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爬了一陣子,突然下面傳來隱隱的叫喊聲:“艾爾弗雷德……娜塔莎……”
“那是瑞克,”看到艾爾弗雷德不解的目光,娜塔莎解釋說,“山很高,我怕瑞克醒了之後找不到我們,於是給他留了個條子。”
“也好,”艾爾弗雷德笑了起來,“看來是命運讓咱們三個同行到這次冒險結束呢。咱們等等他吧。”
“一定是戰鬥女神的指點,才讓這睡蟲及時爬了起來。”
對瑞克的到來,娜塔莎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瑞克的囈語卻不由自主重新鑽進了腦子,讓她心裡卻怦怦亂撞,就像揣着一隻小鹿似的:真是的,早知道會這樣,就不闖去叫瑞克了……
“這裡風太大了,我看咱們還是先找個擋風的地方等吧。”
艾爾弗雷德點頭同意,同時唸了一個初級咒語向天空釋放了一枚火球,好讓瑞克能找到這裡。
“你們真是胡鬧,大半夜來爬黑廷巨塔!”
瑞克一見面就抱怨他們,半夜醒來,他看到了娜塔莎的條子,於是趕忙收了帳篷,揹負着所有的行李一路爬上來。
艾爾弗雷德訕訕一笑,娜塔莎卻不服氣。
“誰讓你睡得那麼死?”她紅着臉,惡狠狠地說,“做什麼美夢呢,叫也叫不起來?”
瑞克頓時尷尬起來。
“這是我的生活習慣麼。我的父親交代我,身爲軍人,作息時間一定要準確無誤……咦?你們聽!”
娜塔莎和艾爾弗雷德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都一無所有地搖了搖頭。
“這裡風聲好大,什麼也聽不到的。”
“不對!”瑞克說,三個人裡就數身爲戰士的他聽覺最靈敏,“山風裡夾雜着金屬聲音,似乎上面有什麼人正在打鐵呢。”
艾爾弗雷德和娜塔莎側耳傾聽,果然山風送來了叮叮咚咚的聲音,果然有人在打鐵!
“我想起來了,”瑞克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步伐,“你們應該對三十年前那場內戰的記錄有印象吧?從此,大批被俘虜的叛亂分子和重刑犯都被送到黑山做苦役開礦。前面應該就是那個藍金礦纔對。”
“藍金是什麼?”娜塔莎很好奇。
“藍金啊,那可是最堅固而且最有韌性的金屬,打造刀劍時往原料裡摻一點藍金,立刻就能成爲削鐵如泥的寶劍。”
瑞克微笑着回答,他對她總是有無窮的耐心。
“藍金又是極爲稀有的,據說成噸的礦石才能精煉得到一盎司的藍金,因此它比鑽石更加珍貴,再加上藍金有吸收魔法的能力,就更寶貴了。至尊大皇帝陛下就有一柄寶劍,劍刃全是用藍金煅打而成,威力可大了。”
原來瑞克的態度讓娜塔莎覺得是那麼溫文爾雅,那麼的可親可愛,可這時候她卻覺得難以接受了。
“好吧,那咱們動身!”
隨着再向上走,氣溫更低了,明明是初秋,但娜塔莎卻覺得好像到了冬天似的。艾爾弗雷德釋放了一個橡樹精靈,使三個人覺得多多少少暖和了些。
在第二天的中午,三個年輕的冒險者終於抵達了滿是冰雪的巨塔之頂。
沒有城堡,什麼也沒有,他們失望地看着白皚皚的一切。黑廷巨塔的頂端是平的,這裡除了冰雪之外,只有不遠處的一個宿營地。那裡聚攏着許多人,有些是皇家衛隊的士兵,他們趾高氣揚地監督着一羣戴着腳鐐和手鐐的人在狂風和冰天雪地中勞作。
見到有人居然攀登上來,幾個皇家騎士大聲斥罵着向他們走過來。在瑞克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後,他們撤掉了凶神惡煞的嘴臉,換上了畢恭畢敬的面具。
“原來是摩德爾的公子,您屈尊到這礦地來,有何吩咐?”
“我們是來尋找陶力之城的,”旁邊的艾爾弗雷德搶着回答,“前天晚上我們看到了它,那座黃金色的城堡就在這兒。關於它,你能告訴我們什麼嗎?”
