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兄弟
巴林塘海峽以西、東沙羣島以東的南中國海上,“敏”號帆船潔白的巨帆吃飽了風,巨大的船身貼着海面,船頭劈開重重捲浪,乘風破浪高速前進。
它沒有裝備任何海戰武器,因爲在大海上,沒有哪艘海盜船能夠追得上剪式帆船——福船、廣船的平均航速都在5節左右,“敏”號則達到10節,順風最快14節。
船上有淡水艙、糧食倉,船底裝壓艙物,其上是貨艙,再上一層是水手艙;舷側和船尾設有吊運貨物的起重機;兩舷各有一條用於登陸、救生的小艇。
“敏”號上操練的五十名水手,成爲漢軍的第一批水兵。楚風把他們分成兩撥,一撥留在琉球,操練新下水的“虎”號剪式船,人員和新船磨合調整的同時,順便拖網作業打漁。這種訓練活動和以前一樣,被嚴格限制在臺灣西海岸沿岸,以免超越海峽中線被宋元雙方發現。這個時代的航海活動特別喜歡沿岸航行,絕大多數海船都是貼着兩浙、福建、廣東的海岸航行,只要剪式船不亂跑,基本上可以保證不被別人發現。
其餘的二十五人在侯德祿帶領下,駕駛“敏”號,成爲這次呂宋之行的骨幹。二十五個人就能駕駛這麼大的一艘船,讓很多人吃驚不已,如果楚風告訴他們,後世比這個大十倍的帆船,只需要十六名船員,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表情。
侯德祿是個非常稱職的船長,除了使用水羅盤辨別方向,白天他還觀察太陽方位,晚上則用牽星板測量天空星辰。
楚風好奇的學習了這種神秘的導航術,很快他就弄明白了,其實這是六分儀測量經緯度的簡化版。
牽星板共有大小十二塊正方形木板,以一條繩貫穿在木板的中心,夜幕降臨後,侯德祿左手持板,手臂向前伸直,右一手握着繩端放在眼前。此時,眼看方板上下邊緣,將下邊緣與水平線取平,上邊緣與被測的星體重合,然後根據所用之板屬於第幾塊,便得出星辰高度的指數,再和星圖對比,換算緯度。
當然,過洋牽星術的測量精度是無法和六分儀相比的,船身在海上起起伏伏,人站在甲板上,視野中的星辰也在晃動,十二塊木板只能大概的估計一下緯度。
夜間船長休息的時候,就有水兵接替他的工作。這位水兵時不時的拿起指南針和牽星板,隨時監測船的方向有沒有誤差,所以他就叫“值星官”。
如果航向誤差不大,他會轉舵調整;如果航向偏離過大,或者風向突變,他就得叫醒休息的水兵,改變各張帆的角度。
此時新式帆船地優勢又體現出來了。福船廣船使用硬帆。“非百人莫能舉動”(語出《龍江船廠志》);剪式船地軟帆。調整少地話。值星官往往只需要叫醒兩三名水手幫忙。只有遇到暴風雨、海盜之類地危險情形。他纔會敲響銅鑼。全船進入緊急狀態。
除了值星官。另有一名瞭望手。坐在前桅杆中段地瞭望臺上。警惕地盯着遠方。
前桅和主桅之間地甲板。建有官廳。這段船身最平穩。通風好而不潮溼。視野開闊。是全船最舒服地地方。
官廳裡。楚風懶懶地睡在躺椅上。左邊小几案放着個德化瓷盤。盛些敏兒媽塞給他地小點心。右邊是船長室地大桌。擺着一套宜興紫砂地茶具。幽幽地茶香味兒隨着海風散去。初冬西太平洋地陽光從窗外射入。叫人好生舒坦。
若不是那些令人心煩地“哐哐”聲。楚風地海上下午茶。就堪比二十一世紀富豪們在豪華遊艇上舉辦地冷餐會了。
侯德富帶領地五十名漢軍士兵。每天都在打磨自己漂亮地盔甲。楚風甚至擔心他們把1.5毫米地鋼層磨薄了。
