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三饅頭

8、邵三饅頭 ...

8、邵三饅頭

“周建明,本地人,八月份領的判決書,/幼女罪,十五年刑期,是你沒錯吧?”邵鈞冷冷地說。

“我!你媽的!……”

“我們號不要這人!忒麼丟不起這個人!”

“咱們屋以後在一大隊裡甭混了!”

……

屋裡坐的一圈兒人,騰一下子全體炸窩了,罵開了,盯着新犯人的目光開始突突地往外冒火。

大鳥兒原來就是幹那不地道的事兒用的?屋裡幾乎每個人,那眼神兒裡都閃着寒光,恨不得手裡生出一把菜刀,撲上去,沒收這傢伙爲非作歹的作案工具!

別說混進監獄這地方的都是犯下累累罪行、惡名昭彰、甚至雙手沾滿鮮血的惡徒,即使是罪犯,也是懂人道,講義氣的。俗話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監獄裡也有監獄的門道兒,有一串不成文的江湖規矩。那些做下震驚全國的大案兇案、犯下滔天罪行的悍匪,敢跟國家專政機器叫板,敢在公安面前拔份兒,被全國通過緝、千里追殺亡過命的,那都是各個監區的傳奇人物,在獄友同行之間被奉爲英雄,好漢。相反,牢號裡最容不下的,就是犯下強/罪的人,行話所說的“花案子”。

犯花案子的最讓人瞧不起,被同牢的唾棄,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來一個收拾一個,這規矩坐過牢的人都懂。

這新來的3709號重犯,不是別人,正是羅強。

羅強從進到清河監獄第一天,就看明白了,他被人黑了。

他的檔案是假的,一定有人想整他,故意讓他過不痛快。

羅強的眼球針縮,凌厲的視線掃過邵鈞的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我不叫那名兒,我沒犯過你說的那事兒。”

順子眼底發紅,突然飆罵:“真他媽給爺們兒丟人,搞小孩的都是王八,畜生!”

邵鈞見這種炸刺兒喊冤的犯人,也見得多了,心裡原本沒當回事兒,說:“這是監獄,不是公安,也不是法院。我們這兒不管給你申冤、斷案。你要是真覺着自己冤枉,寫材料,請律師,我們許你向法院上訴。”

羅強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老子還上訴個,明擺着是整人的把戲。

羅強盯着人,突然問:“你姓啥,叫啥。”

順子威脅道:“這是咱一大隊的邵三爺,你客氣着。”

羅強冷笑,眼底透光。

“邵警官……成,我記着你了。”

當晚邵鈞值夜班,就來事兒了。

邵鈞在監視室裡一心二用着,叼着菸頭,一邊兒拿掌上機打遊戲,一邊兒看小屏幕,隨後就看到七班的視頻裡刺蝟那小子像是被人當踹了一腳,一股兇狠強勁的力道讓這傢伙四腳都摸不到邊兒凌空着從洗手間門口飛向對面兒的鋪,一股摔進牆角!

半分鐘都不到,邵鈞和兩個同事提着電棍衝進鬧哄哄的七班牢號。

“幹啥呢?大晚上的,不睡啊?”

七班那一夥人憤憤不平、怒火中燒地,一齊用手指着黑布鞋:“是他,他他他,周建明,他打人!”

“深更半夜的,不睡覺,武鬥呢?!”

邵鈞低吼。

羅強站在衛生間門口,冷眼瞅着邵鈞。

那一夥人全都別過眼神兒去,不吭氣兒了。

邵鈞一看那幾個人擼着袖子虎視眈眈的樣兒,就知道,這幾個不省心的傢伙是想夜裡下黑手收拾新來的,肯定又是玩兒“躲貓貓”、“開飛機”、“抱金魚缸”那一,結果反讓人削了。

刺蝟疼得呲牙裂嘴得,從鋪旮旯裡爬出來,腰都站不直,喊道:“邵管,這小子踹我,他打人!”

羅強胳肢窩下邊兒夾了個枕頭,嗓音沉沉的:“誰踹你?有傷嗎?”

“……”刺蝟憋屈地捂着一側的肋骨。

羅強轉臉兒盯着邵鈞,眼神掃過腦頂的監視器:“邵警官,您瞅見我踹他了?”

羅強沒表,或者說,連表都懶得做。

邵鈞跟這人對視,倆人歪着頭,不約而同地,都哼了一聲,彼此心知肚明。

邵鈞拿警棍掃了一圈兒,厲聲說:“幹一天活兒,不累啊你們?不累明天讓你們班做雙份工,把五班六班的活兒都派給你們,成不成?!”

一排人斜眼看着邵鈞,寧死不屈的表,雙份工就雙份工,爺們兒嫉惡如仇,在道上混是有氣節的!

“再不睡,週末打籃球,先給你們班罰五分鐘不許進三秒區!”

邵鈞亮出他的殺手鐗,這招最靈了。

一羣人一聽這個,迅速掉頭就走,吭哧吭哧爬到各自鋪上,大被一蒙,不吱聲兒了。

邵鈞臨走深深地看了黑布鞋一眼:成,有種,真厲害。

那一腳,拿捏得恰到好處,在衛生間裡踹的。十幾平米一間牢號,攝像頭一覽無餘,就只有小衛生間是監控死角,看不見。

這周建明踹人時一定還墊了枕頭,一腳悶在枕頭上,刺蝟那倒黴蛋上連鞋印子都找不見,也沒見疤見血。這種下黑腳,讓人抓不到證據,可是挨踹的人是真疼,肋骨上能疼好幾天,這一腳就能讓刺蝟記住了。

邵鈞心裡知道是咋回事兒,但是故意沒說。這種事兒說也沒用,得抓證據。

他斜眼兒看着黑布鞋,哼道:“你那枕頭要是睡覺不用,我給你收走?”