騎士搖了搖頭。
“很抱歉,先生,我們什麼也沒看到。那不是什麼陶力之城。您看到的不過是某種海市蜃樓,有時間從山下向山上看就會看到,那不過是大氣的緣故……”
“不!”艾爾弗雷德因失望而暴怒,“我是不會看錯的,娜塔莎,你說說看,那種奇特的景象你也看到了!”
娜塔莎用力點頭,可那騎士只是聳了聳肩膀,他認爲這不過是孩子的固執罷了。
“隨你們的便,小客人們,如果你們願意,儘可以在這裡搜索。我還要繼續監督工作,少陪了。”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三個人細細地搜索了巨塔之頂,皇家騎士看在瑞克的面子上,甚至連礦坑的深處也讓他們去了,可仍然一無所獲。到了最後,就連原本興致最高的艾爾弗雷德也沉默無語了。
“我們在這裡浪費了不少時間。”
這天晚上,三個人沉默着擁擠在宿營帳篷中央的火堆旁,瑞克發話了。
“按理說,我已經用飛鴿把艾爾弗雷德的手稿寄給了皇家地理學會,再拖一段日子回去也沒什麼,可是還有許多其他的事需要處理……”
說到其他事的時候,他扭過頭,不去看娜塔莎的眼睛:“所以,我們明天就下山吧。”
“瑞克,你是要回去迎娶公主嗎?”娜塔莎問,“你父親用鴿子催促你回去,是不是爲了這件事?”
瑞克愣住,過了一會兒,嘴脣才微微張開:“是。”
低聲說完這個字,他緊緊閉上了嘴巴,就像要關住自己噴薄而出的其他話語似的。
“你們回去吧,”一直沉默的艾爾弗雷德冷冷地說,“我要在這裡繼續搜索。”
瑞克苦笑:“傳說陶力之城裡藏着弗莫人的財富,可那畢竟都是傳說。就算你急着找到陶力之城,可那也……”
“我不是爲了錢!”艾爾弗雷德截斷了他的話,他語氣煩躁,心神不寧,“從小,我就很想當一個德魯依法師,我向往魔法的力量。可是神註定我不能繼續修習法術了,如果,如果能找到魔力之源……”
看着艾爾弗雷德,娜塔莎不禁替他感到難過。
“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你還拒絕我們替你償還債務,以後等你成爲了德魯依法師,再慢慢還給我們就是了呀。”
艾爾弗雷德長出了一口氣:“如果是那樣,你們就是我的債主,再不是我的朋友了。”
“你確定,你真能找到陶力之城?”瑞克的話一針見血,“艾爾弗雷德,別忘了,距離本年度皇家歷史學院的報名和考試還有一個半月時間,如果你還想去報名,那麼就必須明天跟我們走。”
艾爾弗雷德沉默着,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塊黑色玄石片。
“你又拿石頭做什麼?”娜塔莎有些奇怪,“這回說好,行李可是自己負責提的。再想要耍我,那是不可能的。”
艾爾弗雷德搖了搖頭:“你們看看這塊石頭片上面雕刻的圖案。”
娜塔莎看見,在玄石片光滑的表面上,深深地雕刻了一個標準的五角星圖。
“這是魔眼邪神巴羅的標記!”艾爾弗雷德興奮地低聲說,“這塊石片是我今天下午在宿營地以西的三角崖那邊找到的。到處都是白雪皚皚,這塊石片孤零零地躺在巨石上,周圍卻沒有雪——你們摸摸看,感受一下它的魔法波動,很強,居然是熱的。”
娜塔莎和瑞克都好奇地湊過去,看着,摸着,嘖嘖稱奇。
“再給我些時間,”艾爾弗雷德的篤定幾乎是狂熱的,“我一定能找到陶力之城。我肯定它就在附近,不會錯的。”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輕輕地咳嗽,一個沙啞的聲音透進來:“帳篷裡有人嗎?”
