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章 崖山譜新篇
弘範心頭滋味,比吃了黃連還苦。
張柔十一子,惟九稱拔都。拔都,也即把都魯,蒙語中無畏勇士之意,得此勇號者,天下不過一掌之數,每人皆是不兒罕山、斡難河的驕子,長生天的寵兒。這個名字的威風之大、名聲之響,甚至在四百年後被通古斯野人們借用,轉音成爲了巴圖魯,滿清的什麼忠勇巴圖魯、昭義巴圖魯帽子滿天飛,從而氾濫成災,才變得不值錢的。
在蒙元立國之初,把都魯勇號可是連皇子都羨慕的頭銜,以漢人得把都魯勇號,自成吉思汗鐵木真興兵以來,張弘範是獨一無二。他也決不虧負這個勇號,家族長期居住在金朝管轄下的北方,他早已忘記了自己身上流着誰的血脈,甘心成爲蒙元手中最鋒利的一柄屠刀,用漢人同胞的鮮血換來了功名利祿、換來了把都魯的勇名。
此次南征,是大元朝對殘宋的最後一擊。以漢人身份、剛滿四十歲的年齡,統領江南五十萬大軍,麾下塔出、唆都、阿里海牙、李恆都是蒙古、色目族身經百戰的名將,卻要歸屬自己這個漢人統轄,大元朝的任用,不可謂不重;選將時,忽必烈陛下力排衆議,不顧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兒、平章政事阿合馬、御史中丞撒裡蠻、平章政事呼圖帖木兒等大羣蒙古色目羣臣反對,毅然讓自己掛帥出征,陛下的信任,不可謂不深;怕漢人身份不能服衆,皇上解下腰間寶刀親自掛到自己身上,更是皇恩浩蕩,粉身難報!
越是這樣,張弘範此時越是苦楚難當。他知道,自己辜負了大元皇帝的期許,當初出征時的恩遇有多隆重,敗回大都所受的懲罰便有多酷烈!
“鋥”的一聲.響,張弘範拔出御賜金刀,猛的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九拔都不可!”萬戶.徹里門揮刀格開了張弘範,奪下他手上的金刀,“雄鷹留下翅膀,才能在藍天翱翔;野火燒過草原,春天青草照樣生長。
九拔都天下名將,長生天的寵兒,一定能重整旗鼓,報仇雪恨的!”
張弘正也跪.在了哥哥身前:“大哥!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不可輕棄有爲之身啊!”
好.,好!張弘範恢復了部分神智,惡狠狠的看了看傾瀉着火雨的琉球戰艦。敵人船堅炮利,我失敗非戰之罪,大都城有各處擄掠來的數十萬工匠奴隸,有阿老瓦丁、亦思馬因這樣的回回大智者,琉球人無非是仗着火炮逞兇,火藥,咱們有,鋼鐵,咱們也有,便同樣造了大炮,再來報此一箭之仇!
琉球.船堅炮利,速度又快,這旗幟飄揚的帥船肯定是逃不掉了。張弘範一行人下到小艇,準備轉移到旁邊一艘戰艦上,趁着混亂,跟在劉深屁股後面溜走。
小船隻能裝十來個人。張弘範.、張弘正、徹里門和幾名蒙漢將軍、幕僚就裝得差不多了。
“大帥。帶上我們吶!”陳.寶和陳懿牽着張弘範衣角。苦苦哀求。
陳懿被文天祥打破山寨。已是光桿司令。前兩天陳寶得了族弟射來地書信。帶着船投降。張弘範自然信不過這些新投降地宋軍。把他們全放在船陣後方靠外側地位置。不想琉球炮艦從南面打來。頭一輪齊射就把他手下全送到海底餵了王八。
此時不跟着逃走。難道留在船上等着挨大炮?狗漢奸醜態百出。變做磕頭蟲。陳寶哭道:“張大帥。卑職心向大元。惟天可表。您可得帶上卑職啊……”
看到琉球海軍勢如破竹。震天炮火漸漸向這邊過來。陳懿更是心膽欲裂。情急之下把早年做海盜跑江湖地套話倒了出來:“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求大帥可憐可憐……”
“滾你媽地南蠻子!”徹里門一人臉上給他一腳。兩個漢奸還待糾纏。他拔出彎刀作勢欲砍。嚇得他們連滾帶爬地縮回大船。
做了狗漢奸,即使在主人眼中,也只是一條惡犬,能放出來對着敵人狂吠幾聲,不高興的時候就踢它兩腳解悶,到了生死關頭,就算殺了吃狗肉,也是理所應當。張弘範眼皮子都沒夾兩個漢奸一下,目不轉睛的盯着琉球炮船,恨不能一口將它平吞。
完了!全完了!琉球炮船把元軍戰艦一艘一艘送進海底,像剝洋蔥似的把船陣越剝越小,擊沉了外圍的船隻,正揚帆向這邊駛來,目標正對着張弘範的大帥座船!
陳懿、陳寶心如死灰,真想跑到船頭上朝着琉球船喊“張弘範坐那條船跑了,這邊船上都是不值錢的小兵”,可一來別人不信,二來炮火連天,百多丈外的琉球人能聽見?
