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章 政策
孟華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寒噤,殺人盈野、流血漂櫓還說皇上乃仁厚之君!
“老弟確實想叉了,”駱醒忠搖着頭道:“皇上是鄭大官人的救命恩人,這事列位都知道吧?當年山越人莽嶽部落,屠殺了之前到琉球的漢人移民,又抓走了鄭發子準備活吃,皇上領軍出戰,一戰而滅莽嶽,婦女、老朽、襁褓嬰兒,一個不留,莽嶽部從此再無遺族!”
“是啊,都說皇上仁厚,他只是對自己人仁厚,對敵人,可是比誰都兇殘!愚弟身在法部,隨行往占城等處視察礦山苦役監獄,虐待那些土人囚犯的恐怖慘毒,真真賽過修羅地獄!許多處坑道狹窄,站不起身子,只能爬在裡面,人跟蛇蟲鼠蟻爲伍;誰要偷奸耍滑,監工皮鞭抽下去,一鞭一道血痕,礦井中悶熱潮溼,不得醫治,傷口初時流黃水,後來慢慢潰爛,即成膿血,最後生出蛆蟲……”王峻說的時候,想起了初見時自己的驚訝和恐懼,直到現在,每次回憶都像經歷了一場惡夢。
婦女們怎麼聽得這些話?一個個面色煞白,心口煩惡想吐,於孟華趕緊打個圓場:“苦役專門懲治外國外族的罪犯,咱們大漢公民,只除非犯了漢奸、強、殺人等重罪,否則至多監禁,並無苦役之刑。”
聽了這些,幾位娘子的臉色纔好了起來,“如此說來,皇帝的政策,到底是個什麼?若說他是仁厚之君,有時候似乎又比桀、紂還要殘酷;若說他殘忍暴虐,這琉球城的安定祥和,百姓安居樂業,甚至允許別人在報紙上指摘朝廷政務得失,又算怎麼回事?”
“是外儒內法,儒表法裡?”於孟華不是很自信的提了出來,皇上對外大肆宣傳新儒學,編寫《四書新解》《五經新編》,弘揚儒學,對內施政,最重律法,處處以立法爲先,似乎和各朝外儒內法,是一條路子。
“不對不對,於賢弟說的不對!”王峻立刻反駁道:“儒表,以綱常護社稷,法裡,以律法治萬民。然而今日之新儒,謂講的是民貴、社稷次之、君最輕,百姓民族高於國家,國家社稷高於君王,設若君王不利於國家、民族,則臣民不必效忠——以此而論,非護君,乃虛君也。
法家之法,商君書上講‘民弱則國強,國強則民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今日之律法,講皇帝犯法與民同罪,講茅屋雖破、主人無請而君王勿入,是強民而非弱民,與法家大相徑庭。儒非舊儒、法非舊法,儒表法裡,從何談起?”
“那麼,是不是內聖外王、內諸夏外諸夷呢?”駱醒忠又提出了儒家最傳統的觀點,“古人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皇上設學校修身、立婚姻自主以齊家、貿易財貨致力工農以治國、以王霸之道平天下……”
這次輪到於孟華反駁了,他搖着腦袋道:“非也非也,內聖即有聖人之才德,外王即對外施行王道。今上所定製度,處處以利益爲誘惑,鼓勵舉報、厚賞重罰,商賈工匠貪求利益而位列高官,並無半點德治地說法;對南洋、高麗、倭國,或者掠奪資源,傾銷商品,仍然講的是個利字,況且一旦遇到土人反抗,動輒以大軍彈壓,族滅、連坐、抽籤殺,碾刑、斬首、五馬分屍各種刑法慘毒無比,明明是行的霸道,哪兒有半分王道?”
衆人討論半天莫衷一是。儒家法家墨家名家陰陽家縱橫家諸子百家全猜了一遍。每家都有那麼幾處相似地。卻又有更多矛盾不合地地方。拿哪一家。都套不到楚風地頭上。
駱醒忠最後無奈地說:“愚兄到琉球。比各位都早。可好幾年了。都看不懂皇上地施政手腕。至於效果嘛。歸根結底只有八個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於孟華等人討論地時候。楚風已經尋了塊高地。在草坪上坐了下來。
“喂。呆子。你倒是說說。你施政是個什麼手段。把大漢這麼個國家。管地井井有條?我義父在琉球時。都一再誇你。說你地才能。千古以來絕無僅有呢!”雪瑤大腿輕擺。用膝蓋碰了碰楚風。
呵呵。陳宜中這麼誇我?楚風嘿然一笑。總不能說都是後世最常
。任誰都知道吧?只好轉移話題:“哦。那你義父己
呢?”
