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延俠的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
就算是樂辰,在這一刻都覺得,這個老人家是可以深交的。事實上,他也確實準備這麼做……人活一世,總是要有朋友的。當然,他的妻子是最重要的,但生活,還是可以再精彩一些的。
“他們認爲,我們夫妻得到了百里家的鑄劍術傳承?”樂辰的眉揚起。
百里延俠苦笑:“莫說他們了,便是百里家,也有不少人是這麼想的。”可他知道,他們拿出來的那些武器,比百里家收藏的那些,要好的多。對方一下子就拿出那麼多來,那麼輕描淡寫的賣出去。可見,這樣的劍,在他們手裡,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別說那種鑄劍術,根本不是百里家的。就算是,人家學到手裡了,又發揚光大了,又跟他們百里家有什麼關係?他們如今不過頂着萬劍山莊這個名罷了。事間萬物,誰又能規定,是獨屬於誰的?
百里延俠沒那麼厚臉皮,而且,老人家也更能接受現實。但百里家的其他人不這麼想,但他們現在也毫無辦法。
樂辰給了他們化功散的解藥,只這一頂對百里家,就是一個大人情。如果再開口跟人家要鑄劍術的傳承,那就太不要臉了。
“總有些人,會被利益侵蝕心智。”百里延俠嘆氣,家族傳承太久,家族也難免變大,而人心也必然變得複雜起來。所以,他提供這消息,也是爲將來,若是百里家哪個不長眼的冒犯到他們了,給留點情面。
“無妨。”只要不過線,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不過,樂辰也難得的跟他說起實話:“你去過原來的宅子,那裡可沒有鑄劍房。而且,以後也不會再有那樣的武器了。當然,如果你有需求的話,我還是可以稍微提供一些。”
百里延俠暗暗鬆了口氣:“哈哈哈,那太好了。不過,我老人家一向覺得,利器雖好,終是外物。太過依賴外物,十分不利於本身實力的提升。所以,還是讓他們用普通的刀劍就行。”
“高見。也罷,只要我們還在這裡,我這句承諾,你隨時都可以來讓我實現。”當然,百里家能讓他兌現承諾的,也只有百里延俠而已。若是他不在了,這承諾,也就不存在了。
“行了,我老人家不愛那些東西。”百里延俠聽懂了,也不準備真去佔這便宜。他之前的話,是他的真心話。他望了望遠山,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半晌之後,“我得回去了。對了,聞九寅那小子,這幾天讓他少回城。京裡來了些不着調的東西,過幾天就該到了。那小子雖說被你調*教的不錯,可還是不夠那些人玩的。”
“多謝。”不得不承認,在這裡,他們的消息渠道,絕對沒有百里家來得強大。就算是聞九寅,也比不過人家。幾百年的世家大族,確實不容小覷。
對方的提醒,十分有必要。
百里延俠原路返回,樂辰跟七景則繞道去了阮旻竹閉關的地方。
那是一個山洞,離着火山洞不遠。裡面有一溫泉,周圍有幾顆果樹,還有肉果樹。便是一年四季在這裡住着,雖然清苦,卻也可以生存的。
阮旻竹能吃苦,讓他閉關,他便將自己關在這裡。每日裡勤修不輟,刻苦用功。
兩人一看他的模樣,便雙雙搖頭。之前便提過,他的劍術,在劍招方面,已經算是難得的高明。在同齡人中,更是少有敵手。
可當實力達到一定高度,需要的就是悟性了。
阮旻竹讓他進山,爲的就是讓他寄情于山水,放寬心胸。換個環境,換種心情,多走走,放鬆放鬆,尋找感悟的契機。結果,他自己畫地爲牢。
不過,也不算一無收穫。
這段時間裡,他的勤勉,讓他的基礎,越發的篤實了。
樂辰搖了搖頭:“他從小受盡苦楚,若是不能找到讓他放下心中枷鎖之人,想要再進一步,只怕難了。”他時時笑着,可那並不是快樂。
也許等他找到真正的快樂了,才能放下。
“師傅,師母。”感覺到兩人刻意放開的氣息,阮旻竹立刻從山洞裡出來。
“回趟城,讓聞九寅收拾收拾,進山裡來。到時,你跟着他一起過來。”既然進了山,於其讓他在這裡毫無意義的關着,不如讓他也跟着去訓練去。反正是練基礎,聞平安那裡,反而更有效些。
“是。”阮旻竹比劃了一下,轉身就下了山。
當天夜裡,聞九寅跟阮旻竹就進了山。
樂辰將百里延俠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告訴聞九寅。
聞九寅臉黑沉起來:“應該是父皇的人來了。”在京裡,除了父皇,又還有誰的人,能對他不客氣呢?“想必,弟子這段時間發的財,讓父皇眼熱了。”日進斗金的產業,還有可以鋪路修堤的水泥,印刷術,任何一樣,都足以讓人名留千史。他的父皇,不可能不眼熱。
“不過,父皇想幹什麼,只怕也不易。得師傅提點,這些產業後面,連着諸多世家,父皇想動,也要考慮清楚。”
樂辰搖頭,“他不需要搶,也不需要動。他只要控制了你就行。”這太子還是嫩了點,帝王之家的一切,都不可以常理來論。“更甚至,如果沒有了你,那麼你的一切,便是他的。”
聞九寅臉一僵,臉色瞬間煞白:“父皇,父皇會麼?”
