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章 殺戮時代
格爾剛從護城壕裡鑽出來,還沒看得清戰場上的形個圓圓的疙瘩落在了身旁幾名士兵的腳下,還滋滋的冒着青煙。
這是能把人炸飛的東西!騰格爾向一旁猛撲,就在他身子騰空的一瞬間,圓球爆炸了。
“轟!”還沒等他喊出聲,巨大的爆炸聲驚天動地,震得騰格爾接連退了兩三步,跌坐在地上。
兩隻耳朵裡流出淡淡的鮮血,腦子裡嗡嗡的響,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剛纔的一幕,像慢鏡頭一樣在他的眼中重現:一名士兵正起腳去踢,冒煙的圓球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然後,就像是有支看不見的巨手,把那倒黴的士兵像個布娃娃似的拋向空中,在他上升的一瞬間,或許還可算得上完整的人形,隨後的一瞬間,他的身體突然就裂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空中變成了一大片殘肢碎塊,合着一大蓬血雨,零零落落的散落在方圓三四丈的地面上。
離爆炸的圓球一丈遠的幾個士兵,滿眼驚悸的神色,想叫,喉嚨裡一絲兒聲音都發不出來,想聽,耳朵裡什麼都聽不見,想看,濃重的血色籠罩了視野,想跑,才發現自己全身軟如棉花,肌肉使不上半分力氣,骨咔咔作響,全身骨節已經寸寸碎裂。
這是他們大腦中產生的最後一個意識。
目睹幾個生龍活虎的戰友,突然之間七竅流血,然後就像一灘稀泥巴似的軟軟倒下,從心底最深處傳來的恐懼讓騰格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聲帶,張開嘴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
然而在後面軍陣沒有受到爆炸波及的元軍官兵聽來,他的叫聲卻是類似於雞鴨被割斷喉管之後發出的“格格”聲——聽着同伴的垂死掙扎,這些手上早已沾滿江南、漠北百姓鮮血的屠夫們,心底也不免涌上一股寒意。
騰格爾迷茫的雙眼裡,不斷有細小地血珠滲出。
他一手扣着自己的喉頭,一手往前伸直,想要抓住點什麼。是在他胯下慘遭蹂躪的無辜少女,是從百姓家中搶奪來的金銀細軟,還是純粹對生命的眷戀?
伴隨着一陣長長地類似拉風箱地聲音。騰格爾不甘心地從肺中呼出最後一口空氣。他倒下地時候。手臂仍然筆直地伸向天空。圓睜地眼球上帶着點點血漬……
究竟是繼續進攻。還是讓兒郎們撤下來?眼見麾下將士成片成排地倒下。其中有不少是自己、也即伯顏丞相地同族巴鄰部地勇士啊!勇猛頑強地中萬戶博忽術。在此刻眼中被鮮血充斥。一時間亂了手腳。回頭向後方山岡上地伯顏望去。
“丞相。讓博忽術將軍撤下來吧!”阿徹蘇雖然與博忽術不合。但他覺得。這時候應該給丞相大人一個臺階下。將來終歸在伯顏麾下征戰。按漢人地說法。丞相總會“扔給他桃子。還給你李子”。
“不能撤!”昭毅大將軍左翼蒙古上萬戶中書右丞阿剌罕。和世襲下萬戶張同時叫道。
一位多年征戰地老將。一位弱冠之年地青年。居然同時得出結論。兩人互相看了看。阿剌罕地眼睛裡。有惋惜地神色:可惜了他地父親。御賜金刀九拔都!
“是地。不能撤。”伯顏地聲音裡。帶着絲決絕地意味。因爲他看見。定遠堡後面乃顏部地八萬多大軍。刀出鞘弓上弦。按萬人隊、千人隊。列成了鋒利地進攻陣型。
阿徹蘇頓時明白過來,後背上,冷汗不受控制地溼透了內衣。他碧綠的眼睛一轉,指指落在後面一點,神情畏畏縮縮地兩個新附軍萬戶,“或者,咱們讓蠻子先頂上?”
撤下博忽術,撤下巴鄰部的族人,讓漢人頂在前面送死?這個建議,讓伯顏堅如磐石地心,也微微的動搖了一瞬。
但僅僅是一瞬,迷惘,就從伯顏的眼睛裡完全消失。“吹響進攻的號角,讓博忽術保持壓力。孫國樑、李國棟帶新附軍先退,阿徹蘇的探馬赤軍隨後,阿剌罕和我斷後!”
戰爭,不是做買賣,色目人那套辦法,只會讓全軍離心離德。蒙古人,要的不是一城一地一族,而是全天下!
