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百花盛開,歡樂的人羣中,一個乾瘦蕭條的身形,虛虛的倚着一個並不強壯的身影,無比的落幕孤寂。
傷心,失望,被至親傷害的痛苦,使得他的臉,微微扭曲……在別人未看清時,他已飛快低頭,將臉藏在她的頸間。
有人信誓旦旦的說,他看到了他低頭的一瞬間,有淚珠滴落。
讓一個,與上天爭命,且一次又一次都勝利的心志堅強者落淚,那是多麼大的哀慟,才能達到?
因爲那是最在乎的,至親的傷害,所以纔會讓人更痛。纔會痛到控制不住眼淚麼?
而這麼多年,他是被傷得如何的體無完膚?便是他們這些外人,都看不過去了。
周圍的人,敏感些的,已經潸然淚下。
“還有我呢!”她輕輕的道。
“很痛。”他的聲音,輕輕飄出。“心很痛,很痛很痛!”
“我知道,有我,我會陪着你,我們再找新的大夫。我們去求皇上,求皇后……”
“可我不怪她。”他只是徹底失望了,她與他已然什麼都不是,再不會影響他的情緒了。“不管怎麼樣,她給了我生命。”
雖然現在證明,她是爲了救自己的性命,才生了他。
從一開始,他就是她爲了將毒轉移的容器,是工具,是一劑解毒藥……是的,那些八卦,並不是虛構的,是事實。
附骨,是無解的。除非,轉移。就像師傅養得血蛭,將他身體裡的血,全都吸去。是一個道理。用師傅的話說,將全身的血都吸光,換一身的血,毒自然就解除了。他的生母,用他的血,換了她的血。
顧芊芊的醫治,其實並沒有效果。不論是在山洞裡吃的,還是後來在他府上所熬製的那些藥……雖然她自己一直說,找到了方向。但其實,並無效果。
真正有效果的,是小七爲他驅毒的效果。
但那手段,卻不是凡人手段。自然是不作數的。
“等以後,若是她願意,我們再好好孝敬就是。”總不能讓她輕輕鬆鬆的就死了。知道那一切,讓她怎麼放過她?
“累了麼?”七景不想他再這樣下去。明知道,多半是作戲。卻還是讓她心疼的不行:“要不要回去?”
“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花朝節。總要拜過花神纔好!”頓了一下,他輕輕擡頭,對上她的眼睛:“這也是我過的第一個花朝節,再陪我會兒吧!”
“好,我聽說前面有花神祭,一起過去看看?”
“好。”
兩人相攜而去,留下一地,哭紅了眼的年輕男女。
……
從花朝節上回來,顧芊芊已經入了宮。
而民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流言。
皇后見不得親子好,身體剛有起色,便連忙將神醫搶走,不讓神醫醫治親子。
花朝節當日看到的人,個個說得活靈活現。尤其是四皇子的可憐可悲可嘆。再被稍作潤色……最後,皇后簡直太惡毒了,對親子比對仇人也差不了多少。
不得不說,這八卦的結論,竟是與事實不謀而合。
而最終,在有心人的主導下,便成了:皇后不慈!
御史臺的人立刻激動了,一定要上諫,彈劾。皇后不慈,不配母儀天下……雖然廢后二字,並未出現。但滿篇下來,全是同一個意思。
皇上大怒,上朝時,斥責大皇子一頓,順便讓他滾回府,閉門思過。皇后屬於後宮範疇,廢后是不會的,但是……皇上沒收了皇后的鳳印。
沒有鳳印的皇后,與廢后也無甚差別了。
一時間,滿朝御史滿意了,而其他文武百官,卻開始動盪起來。尤其是鳳印將花落誰家這個問題,更是引得所有人的關注。
到了此時,誰也不再去關注,顧神醫去哪了。是留在皇宮,還是回了四皇子府。四皇子身體又如何了……這些,已然無人在意。
“皇上果然是皇上,這一手玩的真漂亮。”七景得到消息後,冷嗤道。幸虧她在顧芊芊進宮之間,讓她煉了許多,那天在山洞裡煉的藥,讓她可以更好的給樂辰驅毒。
幸虧樂辰的毒,從來就不依靠顧芊芊,否則,這會兒真的要麻煩了。
“他玩了一輩子的心計,怎麼可能被這點事情難住。”樂辰坐在書房後面,處理文書。“皇后這一次損失慘重。”說這話時,他的語氣裡,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
七景轉頭看着他,見他真的沒有半絲傷心,這才放下心來:“過兩天,我準備辦個小宴。到時,給你送帖子。還要請四殿下,不要推辭纔好。”
樂辰擡頭,笑望了她一眼:“不是我們一起辦宴會嗎?你竟把我撇在一邊了?”
七景哈哈大笑:“那可不成。我要請幾個姐妹呢!”
樂辰想了想,恍然道:“蘇夫人回來了?”
