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兒瞪着眼睛看着蕭策。她一直都知道蕭策將自己看的很重,但她不曾想過,蕭策竟看她重過生命。她本應該高興的,可她現在心中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
“蕭策,我……”薛靈兒再次開口,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對蕭策說,可她現在明白,不得不說。
“你想告訴我什麼?是你的病更重了,還是你所剩時間並不多了?”蕭策握住薛靈兒的手,緊緊的盯着她。
“我,我是想告訴你,我不能嫁給你。”薛靈兒閉着眼睛一口氣說出來。
她不敢睜開眼睛,不敢看蕭策失望而哀傷的眼神,她害怕自己會反悔,害怕自己會動搖。
動搖了,反悔了,也許就是拉着蕭策一起陷入無望的境地。
很久,蕭策都沒有發出聲音,握着薛靈兒的那一雙手仍舊穩穩的握着她,沒有放開,也沒有更加的用力。
薛靈兒心中忐忑,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對上蕭策一雙眸子沉沉的看着自己。那目光柔柔的將自己籠罩在其中,不會用力禁錮,可也不容自己有絲毫的逃脫。
“爲什麼?”蕭策見薛靈兒睜開眼睛,淡聲問道。彷彿剛纔一瞬間臉色蒼白的那個人並不是他一樣。
薛靈兒躲開蕭策的目光,低聲道:“我……我不喜歡嫁給你了。”到底她說不出自己已經不喜歡蕭策,明明下定了決心但還是無法徹底違背了自己的心。
“哦?”蕭策深吸了一口氣,放開薛靈兒的手站起身來,他俯視着不敢擡頭的薛靈兒,眼中的情緒並不是生氣,而是心痛,一種從心底傳來的窒息的疼痛。
又是一陣靜默,薛靈兒開口,蕭策卻也不繼續問下去。
“明天還要去突厥大營,早點休息吧。”薛靈兒匆匆站起身來往門口走。
蕭策不動聲色的向着旁邊退了一步,恰好將薛靈兒的路嚴嚴實實的擋住。她再近前一步,就會一頭栽進他的懷中。
若放在平時,薛靈兒也許就會放任自己栽在蕭策的懷中,現在,她生生的收住了自己的腳步,猶豫了一下,又向後退了一步。
“你奔波一天了,難道不累嗎?”薛靈兒保持着低頭的姿勢,手在狐裘中不斷的絞纏着。
“我是不是累了,你還在乎?”
“我……嗯。”
“不需要。”蕭策冷聲說道。
“嗯?”薛靈兒忽然擡起頭來,茫然的看了蕭策一眼,忙又低下頭低聲答應道:“哦,我知道了。”
“那你可知道我爲什麼不需要?”蕭策負在背後的手死死的握成拳,這樣的薛靈兒讓他覺得心疼。
薛靈兒緩緩的搖了搖頭。原來,就算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這麼難以承受失去他的心疼。哪怕是他輕飄飄的一句不需要關心,都如同利刃一樣紮在她心裡最軟的地方。
蕭策沉着臉盯着薛靈兒,好一會兒,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嗯。”薛靈兒點點頭。
“本王只需要本王的王妃關心。”蕭策的語氣帶足了無奈。
他真是拿眼前這丫頭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明打算給她一點教訓,可見了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又捨不得一直冷着臉。
“所以,你不需要我關心。”薛靈兒喏喏的說着,連語調都起了細微的變化,帶着讓人心顫的波動。
“如果我需要呢?你會繼續關心我嗎?”
“以後,不會了。”薛靈兒閉上眼睛,使勁的向着狐裘裡面縮着,好像要躲開蕭策,自己封鎖在看不見蕭策的地方。
驀然,薛靈兒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下一刻,整個人都落在了蕭策懷中。他狠狠的用手臂禁錮着自己,不容許自己與他之間有絲毫的距離。
“你放開我。”薛靈兒用手抵在蕭策胸膛上,眼眶裡面忍了很久的眼淚沿着面頰流了下來。
“我不會放開你。”蕭策帶了幾分笑意的回答薛靈兒的話。“也不會允許你不嫁給我。”
“蕭策,你不能強迫我。”
“爲什麼不能?”蕭策垂下頭盯着薛靈兒的眼睛。“就因爲你說不嫁,我便不娶了?你退了我第一次婚,還打算退我第二次?”