“治世奸雄,亂世能臣。”
雪瑤話音剛落,陳淑噗的一聲笑了起來,曹操是治世能臣、亂世奸雄,陳宜中怎麼兩邊掉了個?
“治世奸雄,亂世能臣。”趙筠在嘴裡反覆咀嚼一遍,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不過,還是雪瑤妹子自己說吧!”
“義父說,他縱橫捭闔折衝樽俎的手段,用在治世足以當個太平權相,一輩子位列朝綱執掌大權,然而後世必以權奸目之,所以叫做治世奸雄;亂世中,他胸膛裡的良心,不幸還存着一點半點,不能學留夢炎之類的狗才當叛徒、漢奸,只好保着君王,做個末世能臣。”
楚風在雪瑤地瓊鼻上輕輕一刮,笑道:“如此說來,我該防着你義父纔是,他做過了大宋的末世能臣,又來做我大漢地治世奸雄!”
雪瑤紅着臉,囁喏着不知該怎麼回答,說義父的不是,自然不願意,可楚風把話說到這份上,又不好替義父迴護,又羞又急,眼淚只在眼眶子裡打轉。
趙筠把楚風的肩膀一拍,嗔道:“卻又來!在你手下,能當上奸雄纔是怪了,陳宜中做南洋總督,不是好好的嗎?”
楚風輕撫雪瑤的背,溫言道:“說笑罷了,若是疑忌你義父,何必讓他做總督專制一方?用人不疑用人不疑,老實說,他寧願拋下蒙元許諾的榮華富貴,逃到占城蠻荒偏遠之地,去受那些土人地氣,能做到這樣也很了不起了。像淑姐的父親陳公文龍那樣殉節西湖,固然是英雄豪傑,像你義父不食元祿,也不失爲正人君子!”
雪瑤聽到這裡,立時破涕爲笑,最近地煩惱一掃而光。
是的,這些天,雪瑤很煩惱。論年齡,她比敏兒大,論“資歷”,她結識楚風遠比陳淑早,可現在,敏兒和淑姐都做了皇后,就住在皇宮中,和楚風朝夕相處,甚至還有那麼一次兩次不徹底地“肌膚之親”,卻一直沒個名分,叫人好不明白。
最近那,漸漸聽到風聲,說趙筠的父親趙與,乃是大宋朝“劉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地忠王爺;敏兒的父親王大海,是皇帝落海的救命恩人;陳淑的父親,西湖殉節,忠義堪比嶽武穆。這三位皇后的父親,都是大大的忠臣,故而皇帝願意迎娶;只有陳宜中,身爲大宋丞相,不思報國、臨戰退縮,這樣的人,皇上用其才而鄙其德,雖然以他爲南洋總督,卻不願意娶她義女——更何況,這個義女的出身,不過是個相府歌伎!
聽到這些話,雪瑤氣得躲在被窩裡,大哭了三四場,楚風待人平和,連販夫走卒工匠士兵都折節下交,斷不會嫌棄自己身分低微,那麼真是因爲義父嗎?
直到此刻,聽到楚風的心裡話,雪瑤才解開心結。她擡眼看看楚風,微微一笑,哼哼,楚呆子,遲早逃不出我的手心!
一時間,美人的笑,如一朵綻放的水蓮花,楚風和她並肩坐在草地上,竟然看得呆了。
哼哼,小狐狸精,上次沒能得手,下次叫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且不說這兩位“暗藏殺機”,趙筠抱着胖丫,還沒得到剛纔的答案呢,“喂,夫君,發什麼呆呢?最開始雪瑤問你施政用的哪家方法,或者博採衆長,你還沒回答呢!今年你不說清楚啊,將來我讓胖丫不叫你父親!”
“我……”楚風撓着腦袋,他的漢學知識,全是向趙筠學的,如果胡什麼儒家法家,一定瞞不過去。
“是秦法嗎?”陳淑插了一句,她理了理烏黑的髮絲:“昔日秦法苛刻,刑棄灰於道者,我觀漢法面面俱到,有秦法遺風。”
昔日秦法的確苛刻,漢法確有類似的地方。爲什麼暴秦滅,而漢國興盛呢?這中間有什麼緣故?
“哦~胖丫打楚哥哥!”幾位姐姐和楚哥哥說什麼政論,敏兒悶了半天,拿着胖丫的胖手,往楚風臉上。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敏兒救了急!楚風哈哈笑着,和女兒鬧成一團,把事情糊弄過去。
這個楚風,最終還是沒詐出他的料!趙筠和陳淑對視一眼,無奈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