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落下之後,潛伏在暗中的人一窩蜂的衝向蕭策方纔落腳的地方。可惜,連人影都沒有。所有人都看見蕭策隨着那箭雨一起落在了這個地方,箭仍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也只有七零八落的箭。
“這……”所有人的面面相覷,雖然黑紗遮面,卻無法掩蓋他們眼睛裡透出的驚疑。
“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周圍所有人齊齊的應了一聲,眨眼間四散在夜幕之中。
園子裡漸漸的恢復了安靜,月光透過雲端落在那棵佇立在園子裡的老樹上。蕭策站在樹枝之上,背後靠着粗壯的主幹。
箭雨落下的那一剎那,他的確也8跟着落在了地面。但以他的身手,足尖才接觸地面的那一刻,縱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繞過大樹,直盤上樹的頂端。蕭策料想,這些人絕不會想到他仍舊會留在那最危險的地方。
索性,蕭策的判斷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差錯。
人都走遠了,蕭策也不着急下來。安靜的站在樹枝上,凝神細細打量着周圍的情況。
來到名劍閣的那一日,薛靈兒之所以非常肯定陶三娘就在名劍閣,是因爲她看到了一個弟子衣衫上的針腳。那是隻有陶三娘纔會用的走線方式。想必她是已經知道了薛靈兒與蕭策的到來,故而給他們留下了消息。
“我等了你很久。”驀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與蕭策隔了大樹主幹的另一面響起來。
蕭策沒有回頭,脊背筆直的負手站着,目光看着遠處的天邊。
“你是故意留下訊息給我們的,不知爲何?”
“你並沒有帶着靈兒一起來。”
“若靈兒有什麼事情,我想你也愧見月晴梅月前輩吧。”蕭策說着,錯了腳步悠然飄落到了樹下,站在平地之上,目光似若無意的掠過周圍的每一寸土地。
“你說的不錯。”陶三娘走到蕭策的面前,擡起頭來看着他。
這個人她是聽說過的,幾年前驟然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代傳奇。可是,在他身上,陶三娘看不到任何浮躁的跡象,彷彿那些驚歎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不卑不亢之中自帶着一股清冷孤傲。明明很溫和的對待所有的人和事情,但卻能夠隱隱讓人覺得到來自骨子裡的漠然。
“我聽靈兒提起,你丈夫已經仙逝了。”蕭策微微低下頭,對着陶三娘輕聲道。
陶三娘閉上眼,將頭偏在一旁,娥眉緊緊的蹙在一起。雖然過了青春明媚的年紀,可歲月仍舊保留了她動人的風韻。西子捧心,娥眉輕蹙,若非她面上死寂的悲慼,倒也別是一番風景。
只聽陶三娘收斂起所有的悲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我已經知道了。從三年前,我就已經知道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嗯?”蕭策眉峰一動,等着她下面的話。
“想必千夜之王知道,武林中有不少的高手都相繼不見了蹤影。”
蕭策點頭。
“你可查到什麼線索?”
停頓了一下,蕭策實話實說道:“我曾着人暗中查探,所獲甚少。當時在天羅地網曾見過崑崙奴,以爲是天羅地
網所爲。”
陶三娘低低的笑了一聲:“若非此番你下了決心要對付名劍閣的沐虛谷,恐怕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查探下去吧?”
被她一語中的,蕭策敲了敲鼻子,微笑道:“江湖上的事情本有它自己的規律,我不能強行插手太多。”
陶三娘並不清楚蕭策的真實身份,聽聞此話疑惑的看着蕭策。
“我從師之人如此要求於我。”蕭策只是淡淡的解釋了一句,將這話帶了過去。
其實,蕭家先祖曾有明訓,江湖朝廷本不同,都各自有各自的平衡之道。蕭家之人若在江湖,便不可藉着自己在朝中的勢力對江湖之中的事情橫加干預,亂了江湖的規矩。
見蕭策有心掩飾過去,陶三娘也就不便多問,轉了話題道:“我查到崑崙奴的事情可能與名劍閣有關,所以一直潛藏在這裡。”
“但是你一無所獲。”
“不錯,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樣的方法讓那些江湖上的高手掉進圈套的。”陶三娘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蕭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半晌才道:“罷了,這件事情到此爲止,不要再插手了。我會查出真相,給你一個結果。”
“能得千夜之王相助自然最好不過,只是,有一件事陶三娘不明白。”
“我幫你是因爲靈兒。”
“你與靈兒非親非故,這前頭的路有多兇險,你不是不清楚。”
“這是我的事情。”蕭策眉宇淡然的看着陶三娘。
