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機械化
“啊,這是總督府?”第三座建築落成,只有敏兒姐弟表示驚訝。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楚哥哥要搬走了。
這些天裡,阿爹整天忙着去船場,娘說了幾次起造新房,都被爹支吾過去了。現在大家都住進了磚頭水泥建的白房子,家裡居然是全村最後一座竹樓。
敏兒拉起弟弟就往船場跑,她知道這些天楚哥哥和阿爹都泡在那兒,幾乎家都不願回了。
虎子有點兒小擔心的問:“姐,現在楚哥哥自己的房子建好,就不會在我們家住了。是吧?”
敏兒皺着眉頭,“大概是吧,哎呀,問我做什麼,我又不知道。”
虎子扳着肉嘟嘟的手指頭數道:“松鼠魚、叫化雞、鹹蛋黃炒螃蟹、竹筒燜蝦……都是楚哥纔會做呀,他要搬走了,我們能去他家裡吃麼?”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敏兒一指頭戳到弟弟的胖腦門上,氣沖沖的跑前面去了。
船場設在五里外的大河邊。
呵,船場大變樣了!敏兒老遠就看見,河邊一個巨大的圓盤,在流水衝擊下緩緩轉動。
“姐,那是水車吧,好大!”
對呀,以前江南也有水車,但哪兒有這麼大的?豎起來怕不有五丈高,密密麻麻的骨架,支撐起巨大的圓廓,外側承受水流衝擊的擋水板,每塊都有兩尺寬、三尺多長。姐弟倆在江南見過的那些水車,和這個一比,就成了孫子輩啦!
咦,張三叔的力氣,幾時變得這麼大了?只見他和另外兩個人一起,拉着一根繩索,幾扯幾扯就把一根比腰還粗的木頭,慢慢拉上了半空。
這麼粗的大木頭,至少有兩千斤吧,難道他們三個變成大力士了?又看看那兒搭着個架子,架子頂上有好幾個圓圓的東西。
敏兒知道那是滑輪,以前船場也用過,都是單用一個,固定到一個地方,使用的時候會轉但不會移動位置;可現在這些輪子在扯木頭的時候上上下下的動個不休,敏兒就想:張三叔變成大力士的秘密,大概在這些滑輪上面吧。
張三叔扯動繩索,把巨木吊到一臺古怪的機器上方。那機器一面緊挨着大水車,朝外邊的一面,就是一塊平平整整的大木板,豎立在地面上,木板中間開了條寸把寬、三尺多長的縫兒,從縫中伸出個半圓形、邊緣有齒的鐵片。
巨木平靠在大木板上,一端對準了那鐵片,張三叔扳動了旁邊的機括,鐵片就嗡嗡的快速轉動起來。拉着繩索的工人把巨木緩緩放下,偌大的木頭,剛接觸到鐵片就被切進去了,比菜刀切豆腐還容易,鋸片和大木接觸的地方,鋸木面像流水般沙沙的落下。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圓木就被鋸成了兩半!小姐弟倆驚得呆了:以前阿爹和張三叔是最好的木匠,兩個人配合拉大據,也得大半天才能把這麼大的木頭解開,而且還累得一身臭汗;現在居然這麼短的時間,這麼輕輕鬆鬆的完成了,簡直令人不敢置信。
張三叔伸個懶腰,擦擦臉上的油汗,一眼瞥見了姐弟倆,熱情的招呼道:“哈哈,王家侄女,來找你爹的吧?他和楚大人出海去了,過會纔回來。小牛兒,去給你弟弟妹妹倒兩碗開水,擱點糖!”