伯顏最後看了一眼博忽術,撥轉了馬頭,誰也沒有發現,堅強如鋼的丞相大人,嘴角在微微的抽搐。
“嗚~~嗚~~”,蒼涼低沉的牛角號吹響,博忽術咬緊了牙關。他看見,丞相的黑色蘇錄定戰旗依然向前方傾斜着指向定遠堡,而遠處的新附軍,已緩緩後退。
“衝啊!”他帶着親兵們,投入了戰場。
五角星形的城堡,居然有如此妙用
死角,沒有弱點,全方位多角度的打擊,把守方的|極限!烏仁圖婭震驚了,五角星,在父親篤信的聶思脫裡安教經文中,就是魔鬼的標誌,那個漢人的皇帝,怎麼會想到把城堡修成這個樣子?
她想問身邊的歐震,可剛剛吵了一架,如果他冷言冷語的譏誚幾句,豈不是……草原女兒輕輕搓着衣帶,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年青的營長正站在窗口全神貫注的觀察着戰局,根本沒有留意女士的窘態。
“不好,伯顏要走!”
當歐震喊出這句的時候,定遠堡側後方的巨大軍陣中,乃顏、張世傑和蘇劉義幾乎同時發現了問題。
最初進攻的蒙古萬人隊,和一些新附軍輔兵留在戰場上,進攻的勢頭更加猛烈。但伯顏的戰旗之後,新附軍、探馬赤軍、蒙古軍依次緩緩退卻,那些碧眼色目人,甚至丟下了他們吃飯的傢伙、笨重的回回炮!
鈍兵于堅城之下,攻勢一而衰再而竭,戰,打不下定遠堡,撤,如果撤退時乃顏全軍壓上,伯顏的大軍就會從撤退變成潰敗,戰局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壯士斷腕,伯顏的心志、決斷,非尋常人可比啊!”張世傑長嘆一聲,無法和這樣的人正面較量一場,是身爲故宋第一名將的最大遺憾。
蘇劉義則若有所思,乃顏把鋼甲騎兵扔給了伯顏,伯顏又把親信蒙古軍扔到了定遠堡,這些蒙古人,都是梟雄之輩啊!
此時的乃顏,揚鞭策馬意氣豪邁,“兩位將軍,我的戰士們想替遼陽死去的兄弟報仇,你們看?”
漢軍騎術,本就不如馬背上長大的蒙古人,再者,兩個排的兵力,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好,王爺揮軍掩殺,我二人在外圍堵截漏網之魚!”
“衝啊,聖靈庇佑,十字軍必勝!”乃顏高高的舉起彎刀,身後綠底黑十字旗斜斜的指向前方。
“聖靈庇佑!”八萬多戰士發出震天的吼聲,三十多萬只馬蹄同時踏響大地,天崩地裂!
伯顏丞相,已去得遠了,黑色蘇錄定戰旗,在三裡外飄揚。“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博忽術大聲叫喊,把肺裡最後一口空氣,從喉嚨口逼出。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六千名押後的蒙古武士,騰身上馬,向背棄騰格里天父,投入基督懷抱的同族舉起彎刀。
鋼鐵和鋼鐵碰撞,蒙古人把狼牙箭射進了蒙古人的面門,蒙古人把彎刀抹上了蒙古人的咽喉……
五天後,在遼陽等到哈喇和林、中書省轄地開來的增援部隊,全軍達到二十萬人的伯顏,再一次來到了定遠堡前。
濃稠的鮮血,混着踩爛的雪地泥漿,在寒冷的天氣裡,凍成了奇怪的東西,像黑曜石般,閃着詭異的紫黑色光芒——這樣的天氣,大戰後沒有誰會有閒心掩埋屍體,地面凍得硬邦邦的,鐵鎬敲下去能把虎口震得流血。
衆多的屍體,躺在從定遠堡到西面五里的地區,有產生天保佑的元兵,也有聖靈同在的乃顏部勇士,信仰的神不同,但他們都是純粹的蒙古武士!
伯顏的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乃顏實在太可恨,應該給他一個教訓!”阿徹蘇忿忿的說,“北面,東面,遼河平原上有他的族人,有他的王帳!”
哼,色目人呵,你想報復乃顏,還是想在遼東草原上掠奪牲畜和財富?伯顏並不上當,他的頭腦冷靜得很。
蒙古軍沉浸在悲痛中,色目人則努力的搜尋着戰場,妄圖從凍得硬邦邦的屍體上搜刮財物。幾名碧眼回回發現了一具俯臥的屍體,他身上,穿着寶貴的羅圈甲。
“是我發現的!”
“不,以我父親的名義起誓,是我先看見的!”
幾個色目兵爭搶起來,然而盔甲緊緊的凍在死屍身上,根本沒法扒下來,他們用兵器撬動,無意間把屍體翻了過來。
“啊,這是博忽術將軍!”阿徹蘇捂着嘴巴,綠色的眼睛睜得老大。
“滾開!”伯顏用鞭子狠抽那幾個色目人,看到了可憐的博忽術。
空洞的眼睛,還沒有閉上,被寒冷的天氣凍成了石塊……
啊~~伯顏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早知道博忽術的結局,但親眼看到,是另外一種刺激。我要殺了乃顏,我要殺盡乃顏的同族!
“丞相,他身下有東西!”阿剌罕指着一條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