陶三娘怔了一下,纔要開口說什麼,忽然聽見西廂客房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跟着蕭策臉色驟然一遍。只一眨眼的功夫,蕭策就已經消失在了陶三娘面前。
蕭策匆忙趕到薛靈兒住的屋子前時,門大開着,屋子裡的燈已經變得昏暗無光,正要擡步進屋的時候,只見沐虛谷帶着人急急忙忙的從月門走過來,恰恰與蕭策在屋前的院子中遇上。
“怎麼回事?”沐虛谷詫異的看着蕭策。
“我也很想問問盟主。”蕭策冷聲丟下一句,拽步往屋中走去。
薛靈兒蜷縮在牀上的一個角落中,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牀前的人。一張小臉嚇得慘白,手死死的抓着身前的杯子,渾身都在戰慄。牀上和牀邊的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具屍體,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穿着名劍閣弟子的衣服,身上並沒有外傷,只是七竅流血,整張臉都是青紫色的。顯然是中毒而亡。
蕭策心裡一緊,忙走到牀邊。薛靈兒木然擡起眼睛看着蕭策,眸色中的驚恐與慌張一覽無餘。
“靈兒?”蕭策小心翼翼的喚她。
薛靈兒只是瞪着眼前的人,沒有任何的反應,彷彿已經不認識蕭策了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今晚是誰當值巡邏?”沐虛谷沉了聲音問道。
周圍的人都閉口不言,生怕一開口就會惹來一身的麻煩。畢竟誰都看的出來,現在生氣的不只是沐虛谷,還有那個背對着所有人的千夜之王蕭策。
“出去。”蕭策冷聲道。
沐虛谷愣了一下,他從沒有聽過蕭策如此冰冷的對誰說話。他向來對誰都
一副禮數周到的模樣,不管是不是真心的,都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沐虛谷揮了揮手,讓人將屍體擡了出去,而他自己也跟着出了房間,只留下蕭策和薛靈兒。
人都散去,蕭策坐在牀沿,側身看着薛靈兒。
薛靈兒進一步向着角落裡縮了一縮,一雙眼睛轉也不轉的盯着蕭策。
“過來。”蕭策伸出手柔聲道。“沒有人會傷害你了,過來。”
薛靈兒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抓着杯子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下一刻尖叫聲就要衝出口。
方纔那些人究竟對薛靈兒做了什麼?蕭策的脣繃得很緊,眼中的殺氣也越來越濃烈。
轉身,站起,邁步。
背後,傳來薛靈兒怯怯的聲音:“你,是誰?”
脊背一僵,蕭策幾乎失了理智。
薛靈兒竟然忘了他!
“你,說什麼?”蕭策轉過頭來看着薛靈兒。
“你,好像,很眼熟。”薛靈兒偏着頭,疑惑的看着蕭策。“可,我不認識你。”
“靈兒。”蕭策大踏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誰知道手才觸碰到薛靈兒的胳膊,她的尖叫聲就立刻充斥了整個屋子。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如同一把刀,準確無誤的刺進了蕭策的胸口。
他絕對不會放過名劍閣的任何一個人。千夜之王從不殺人,只是因爲沒有人敢真的動了他在意的人。
連忙放開手,蕭策竟然也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眼看着薛靈兒瘋了一樣將自己蜷縮在角落裡,用被子蓋着自己的頭,無論如何不肯再看他。
“出了什麼事?”陶三娘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疑惑的看着蕭策。
蕭策抿着脣不說話,一雙眼只盯着牀上的薛靈兒。
那些人是被毒死的,可下毒的人究竟是薛靈兒還是另有其人,蕭策並不清楚。但蕭策知道,他們並沒有對薛靈兒造成什麼傷害。那爲什麼她會變成這樣呢?
“請你幫我去做一件事情。”蕭策背對着陶三娘道。
“什麼事情?”
“將這個釘在城東雨亭的柱子上。不要問爲什麼,也不要企圖在暗中觀察。”蕭策從懷中取出一枚鋼針放在桌子上。
陶三娘一揮手,一道綵線圈了鋼針落在手中,並不問爲什麼,轉身消失在門口。
蕭策關上門,一口吹熄了桌子上的明燈,藉着窗外透進來的月色走到牀邊坐下,半靠在牀頭,低低的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停頓了好一會兒,薛靈兒並沒有任何反應。
蕭策心裡最後一點希望也如同那盞燈一樣,被無情的熄滅了。閉了閉眼,蕭策將所有的心痛一併忍了下去。
纔要起身,忽然手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他一愣,繼而薛靈兒整個人撲了過來,手死死的環在他腰間,將頭埋在蕭策的胸口。
“嚇壞了吧?”蕭策的手按在薛靈兒的後腦上,低聲問道。
薛靈兒狠狠點頭,淚水止不住的溢出眼眶,然而又忽然破涕爲笑,悄聲道:“這下,我就可以讓所有人都放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