“是。”薛靈兒堅定的看着蕭策。
“即便你真的病死了,也只能是與我同葬。若我病中,你會因爲怕守寡而不嫁給我?”蕭策淡聲笑了笑,略略放鬆手臂讓薛靈兒能夠有空間呼吸。
等了一會兒,薛靈兒只是避而不答。
“不回答便是不能咯?那我豈會因爲你的病而有所顧忌?生能同衾死能同穴罷了。”
“可我不希望這樣。蕭策,你不應該是英年早逝的,你應該是萬人之上的王者,應該是這江山的主宰。我不希望你因爲我放棄活着。”薛靈兒無力的用頭抵在蕭策的肩頭,低聲啜泣道。“蕭策,我捨不得。”
“那你是如何捨得讓我孤單的過後半輩子的?”蕭策失笑,拉着薛靈兒走到椅子旁,自己坐在椅子上,將薛靈兒安頓在自己膝頭。“靈兒,一起走過這麼多風風雨雨,我的心你仍舊不懂嗎?”
“懂。”薛靈兒有點委屈的點頭回答。“就因爲懂纔不希望你與我一起陷入這無望之中。”
“且不說你的病不是無藥可醫,便真的無藥可醫如何?你怎麼知道離開你,我活着不是另外一種無望?”蕭策用手點在薛靈兒的眉心上,語氣中帶着淡淡的不快。“傻丫頭,爲什麼要擅自替我做決定呢?”
“因爲明明知道你會怎麼決定。”薛靈兒低下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指。“我的病是承了先人的,當年醫聖重華都沒有辦法,放眼當今世上,哪裡有人能醫好呢?”
“不試試怎麼能知道?”蕭策握住薛靈兒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就算真的醫治不好,只要你我始終是在一起的,時間長與短又有什麼關係?終究,我們是在一起的。”
“我們,是在一起的。”薛靈兒輕聲重複着這句話,放空的目光落在面前,不知在出神的想着什麼。
蕭策也不打擾她,只是安靜的等着她自己緩過神來。火光映在薛靈兒沒有血色的臉上,隱隱的帶給她一絲生機
勃勃的光彩。
而在此時,薛靈兒一直沒有表情的臉忽然綻放出笑意來,她眉眼彎彎的轉過來正對着蕭策,笑道:“我懂了蕭策,對不起。”
“嗯?”蕭策倒是有幾分差異,這丫頭未免變得太快了些吧。這前後的反差連他一時都有點吃不消。“傻丫頭,你這一次又懂什麼了?”
“我沒有辦法左右以後的事情,那就只能做我認爲最重要的事情。而對我來說,和你在一起纔是最重要的。”薛靈兒伸手環在蕭策的脖子上,認真的看着他。“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麼事?”蕭策正色道。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再娶的女子不能是正妃,不能是皇后。”薛靈兒說的認真,彷彿明日便會看見蕭策再娶。
“你這丫頭,說話一點顧忌都沒有。”蕭策皺眉,露出一絲不悅的神情來。
“你先答應我。”薛靈兒盯着蕭策道。“我知道你以後一定還會因爲別的原因娶別的女人,可我還是很自私的不想別人成爲你的妻子。”
王妃爲諸侯王的妻子,皇后是皇上的妻子。說到底,薛靈兒仍是不能說服自己,讓蕭策有除了她之外的妻子。
“好,我答應你。”蕭策笑着點頭答應,看着薛靈兒垂頭帶些嬌羞的笑着。
薛靈兒並不知道,其實蕭策一直都知道她身上的症狀。在出臨源之前,蕭策曾經去找過玉陵王。
“這病症本就是我薛家祖上傳下來的。雖然有清風拂柳撐着,可也並不能完全根治。就是那位患病的祖上也不過活了三十年紀就過世了。”玉陵王說起這些的時候,似乎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帶着深深的無力和悲傷。
“這麼多年,就沒有人能逃脫這樣的命運嗎?”蕭策的手死死的握成拳,掌心中已經有了深紫色的印跡。
“連一代醫聖重華都沒有辦法,遑論別人呢?”玉陵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
蕭策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告辭。”
“七皇子。”薛靖遠對着蕭策的背影叫了他一聲。
蕭策站住腳步,轉過身來看着薛靖遠。
“靈丫頭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況。而現在,你恐怕也會面臨身不由己的境地,如果你真的做不到留她在身邊,請你將她好好的送還給我。”玉陵王雙手抱拳,對着蕭策深深的垂頭拱手。
“王爺。”蕭策大踏步上前扶住薛靖遠。“請放心,我會一直陪着靈兒,不離不棄。”
“可是,你現在面臨的事情,也許並不能夠讓你將靈兒留在身邊。”薛靖遠本不想多說什麼,可蕭策的安危便是薛靈兒的安危,薛靖遠不得不開口提醒他。
有時候,放手也許纔是最好的辦法。但遇上一個情字,聰明如蕭策也許同樣不能逃脫看不透的命運。
蕭策聞言,只是彎了嘴角笑了一下,平靜的道:“沒有人能讓我放靈兒離開,哪怕是她自己的決定也不行。”
因爲蕭策篤定,薛靈兒若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一定是爲着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