頭盔像個鐃鈸,中間圓形部分戴在頭頂,周圍一圈兩寸寬的帽檐,這種設計是楚風從電影《英雄》中得到的靈感,貌似箭枝可以遠程拋射,那麼張開的帽檐可以防護從天而降的箭矢,保護臉部、頸子和肩膀。
兩片式的胸甲,後面那塊按人體工學設計,微呈圓弧形,可以順溜的貼在人背上;前面那塊呈雞胸型,沿着人的胸椎骨部位隆起,這樣在被敵人兵器刺中時,就不是沿垂直方向的法線刺中,而是和法線有個夾角,容易讓敵人的兵器滑開,即使不滑開,也加大了破甲難度。
加裝了配重圓球和前端鋼皮護套的長矛,因爲趕工而用毛竹片做鞘的新式軍刀,也一起發到了士兵手中,只有盾牌的爭議大,還沒有定型,留在琉球的陸猛,按楚風的指點做了幾面塔盾、圓盾、四角盾,讓士兵們在訓練中試用,分析優缺點。
長矛的尖、軍刀刀身都是共析鋼淬火後調質,士兵們又精磨了一遍,每支兵器都可吹毛斷髮;頭盔和胸甲則採用含碳量0.45%左右的中碳鋼製作,共析鋼含碳0.77%屬於高碳鋼,延展性差了點,中碳鋼則軟一些,適合鍛打加工成盔甲。
雖然沒有包裹全身的步人甲,但板式胸甲對軀幹部的防護更好,新式長矛、軍刀都是勝過百鍊鋼的武器。因爲趕工做鐵鍋之類的商品,這套裝備在“敏”號揚帆出海時只做了五十套,優先發給參與遠航的漢軍士兵。
這一下可不得了,人人爭着要出海,誰都不是傻子,當然能看出這套裝備比起大宋天子的殿前親軍還強上三分。選中出海的士兵,拿到裝備的第一件事就是細加打磨,刀槍雪亮不說,精鋼打造的盔甲,被他們細細的研磨,直到表面光滑明亮,能當鏡子用。
侯德富笑嘻嘻的走進船長室,朝點心盤子摸去,楚風眼明手快,巴掌一伸展開五指護住了,“這是愛心小點心,要吃,叫你丈母孃給做去。”
皮猴子望着窗外,怪叫一聲:“哎呀,那是個什麼?”趁楚風分神,他悄悄從總督大人指縫下面摸出兩塊綠豆糕,一把丟進嘴裡。
意識到上當的楚風,一把將盤子撤到身後,惋惜的看了看,“多乎哉?不多矣。”
“對了,侯德祿呢?這次出海,爲了加強海陸軍配合,我特意讓你帶兵,就是要讓你們打虎親兄弟嘛。”
侯德富一點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吸溜邊說:“我那兄弟,不像是我媽親生的,倒像是陸猛的兄弟。整天繃着張臉,哪個水手做錯點兒事,他拿鞭子抽得一身血。”
“抽吧,海上的事情,一個人做錯了,就要危及全船,不抽鞭子不長記性。”楚風認爲,只有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軍隊統帥纔有必要搞什麼“愛兵如子”“身先士卒”來激起狗血。
一支近代化民族軍隊,應該確立嚴格而又公正的等級制度,幹得好,升官發財,幹得差,捱打受罰,只要能保持政權的穩固性,有豐厚的軍餉維持軍人的體面生活,優質的裝備作爲勝利的保證,讓士兵看到希望看到前景,他們絕對是戰場上的雄獅,軍官皮鞭下的綿羊。
楚風想了想,叫皮猴子去去把他弟弟叫來。
侯德祿和他哥完全兩種作派,進門就右手握拳舉到胸口,啪的一下行了個漢軍新定的軍禮,“總督大人,標下侯德祿,前來報道!”
“噗—”楚風嘴裡含的茶水噴了出來,手忙腳亂的從躺椅上站起來回了個禮。
和侯德富相處,兩人都沒個正形,侯德祿突然來這麼一手,還把堂堂總督大人鬧了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