羅強迅速抱着枕頭竄上,睡覺去了。

七班內部小團體,瞎搞這種私刑,邵鈞原本也不贊同,看不上眼。以前碰上的是慫的,你們幾個能佔便宜;哪天真碰上個硬點子,就全他媽歇菜了吧,還得你三爺爺給你們擦股。

好事兒不見光,壞事兒傳千里,七班的新犯人據說是個搞幼女的王八蛋,第二天一大早,就傳遍半個監區。

聽說前一天夜裡,管教們走後,七班幾個人物,心裡不忿兒,咽不下這口氣,等到都睡下,又炸了一回。

班長老盛沉着臉,順子和刺蝟那倆人各自捂着肋骨,撐着腰,一路走得呲牙裂嘴的,一看就是,又沒撈着好,沒得手。

食堂裡排隊的人們交頭接耳,個個兒義憤填膺的,都恨不得撲上去幫忙揍人。

清河監獄一大隊曾經有過兩個犯花案子的,都是搶劫強/罪,據說當年在牢號裡都被整得很慘,天天被得“開飛機”、抱馬桶。還有一個大白天在庫房裡被人爆/菊了。事後調查是誰爆的,犯人們誰都不自檢也不互相揭發,異口同聲說,丫是人渣,欺負過女人,活該就應該被爆。最後查不出來,只能報告監獄長說,是拿木頭墩布把子給爆的,幕後黑手不詳。

監獄裡對花案子的人,就是這麼個不能容忍的態度。

羅強穿着他那雙黑布鞋,寬鬆的衣服,走在打飯隊伍的最後,沉默着。

每個從他邊兒走過的人,都對他投過惡狠狠唾棄着、鄙夷着的目光,羅強面孔漠然,倆眼空洞洞的,像沒睡醒,又像對周遭的憤慨視而不見。

前邊兒人都打完了飯,輪到羅強。

羅強剛把飯盆遞過去,管盛飯盛菜的值班犯人嘩啦一聲兒把飯桶給撤了,沒好氣地說:“飯盛沒了,沒你的!”

邵鈞瞧見了,那天周建明就沒盛到飯。

這人也沒咋唬,冷冷地盯了那幾個值班廚子一眼,拎着空飯盆兒走了,默不吭聲地坐到食堂的某個角落。

黑布鞋坐着的時候跟別人都不一樣。

這人不坐凳子,而是蹲着。

他靜靜地蹲在凳子上,嘴裡咕噥着,嚼着什麼,兩眼直勾勾地盯着遠處的一點,整個人像一座沉鬱的山影,又像叢林中潛伏的一頭蓄勢待發的獸,或者說白了,像極了在銀行門口蹲守踩點兒的一職業劫匪,懷裡揣一把54,極有耐,一動不動,靜待着獵物……

邵鈞挑眉盯着黑布鞋,研究了半天,有意思……

他從管教的小竈裡盛了半湯半稀的一勺燒冬瓜,扣了倆大饅頭,遞給這人。

“你的。”邵鈞說。

羅強沒動,但是眼皮擡了擡,掃了一眼邵鈞,明顯很意外。

邵鈞維持着居高臨下的姿勢,歪着頭:“他們針對你,你自己清楚爲啥。”

羅強沒吭聲兒,拿起饅頭咬了一大口,忒麼的,也餓着呢。

邵鈞說:“早知道有今天,遲早要認罪伏法,當初幹嘛幹那種不地道的事兒?……那就不是爺們兒乾的事兒,讓人瞧不起。以後給咱戳起來,好好學習,努力改造,活得像個人樣兒。”

“我是五六七八班的管教。以後再碰上事兒,跟我說。如果想說話,想找人談,骨頭縫兒裡癢癢,或者思想上有疙瘩,直接找我談!”

邵鈞給新犯人一口飯吃,可絕對不是同,憐憫,或者大發善心。

做管教的,就等於是養牲口的;圈裡養了一大羣各色各樣的牲口,品種也沒的挑了,趕上啥是啥,趕上大熊貓就是大熊貓,趕上草泥馬就是草泥馬。但是喂牲口是職責所在,三爺領這份工資的。

羅強蘸着冬瓜湯,三口兩口啃完了倆大饅頭——大號的那種,一個四兩!

邵鈞嘴巴叨叨地說個不停。

羅強抹了抹嘴脣上的菜湯,眼皮都沒擡,跟面前的吧的吧批評教育他的邵鈞哼道:“再給來倆。”

邵鈞:“……”

羅強擡眼,用下巴示意:“饅頭。”

邵鈞:“……”

羅強嘴角甩出一絲輕蔑:“就你,跟他們也沒區別,腦子長得就跟個饅頭似的,只有瓤子,就沒填餡兒。”

“還自封個‘爺’……”羅強嘴裡嚼着東西,咕噥着,“你是邵三爺,老子是啥?……我看你像個‘邵三饅頭’!”

就爲這句話,邵鈞差點兒沒掏出警棍把羅強吞下去的那倆大饅頭再給摳出來。

姥姥的。

你饅頭!

你纔是饅頭呢!

……

作者有話要說:國慶節快樂~

看文的人兒都跑沒影了,就我這個碼字的還在,哼唧~

【感謝腳踏烏龜迎風飄揚的手榴彈,墨非白、schnee、胖子糖球球的地雷,抱抱!】

貓鈞兒vs二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