七景點頭:“是啊,我還以爲,她要堅持一段時間呢?沒想到,蘇佑良只去請了三回,她就巴巴的回來了。”
樂辰立時暗暗告誡自己,以後可千萬別惹火了她。不然,他只怕是接個十回八回,也接不回來。所以最好,就是不要把人氣跑了。
“女子出嫁後,再總住在孃家,也不會好過。餘家最近也不太順暢,餘右相大概是要不行了。”
“餘右相要是真沒了,蘇佑良會上去嗎?”她可一點都不想再看着蘇佑良升官發財。
“會。”樂辰很肯定:“皇上捧蘇佑良,不只是因爲蘇佑良確實有些辦事的能力,更因爲,他的底蘊,他的背景。朝中的三品以上的官員,有八成,都出自各個世家。即便不是世家,也是各方勢力舉薦而來。他們每一個人,身後都代表着一方勢力。將他們分一分,就會發現,整個朝政,都被那些世家所把持着。”
“蘇佑良最初走的景王的路子來京,但走到今時,卻又與御王,與餘佑相有着密切關係。可現在看來,他真正的主子,只怕是皇上……據我推測,他在不知何時,就成了皇上的人,是皇上培養起來,與世家爭奪利益的刀。”
“現在,好不容易把餘右相給弄下去,皇上自然會換上自己人。”樂辰眯了眯眼,朝中還有很多這樣的人。這些,都是他接下來要注意的。“果然深謀遠略,從一開始,就藉着世家的力,便是現在,他把人拉到右相位置上,世家還以爲,又把一個自己人推上位了呢!”
“皇上掌控不了那些世家?”七景覺得,皇帝很霸道,這樣的人,會做一個傀儡皇帝?
“掌控力並不強。他能坐穩皇位,一是皇家本身,就凌駕於那些世家之上。二是前面衆多皇帝,一直在削弱世家的力量。三麼,卻是因爲,那些世家,雖然必定更注重家族的利益。但他們,還算忠心。樂姓是皇姓,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軍權。軍權大多都是握在皇室手裡。”
於是七景猶豫了,既然世家這麼麻煩,等將來樂辰上位了,也要面臨這樣的問題。那麼,在那麼重要的位置上。留一個世家之人,就不如留着蘇佑良了。
至少,蘇佑良以後要收拾時,會更容易些。
樂辰看出她的猶豫,笑道:“你只管按你的心意去做,我這裡不急。而且,我覺得,小七之前說的那些,就很不錯。那個位置,暫時先讓我的那些兄弟們,好好的爭一爭,搶一搶。等到差不多了,我再出手。而我可以,先掌握了這個國家。”
利益纔是一切。
不論是皇室,還是世家,他們爭來爭去,不過是爭利益而已。
如果所有的利益,全都掌控在他的手裡呢?他們爭來爭去,不過爭一場空而已。而他,已經是無冕之王了。那個位置,只有他想要不想要,不有他要不到的。
這麼一想,他立時便坦然淡定了。
百般算計,千般的思量,再不用去跟他們計較那點蠅頭小利。他要的,是整片大陸。
七景明白了,於是高興了。“那我可就不讓他當右相了!”
“隨意。”
…………
二月二十,七景開宴。
洛安郡主、夏縣主、蘇家三位小姐,五位嬌客。樂泰、樂宏、樂辰,還有不請自來的五皇子,以及季舅舅。五位男客。因着有樂辰在,七景到也沒有一定要等師傅回來。
她這無形中,已然將樂辰當成了男主人,讓他作爲待客。
這是七景頭一會宴客,自然十分重視。
宴席上的菜品,要喝的酒水,平時用的點心,茶水……每一樣,都極爲講究。而這種時節,自然也是要賞景賞花的。
有七景在,自然百花盛開,奼紫嫣紅。而樂辰送了許多名品過來,更爲宴會添彩。
雖然沒有戲樂,卻難得的是自在投契。
樂家三兄弟且不必說,樂辰的身體大好,他們便是十二分的興。樂宏難得出來玩一天,更是要樂上天去。季舅舅現在就只有這唯一的外甥女,自然是百般的配合。五皇子拉着景王世子,和季舅舅不停的拼酒,把七景準備的酒,喝個精光。
女客這邊,蘇家三個女孩,在七景這裡,那是服服貼貼,不敢作夭。洛安到是個活潑的,拉着七景打了一架。
這卻是洛安從最初便期待着的,這一次,可算是打了個痛快。
對於洛安來說,這便是七景最好的招待了,便是別處簡單些,她也會十分高興。再加上七景這裡,處處透着新奇,更讓她開了眼界。
臨走時,不停的叫七景:“你的那些工匠一忙完,就先去我那裡。給我蓋個一樣的淨房出來……”
夏縣主是愛極了她這院子裡的花,臨走直接帶走了一盆。聽到洛安這話,立刻跟道:“我那裡定要第二個,若不然,我可不依。到時,直接搬到你這裡,佔了你的去。”
七景立刻拍胸保證:“放心,最多一個月,定讓你們都用上乾淨的淨房。”
將兩人送出門,蘇家三位小姐也隨之告辭離開。
雖然她們更想留下來小住,可七景半點沒有留客的意思。
結果,妍妍在臨走時,又出夭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