“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娜塔莎不無懷疑地看着眼前這個形容猥瑣的瘦小個子。這個人是個駝背,破衣爛衫,掛着沉重的腳鐐和手鐐,身上滿是泥垢,一股發黴的臭味薰得少女幾乎要掉頭逃跑。
駝背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兩排不整齊的黃牙,要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可眼睛裡卻透出精明的光,“你們,在找陶力之城,”他輕聲慢語,“我猜得對不對?如果我猜對了,那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娜塔莎注意到駝背男人說最後一個詞時的猶豫。
“你猜對了,”艾爾弗雷德向前走了幾步,越過娜塔莎來到駝背男人的面前,“你有什麼,可以告訴我們嗎?”
駝背男人笑了:“黃金的城堡,和紫色的天,這就是我在那天晚上看到的,我還找到了……”
他住了嘴。
“找到了什麼?”艾爾弗雷德迫切地問。
這時候駝背男人卻不再看他了,這個醜八怪把視線放到了瑞克的身上,那是一種貪婪的眼神。
“我聽看守們說,尊貴的摩德爾家族的公子上了山,想必是您了。”
瑞克壓抑住對他厭惡,向他行了一禮。
“果然是您,”駝背男人嘆息說,“我是不會看錯的,誰有權有勢,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您這樣的大人物隨便伸個手指頭,就能從地獄裡搭救出好幾打像我這樣的人。咱們商量個交易吧,我給你們三天前那個深夜裡我所找到的東西,而您,請給我自由。讓我到一個有花有草,不至於整天在礦井裡勞作的地方去。怎麼樣?”
面對這樣的請求,瑞克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同伴們,艾爾弗雷德那期盼的眼神,還有娜塔莎那求知的眼神讓他沒法拒絕。
就這樣,交易達成了,駝背男人得到了自由,而三個小夥伴……他們得到了一個嬰兒。
“黑廷巨塔實在是太高太冷了,尤其每到深夜的時候,風大得可以把人刮下山去……”駝背男人在把嬰兒交給他們時說,“所以太陽一落山,所有的工人和看守都會回到自己的宿舍烤火睡覺,誰也不會留在這冰天雪地裡遭罪的。但那天晚上,我是一個例外……老卡爾累死了,我拖着他的屍體,深夜出來埋葬他。可就在這時候,眼前的一切彷彿都變了……四周的冰天雪地溫暖起來,我發現自己身處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但是周圍到處都是人,到處都在流血……那些人在我周圍擠來擠去,他們的嘴巴蠕動,發出沒有聲音的慘叫,然後不斷倒地死去……數不清的鋼鐵利器在我身旁舞動着……我被嚇傻了,昏了過去……我是被寒風給吹醒了的,還是被哭聲給驚醒了的。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從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回到了這該死的冰天雪地裡,什麼宮殿、美女、軍隊和戰爭,全都沒有了。當時我手腳冰涼,差一點就凍死。掙扎着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手裡多了一個蠕動的小包裹。我拉開小被子一看,原來就是這個孩子。”
“鬧了半天,原來就是這個?”
和對小寶寶愛不釋手的娜塔莎相反,艾爾弗雷德有些失望,他所關注的是找到陶力之城的線索,可不是一個呀呀學語的小包袱。
“別小看這嬰兒,”駝背男人顯然害怕他們對交易反悔,“你可以看看,看看他的眼睛。金黃色的,中間的瞳孔是血紅色的——你見過誰家的小孩子會有這麼邪惡的眼睛嗎?他一定是那城堡裡的孩子,是邪惡無比的弗莫人的後代!”
“真的呢!他的眼睛好漂亮!”
娜塔莎歡呼着,她對是否能找到陶力之城並不很在意,但這麼好玩的一個寶寶,她卻不想放棄。況且救人是牧師的天職,在這種冰天雪地的囚徒生涯下,寶寶肯定活不了的。
她把嬰兒胖乎乎的小臉向中間擠,擠成一個豬鼻子,得意地大聲地宣佈:“這個寶寶我要帶走!艾爾弗雷德,你不要和我搶!”