“帝王向來稱孤道寡,你竟還沒有任何覺悟?”樂辰甩袖離開,直接將阮旻竹丟給聞平安,讓他跟着去訓練去了。
聞九寅隔了許久,才重新來到樂辰面前。整個人,有些頹廢,可那眼神也更幽深了。過往還有所期待的那些,已經被他拋棄。“師傅,弟子明白了。”
樂辰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你且先跟着旻竹一起訓練。在你沒有實力之前,有些東西,該避則避。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縱觀歷史,幾乎沒有太子,最終真能登上皇位。想要登上那個位置,他比任何人都難。
帝王會老。而人一旦老了,快死了,就會害怕。怕死,怕已有的一切被別人搶去。帝王擁有的最值得人覬覦的就是皇位,也是他最在意的。
太子是他的第一繼承人,也是最理所當然的,在他死了之後,得到那一切的人。而他,也就理所當然的,防備着太子。
而當朝這位天子的防備心顯然更重,太子尚幼時,他便已爲他埋下種種攔路虎。捧殺般的縱容,不適合的功法,以及身邊那些毫無價值的跟班。
聞九寅身邊,唯一還算有用的,就只有他母后留給他的暗衛。死死的藏着,必定是連帝王也不知道的。也是這個人的存在,讓聞九寅獲得了一線生機。
而現在,他發現了聞九寅又有起死回生的機會了,便立刻又派人過來。
做過帝王的樂辰,對於這個帝王的心思,還是能猜到幾分的。
所以,他將聞九寅弄到山裡來。並不希望,他跟皇帝的人對起來。
“除非你直接反了,否則,在那這前,你要做的就是隱忍。就像你以前那樣……財富,你若能藏起來,那是你的本事。若不能,唯一的用處,就是送出去。而名聲,於你更是毫無價值。”
頓了一下又道:“而且,有些東西,就算是送出去了,也是價值。”名聲什麼的,這天下聰明人很多。
“弟子明白,謝師傅教導。”聞九寅心悅臣服:“弟子立刻派人,將那些技術,寫成摺子,送去京中。”
“至於產業,想必以父皇的大肚,不會在乎這小小西束城的。”
“宜早不宜遲。京裡的人,暫時還未到。”
“是,弟子明白。”
聞九寅連夜寫了摺子,連夜送了出去。當然,他在摺子裡寫了,將產業交給身邊的,皇帝安排的人來處理。而他則要跟師傅進山修行,不練出一身好武功,絕不出山……語氣一慣的嬌蠻氣憤再帶些撒嬌和得意。一如他在外表現的那般,有點白癡,有點蠢,有些自大的形象。
摺子送出去之前,樂辰看了一遍。扯着嘴角看了他一眼:“你以前的摺子,都是這樣寫的?”
聞九寅略有些得意:“沒錯。”
樂辰頭爆青筋:“很好。這摺子你可以送走了,相信不管誰看了,都不會把你放在眼裡。不過,你給我另外重寫一份,要同樣的意思,正常的寫法。”
聞九寅摸了摸鼻子,終於知道,師傅生氣了。而緊接着,他就有了一個覺悟,師傅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每天,聞九寅要參加訓練,戴着負責腰帶。跟着那些準備上戰場送死的人,一模一樣的訓練,每天至少三個時辰。不脫下一層皮,絕對不會停。
接着,那些人練戰陣,而他則處理這山上的諸多事務。
這山上被師傅整得就像一個小國,而他就是國王,衣食住行,規章制度,人員任免,諸多事務全都壓在他的頭上。
而每天,他還要至少看一本書。然後,要寫兩份摺子。一份是山中事務,一份是讀書後的感想。
短短一個月,他整個人瘦了至少二十斤。
可也是這短短一個月,他明白了當帝王,擁有的不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權勢,不只是君臨天下的意氣風發。還有繁重的事務,以及厚重的責任。
幾座山頭,一個只有一兩千人的營地。他便忙得幾乎沒時間吃飯睡覺,每天心力交瘁,一個國家的事務,他又該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