫污染,顯然防不勝防!
“當年末將防守釣魚城,韃子兵就曾用回回炮往城裡扔毒『藥』!”
釣魚城兩江匯聚、流量極大,不好污染水源,釣魚城又居高臨下,七稍炮摧毀了回回炮,這才逃過一劫。王立想起往事,不禁一陣後怕,那毒『藥』薰得人頭暈眼花,聞到點味道就忍不住嘔吐,要吃進肚子裡還得了?
他急得連軍中禮儀都不顧了,起身就往帳外跑,法本等人也坐不住了。
“回來!”只聽得身後楚風一聲斷喝,王立身子一震停下了腳步,回身拱手道:“末將等有失察之罪,待吩咐營中再回來領皇上責罰。”
大帳之中只有楚風和陳淑楨安之若素,大漢皇帝笑盈盈的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什麼責罰?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職責,也不是我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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