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火光,他看見這些屍體拿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武器,裝束一點兒都不像士兵。
“奇怪,這些人好像不是摩德爾的叛軍,”艾勒有些茫然,“我們到底在和誰作戰?”
“隊長,您最好來看看這兒。”
聽到士兵的呼叫,艾勒快步走到前面不遠處的一間囚室。
囚室又小又臭,地面的石板被掀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這是誰的囚室?”艾勒問,很難想象,住在這種非單人牢房裡,怎麼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挖出這樣一個地道。
“一個瘋子。”
“瘋子可完成不了這工程,”艾勒下令,“馬上把典獄官叫來,帶上所有囚犯名單一塊兒來。”
就在此時,大地突然劇烈一抖,從下水渠的入口處傳來了很響的轟鳴聲,震得大夥兒站立不穩——那正是雷火頭一次向雄鷹釋放雷聲波。
所有的士兵全都一跤摔倒,惟獨艾勒以超常的平衡能力站在原地。
“見鬼,是地震嗎?”
“小隊長,好像是打雷的聲音……”
“地底打雷?”艾勒聳肩,“有創意。不要管它,我要你們立刻把屍體和血跡都打掃乾淨,其餘的人繼續保持伏擊狀態。”
正說着,典獄官趕來了。
“就是這兒,看到了嗎?”艾勒指引着他來到那地道前,“關在這兒的那傢伙,和那些入侵者一塊兒走了——那傢伙是誰?”
他突然發現,在火光下,典獄官竟然在發抖。
“我的主,”典獄官不住地畫着十字,擦汗,他臉色鐵青,驚恐萬狀,“這是‘那一位’的牢房!”
“什麼‘那一位’,到底是哪一位啊?”
聽到典獄官戰戰兢兢的回答,艾勒眯起了綠眼睛,輕輕用手抓了抓臉。與此同時,在他們下面不遠處的水渠裡,雄鷹的鼻屎剛剛彈到雷火的臉上。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艾勒覺得腳下的地板猛地一震,接着雙腳的知覺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艾勒根本來不及去想發生了什麼事,只顧目瞪口呆地看着士兵、囚犯、典獄官、自己,還有鋪在地面上的巨大青石板,一塊塊地碎成了片,都飛了出去!劇烈的轟鳴,兀地傳到耳朵裡。那聲音之大,震得他只覺得自己要被揉碎了似的。
眼前突然一黑,地牢中的火把一齊熄滅。
艾勒腦子一暈,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到處都是熾熱的感覺,好像自己就要被烤化了似的。
當艾勒甦醒過來,他滿頭大汗,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片火海之中。火焰沖天,到處都飄着一股焦糊的臭氣,天空都被映得通紅。
艾勒爬了起來,他被烤得頭暈腦漲,口乾舌燥,汗滋滋地往外冒,全身疼痛。他跌跌撞撞地在瓦礫當中行走,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直等他注意到殘垣斷壁上圖案時才赫然明白,原來這裡是皇宮,原來皇宮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艾勒吃力地環顧四周,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被碎石壓住的皇家士兵,正在奮力地掙扎。
他連滾帶爬地來到那士兵身旁,輕聲說:“忍着點兒,我來救你……”一邊說,一邊伸手去幫那人把石塊挪開。
那人呻吟着,緩緩翻過身,然而突然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比在了艾勒的喉嚨上。
“原來是你……”艾勒認出了這個士兵的相貌,他不由苦笑,喉結在刀刃上跳動,“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闖入皇宮?”
這個假冒皇家士兵的人正是最一開始就被艾勒射倒的絞索。
絞索向四周看了看,目光迅速又回到了艾勒的身上。
“剛纔的陷阱,是你們設的?”絞索輕聲問,“你們這些皇家騎士,怎麼知道我們會走那個地道口上來?”
他的聲音雖然細小,但吐字有力得很,艾勒一聽就知道這人根本就沒受傷。
“你們沒別的選擇……其他通向水渠的地道都被封死了,我們是在內宮廷惟一的出口布阱……我們等候的是摩德爾的叛軍,可你們……你們到底是誰?”
絞索皺了皺眉頭。
“那這地面又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皇宮變成了瓦礫堆和火葬場?”
“我也不知道……”艾勒也在環顧周圍,“那邊是至尊大皇帝的寢宮,至尊大皇帝可能也被燒死了……”
沒什麼可問的了,絞索想。
“慢着!”就在絞索的匕首即將向前一捅的時候,突然艾勒喊了起來,“你想不想走出去?”
絞索聞言緊了緊手裡的匕首,一顆鮮血從艾勒的脖子上露了出來。
“你能幫助我出去?”