怎、怎麼辦纔好?陳寶急得想往海里跳,卻被人從背後拉住了。
陳懿喜形於色:“咱們有救了!”
汀州號驅逐艦上,隨着戰局發展
潰敗,海軍司令侯德祿下達着新的指令:“各船集中TT大船、打將帥座船,放掉小船。”
十餘條護衛艦、驅逐艦,速度、火力上的全面優勢,可以擊敗任何數目的元朝水師戰艦,但決不可能阻止上千敵艦向四面八方潰散逃跑,那麼,就應該摘最大的果子,給敵人最大的傷害。
嗯,侯德祿指揮若定啊!楚風在官艙中觀戰,向旁邊的李鶴軒笑道:“看,山崖聳立壁立千仞,確實是個險地,可惜張世傑不善水戰,老把船連成城寨,搞陸戰守城那套。海軍,就得主動出擊、必攻不守,殲敵於海上,怎麼能搞被動防守呢?”
或許,是農耕民族在遊牧鐵騎的壓力下,憑堅城固守的傳統吧,不僅宋末張世傑在崖山結船寨固守,後世甲午中的劉公島,北洋水師不就是小挫之後便一直在那兒固守,最終將制海權拱手讓人的嗎?
主動出擊,必攻不守,這是海軍征服遠洋的精神,這是藍水海軍的精神,楚風的話被進來報告的海軍副司令兼艦長李順聽到耳中,他渾身一震,將這句話牢牢的刻進心底,若干年後,還被刻在了大漢海軍學院的正門上。
“報告漢王,.張弘範座船上出現身穿大宋丞相服色的人,似被敵人抰持,此事超出作戰預案,請漢王定奪。”
漢軍軍制,有預案就照.辦,沒有的、超出的,由統帥部軍事戰時體系內,在場職位最高者決斷。若是楚風沒在船上,侯德祿就能全權決斷,但有最高統帥在,就必須按規矩報告上級。
文天祥,大.宋朝的最後一位丞相!楚風一眼就認出了老熟人。張世傑的部下、那個討厭的左軍都統陳寶正把鋼刀架到他脖子上,另外一個人並不認識。
“.那是陳家五虎的老大,陳懿。
”李鶴軒一眼認出這個情報司的重點關注對象。
張弘.範準備逃跑,船上兵丁哭爹叫娘四下亂竄,文天祥悄悄躲到了底艙,大宋朝的丞相準備等沉船時浮水逃生,流經家鄉的贛江急流,使他在青年時代就有了精良的水性。也許是忙亂中出錯,也許是害怕帶着這位大人物會引得漢/宋水軍窮追不捨,張弘範並沒有派人搜捕。
陳懿在最後時刻想到的救命稻.草就是文天祥,不管琉球人朝不朝宋,姓楚的絕對擔不起逼死文丞相的千古罵名!
兩人發動了全船水兵,想逃.生,就抓住文天祥,於是,他們很快達到了目的。
接舷、跳幫,降者免死的呼喝中,水兵們紛紛丟下手中武器,投降了事——他們是北方漢人,蒙元體系中的第三等奴才,士氣一向比不得蒙古軍、探馬赤軍,主帥逃跑的情況下指望他們替大元朝死戰到底,還不如日本人指望“神風”來得現實。他們跟着二陳,就是想保住腦袋,既然降者免死,就沒必要再鬧了。
陳懿陳寶很快就成了孤家寡人,但他們有恃無恐,陳寶的刀架在文天祥的脖子上,“誰敢前進一步,老子就拿姓文的陪葬!”
他的聲音發飄發顫,拿刀的人因爲恐懼而色厲內荏,刀口下的人卻神色自若,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漢之興,宋必歸於漢,蒙元覆滅有期。自己這位大宋丞相,對人世還有什麼貪戀呢?可惜,可惜看不到驅除蒙元出大都的那一天了,這是文天祥內心的唯一遺憾。
他已決定把脖子往刀口上一擦,對,一擦,很快的,應該不會太痛——對於引張弘範大軍劫自己後路,殺害梅州無數百姓將士的罪魁禍首,文天祥寧願死於刀下,也決不願放過他。
漢軍水兵的腳步停下了,他們知道這位文丞相不僅是漢王的好友,還是曾經和陸軍在贛南並肩作戰的戰友,生死與共的戰友!
死到臨頭還冥頑不靈!楚風搖了搖頭,身後兩個人舉起了手上的步槍。
那,那是個什麼東西?一根黑漆漆的鐵管子?這是陳寶最後一個念頭,“砰”,他的胸口就多了老大的兩個血洞。
空着手的陳懿沒有享受這般待遇,他嚇得下身一緊,又一鬆,竟然尿了褲子。
楚風和藹可親的問他:“想吃包餃子,還是板刀面?”
陳懿什麼都沒吃到,因爲漢軍根本沒有板刀,十把刺刀從不同角度穿過他的身體,罪惡的靈魂下了地獄。
“報告,我軍大勝,擊沉敵大船三十五艘,俘獲六十八艘!李順正在指揮部隊,營救落水的宋軍將士!”侯德祿從船長室下來,一臉喜色。
不,楚風看了看涯門內混亂的行朝軍民,能用火炮解決的戰爭已經結束,不能使用火炮的戰爭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