敏兒忙搖手道:“三叔您忙吧,我們不耽誤您的活兒,自己轉轉就是了。”
“沒關係,沒關係,看看有啥呀?你們瞧我這鋸牀,多利落!”自打有了這個鋸牀,船場裡的人裡三重外三重的圍着看,可把張三叔得意壞了,恨不得全天十二個時辰一刻不歇的鋸木頭。但時間久了也就不稀罕了,現在沒人看他表演,心頭還空落落的,他巴不得敏兒姐弟多看會兒。
“他那鋸牀有啥好看的,來,看看我這車牀,能車圓棍、鑽圓孔。虎子過來,哥給你車個金瓜錘!”於家滿屯哥哥在不遠處招呼,聽說給自己車個瓜楞錘,虎子一溜煙的跑過去了。
張三叔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往摩擦發熱的鐵片上澆些水,讓它降溫避免退火,然後又把中間對剖開的木頭吊起來,鋸成一塊塊木板。
看見敏兒跟着弟弟走過來,於滿屯心頭一喜,這王家妹子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又善良、又活潑,和她說說話,比喝了蜜還甜。
虎子高興的叫道:“滿屯哥,我要金瓜錘!滿屯哥快給我做嘛!”
“別急,馬上就好!”於滿屯操作的機器像個大桌子,只不過桌上安了導軌、輪盤、固定刀片的夾座等等物事。
他取出皮尺,往那機器上量量,然後把機器上的刀片調了調,再從旁邊拿過一根細長的木頭,安到機器上固定下來。
機器的一邊有個大圓輪子,上面纏着的絲繩成“8”字型,8字的一個圈套着這個大圓輪子,一個圈套着車牀上的小圓輪子,固定兩個圓輪的底座上打着木楔,使絲繩緊緊的繃着。
於滿屯不慌不忙的坐下,兩個學徒站在機器另一邊搖動手柄,連着的大圓輪子就呼呼的轉起來,機器一頭的小圓輪子跟着旋轉,被夾持在機器上的木頭也飛速旋轉起來。
推動滑軌,那塊木頭湊到了刀片明晃晃的刃口下,刷刷刷,刨木花一層一層的捲起來,幾下子就車出了一根兩尺長的圓木棍兒。
用同樣的方法,車出了一個粗圓柱形的錘頭,再多次調整車刀的角度,把錘頭上下底面修成圓弧形。取下車刀,換上鑽頭,在錘頭屁股上鑽個圓洞,把先做好的木棍錘進去一節,金瓜錘就做好了。
“喔~我乃岳雲小將軍!兀朮,看錘!”虎子在臨安聽說書先生講過“八大錘齊會朱仙鎮”,現在終於可以一展身手了,他學着岳雲小將軍的作派,一路舞着錘跑向遠處。
敏兒只來得及對於滿屯說聲謝謝,就追着弟弟遠去,渾不知身後有人看着她的背影,已然癡了。
“這是什麼東西?”虎子在一長排工棚外停下了腳步,只聽得從裡面傳來轟轟轟的機括聲,敏兒從外面一看,原來是做船帆的縫匠。
那個陳師父,做了二十多年縫匠,整天坐在板凳上縫縫補補,不到四十歲,腰也彎了背也駝了,得了個外號叫做陳蝦子。此刻他坐在一臺機器旁,兩隻腳蹬動底下的踏板,機器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機器檯面上支起的木頭匣子底下,就有根粗大的縫衣針上下活動。
把兩塊帆布併到一起,重疊的部分放到針下,針眼裡穿着股麻線,在帆布上來回的刺,那針快得肉眼都看不清了。沒過多久,兩張帆布就被縫到一起。
陳蝦子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捶捶腰,拿起旁邊的粗瓷碗,正要喝水,發現水已經喝完了。他轉身去倒水,看見敏兒姐弟好奇的盯着機器,於是拍拍虎子的肉臉蛋,“你陳伯這臺機器叫做縫紉機,是楚大人造的,好使着呢。想我當年啊,腰痠背痛的縫上一天,這機器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做完,而且針腳又細又密,吃得上力。真是神了!”
敏兒蒙王李氏教過一些女工針指,此刻見了這縫紉機,不免見獵心喜,就求着陳蝦子讓她試試,正在說話間,聽見外面一疊聲的喊“楚大人的船回來了”,姐弟倆拔腳就朝船場碼頭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