艾勒點了點頭,綠眼睛散發着幽幽的光。他什麼也沒說,突然身子就軟了,猛地向地上癱下去。絞索猝不及防,竟然被他的脖子脫離了匕首。接着他橫腿一絆,頓時把絞索掃倒。
兩個人就在烈火和瓦礫中扭打起來,皇家小隊長用雙手扭住絞索持刀的那隻手,試圖把匕首奪回來。但絞索另一隻手的袖口裡突然就滑出一條細長的鋼絲,一下子就勒住了艾勒的脖子。就這樣掙扎着,艾勒吃虧在沒有趁手的武器,絞索漸漸佔了上風。
突然,頸部的鋼絲鬆弛了。艾勒想要趁機反擊,卻發現絞索突然完全臥倒,一聲不吭。
這使他感到一種很強烈的不祥預感,因此壓抑着立即反撲的衝動,讓鋼絲停留在脖子上,一動不動的繼續躺在那兒。
劈劈啪啪的大火燃燒聲裡多了一種聲音,那是穿着鎧甲的士兵在走動的腳步聲。艾勒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線,七名摩德爾裝束的士兵分開着火的木料走過來——他們是負責清場的士兵,被剛纔打鬥的聲音所驚動,來搜殺皇家衛兵餘黨的。
“什麼也沒發現!”
其中一個士兵回頭對着來路高叫道。大火把他們的鋼甲烤得火燙,能在這裡少呆一分鐘也是好的。
“這兒又有兩具屍體,”另外一個人高聲說,“吹口哨把那些醜八怪叫過來,讓它們把這兩個死人帶走!”
隨着咕咕噥噥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艾勒本打算眯着眼睛偷看,但纔看了一眼,就不由瞪大了眼睛,再也合不上眼皮。
這是一個醜陋無比的大塊頭,他足有將近十英尺高,行動遲緩,但是力氣龐大。他沒有眼睛鼻子和嘴巴,臉部像是一團膠泥似的。這怪物不怕火,筆直地淌過火海,來到艾勒和絞索的面前。
它伸出粗壯的臂膀,一下就把兩個人抓了起來,放到寬闊的肩膀上,然後掉頭向來路走去。
“是泥土,這個傢伙居然是個大泥人,”艾勒仔細地查看自己身子下面這個大肩膀,確認下面驅趕着泥人的士兵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然後輕聲對絞索說,“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對不對?否則你沒必要在他們面前裝死。你們一定是雄鷹手下的黑山人。”
“你說的對。”
絞索沒有動,整個人真像死了一樣,但也不知道他使用了什麼手法,鋼絲嗖地從艾勒的脖子上縮了回去。
“共同的敵人是合作的基礎,我們合作看看吧,這樣或許能脫離險境。皇家衛兵,你覺得怎麼樣?”
艾勒點頭,一個短暫的同盟達成了。
對着他們的交談,泥人始終渾然不知,它忠實地馱着這兩個新盟友從至尊大皇帝的寢宮廢墟里一路穿過內廷門和被轟翻了個兒的廣場花園,一直來到外廷門的附近。
到處都是燃燒的建築物,艾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外廷門的外面,原先的那些民居民宅早都變成了廢墟。現在雖然是白天,可濃煙把天空都給燻黑了。
在外廷門口,整整齊齊地碼放着成百上千的屍體,小山似的堆積在那裡。他們生前可能是平民,是士兵,是衣着華麗的女官,是深得寵信的皇室書記員,可他們現在,只是一堆行將腐爛的臭肉,一堆被火燻烤得發黑發軟的東西。
泥人把兩個人丟到了屍堆上,轉身又向另外一個方向去了,那邊傳來了口哨聲,也發現了不少屍體。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們快速爬到屍堆的邊沿,小心翼翼地向下看。
“摩德爾人瘋了,”綠眼睛裡流露出懷疑的光,“他們居然重兵把守這些屍體?”
絞索一言不發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又有幾具屍體被泥人扛了過來才縮回頭。
“他們似乎是有意留着這些屍體,”絞索喃喃說,“他們居然有這樣的泥土傀儡……”
“對了,摩德爾人有法師,”艾勒點了點頭,“這些叛軍一定是打算把屍體運用在某種法術上。”
“叛軍?”絞索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的皇家衛兵大人,如果至尊大皇帝已經死了,你打算效忠於誰?”
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擊中了要害,艾勒想了半天,卻也只有苦笑。
“大皇帝……內宮廷那麼大的火,可能至尊真遭到了不測也說不定……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知道該效忠於誰,但總之不會是摩德爾這幫狗雜種。”
絞索制止了艾勒繼續講下去,因爲他突然聽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伯爵大人,小人應您的吩咐前來聽候指示。”
絞索的心怦怦直跳,屍堆下面那人,赫然是巴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