艾爾弗雷德嗤之以鼻:“省省吧,沒人和你爭,我可不想十幾歲就被人叫爸爸。”他轉向那駝背男人攤開手掌:“交易成交了,不過,也請你把私自藏起來的東西交出來吧。”
“什麼,什麼我私自藏起來……我……”
“提醒你,我是一個德魯依法師,也不會無憑無據就找人麻煩,”艾爾弗雷德冷冷地笑,“你把本屬於這小嬰兒的東西交出來,這筆交易咱們就算成交了。”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駝背男人屈服了,他不知道從哪個部位掏出了一條又粗又長的骷髏標記的銀項鍊。
“沒有別的了,”他很急地爲自己分辯,“他全身上下,只有這個東西值錢,所以我……”
“放心,”瑞克冷靜地說,“我們不會因此就毀約的。”
艾爾弗雷德把項鍊交給娜塔莎,娜塔莎歡天喜地地把那項鍊纏繞在嬰兒的襁褓上。說來也怪,這嬰兒一直顯得很是躁動不安,可現在一接觸到這項鍊,沒一會兒功夫他就睡着了。
瑞克說:“明天必須回首都去,否則在這兒,這小東西絕對沒法活。”
艾爾弗雷德很是失落:“算了,你們如果打算明天動身,就帶着這個小孩子走吧,我是打算再呆一陣子的。即便耽誤了來年的歷史學院,我也要找下去。”
第二天,三個夥伴分道揚鑣。娜塔莎和瑞克離開了黑廷巨塔,半個月後回到了首都,而艾爾弗雷德則從此喪失了音信,直到三十年後,他再度出現在已經是戰神殿大牧師長的娜塔莎的面前。
……
名爲雷錘的湯馬士大媽趕着馬車飛速地奔跑,她回頭看了看車上熟睡的雄鷹,一縷慈母般的關愛浮現心頭。
還記得,當自己帶着小嬰兒回到戰神修道院的時候,衆多的老師、同學和學長們,沒有一個人不喜歡這小寶寶的,從此,在衆多美女牧師的關懷下,小寶寶在修道院裡幸福地生活着。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問題卻越來越明顯了。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年,五年……這個被無數美女牧師們亂叫着起名的寶寶,他吃,他睡,他哭,他笑,他玩耍……可他始終還是那個襁褓中的嬰兒——這個來自黑廷巨塔的妖眼嬰兒,根本就沒有任何發育的跡象!
與此相反的是,他身上隱隱有着魔法波動,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波動跡象倒是越來越明顯了。
少女娜塔莎,不,是二十一歲的戰鬥牧師娜塔莎收養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鬼怪嬰兒的傳說,在首都裡不脛而走,使這位“戰鬥牧師裡的第一美女”的無數追求者望而卻步。致使大牧師長也曾經專門找她談話,希望她放棄這個具有奇特魔法波動的嬰兒。
“這個孩子,搞不好是戰神所預示的前所未有的災難之子,”高貴莊重的大牧師長如是說,“娜塔莎,你是戰神修道院裡最有才華的年輕牧師,將來是要接替我這個大牧師長的職務的。可是你收養這樣一個不詳的孩子,說不定會給你帶來一生的災難!”
娜塔莎沒有說話,早在大牧師長召她前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大牧師長的用意。看着懷中寶寶天真的笑臉,她毫不猶豫就回絕了。
“對您的心意,娜塔莎很寬慰;但是對您的建議,娜塔莎只有拒絕。身爲牧師,幫助和引導那些迷茫無助的人們,這不正是我們修道院建立的宗旨麼?如果連一個小嬰兒都要捨棄,那麼,我還有什麼臉面以一個戰鬥牧師的身份,繼續活下去呢?”
說完這番話,她深深行禮,抱着那長不大的嬰兒離開了。
“弗,弗。”
在回來的路上,隨着無意義的簡單發音,懷裡寶寶胖胖的小手揮舞起來。他的笑始終是那麼可愛。看着他前所未有的高興笑臉,娜塔莎突然有了一種明悟。她的心怦怦亂跳:這孩子,他明白自己和大牧師長那一番對答的意義!
這孩子並不是沒有成長,而是他身體的成長緩慢得驚人!
嬰兒期是學習外界事務最好的時間段,不同的動物就有不同長短的嬰兒期。人的嬰幼兒期是從一歲到四歲,而小狗小貓頭一年的生長相當於人前十四年的生長,嬰兒期也就是頭幾個月的事。而這個嬰兒,他竟然五六年之內,身體一點都沒有長大……他的嬰兒期,又是多長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