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曆九年(清順治十二年)五月初六,名滿粵省的一代高僧棲林和尚坐化於玉臺寺,臨終前留下禪言“此去不入西天極樂,當入阿鼻地獄,以解世人懸苦。”
棲林和尚死後,大明太平軍千戶周士相厚葬其於後山碑林,僧衆無不讚服。
棲林和尚死訊傳出後,新會城南卻有一小僧面望圭峰山,咬牙切齒,發下宏願,“此生不滅賊人爲師報仇便誓不爲人”,誓畢,往廣州投軍。
.......
近衛營在虎捷營的接應下,於傍晚押着糧隊到達圭峰山,一路雖是辛苦,道路又極其難走,好在並無民夫逃跑,也無車馬翻車。
得報近衛營已到,周士相立即傳令下去,着近衛營不必上山,就在山下清軍軍營宿營,糧食和民夫也安置其內,由虎捷營負責警戒守衛,餘者即刻休整。
稍後,周士相又傳令各營總旗以上軍官前往玉臺寺大雄殿商議攻打新會城一事。
由於去年李定國大軍久攻新會不克,故軍議之上,衆將對奪取新會並不樂觀,秦智生等人甚至提議不必強攻新會城,而是想辦法蒐集船隻渡過譚江,繞到新會城的後方去。
繞道取譚江而過,可以避免強攻新會帶來的損失,這對於剛剛經歷一場大戰損失慘重的太平軍而言,無疑是個明智的選擇,但如何蒐集船隻卻又是個麻煩,且不提譚江上到底有沒有船可供太平軍使用,就是有,太平軍也沒有時間來蒐集足夠將全軍人馬渡過江的船隻。
若是在新會一帶停留太久,太平軍便會陷入前有新會堅城,後有清軍包圍的局面。新會城的守將只要腦子不傻。這個時候早就應該向廣州派出快馬求援了,後方的肇慶總兵許爾顯八成也弄清了太平軍的意圖,這會恐怕也正在調兵追殺而來。等到這兩支周士相一直在竭力避免的清軍主力部隊殺過來。那可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了。
“大夥不用想其它的了。新會城一定要打,也一定要拿下,不然,全軍上下就是死路一條!”
周士相再次重申了攻打新會城的決心。
“若千戶一定要打新會城,那卑職不得不提醒千戶大人,新會城牆上可是擺着十幾門紅衣大將軍炮的。”
開口的是近衛營的試百戶李輔國,他被任命爲近衛營的試百戶後也算是盡職,跟隨近衛營押運糧隊的過程中表現也算可圈可點。憑其從前當綠營千總的經驗,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因禿子蔣和性格粗率而導致的一些細節問題,和近衛營另一個試百戶林再生合作得也算愉快,至少蔣和上山後並沒有私下向周士相密報李輔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紅衣大將軍炮?”
周士相有些愕然,不知道這是什麼炮。一邊的邵九公忙告訴他,所謂紅衣大將軍炮其實就是明朝的紅夷大炮,不過因爲避諱那個夷字,所以皇太極將紅夷炮更名爲紅衣大將軍炮。
“紅夷大炮是崇禎年間明朝從澳門採購的,當年孔有德在登萊造反不成後便率部渡海投了滿清,因他在登萊擄了不少明朝制炮的工匠。所以滿清就讓他替清軍造炮,當時孔有德造的炮就是仿照紅夷大炮來的,這會清軍之中操縱火炮的也多是漢軍旗那幫忘祖的王八蛋。”
經宋襄公這麼一說。周士相立時明白過來。李輔國有心顯擺自己的見識,順着宋襄公的話又往下說了起來,卻是說得這紅夷炮的優點和缺點。
結合李輔國所說,再加上自己的判斷,周士相大致可以肯定紅夷炮的性能和同期歐州人使用的火炮大抵相同,都屬前裝火炮。前裝火炮的缺點是射速極慢,發射一次以後,必須灌水入炮膛,熄滅火星。以乾布幫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乾,再填入火藥。助燃物,塞進去炮彈。然後再點放,這些動作相當緩慢和煩瑣,還不包括修正炮位。
不過伴隨着缺點的優點卻是紅夷炮的殺傷力極大,在直線範圍內,炮彈可以橫穿幾十人,落地跳坑時更是可以連人帶馬砸個稀巴爛。雖不及後世開花彈來得厲害,但炮聲一響,炮彈飛射而來的場景還是着實叫人心驚肉顫的。
宋襄公又說了件事,說是老奴奴爾哈赤當年就是在寧遠城下叫紅夷大炮給打死的。邵九公和李輔國聽了這話後卻是有些不以爲然,想來他們並沒有聽過這碼子事。
老奴是不是叫紅夷炮打死的,周士相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如何應付新會城上那十幾門紅夷炮和數量不少於此的小炮。他前世就聽過一句名言,說是大炮乃戰爭之王,雖然這戰爭之王日後不斷被新的武器所取代,如坦克等,但在新式武器沒有出現之前,大炮的威力在同時期的武器中的確是老大哥,尤其是這17世紀的中國,在這個還是以冷兵器爲主的時代,大炮對於戰爭的影響絕對是巨大的。
最直觀的就是當己方士兵向城牆衝去時,城上卻不斷飛射炮彈來收割人命,而己方卻只能捱打還不了手,這種完全被動的戰鬥傷亡巨大是肯定的,對於己方軍心的打擊同樣也是巨大。
周士相必須要拿出一個應對火炮的辦法來,要不然炮聲一響,十個士兵九個沒聽過炮聲,也沒見過火炮的太平軍恐怕真的拿新會城束手無策。
周士相在沉思之後提出了一個他迫切要知道的問題。
“紅夷炮最遠能打多少裡?”
“這個?”
一衆軍官們也沒幾個見過紅夷炮的,哪裡知道這炮彈能打多遠。宋襄公也是沒有親眼見過,倒是秦智生、邵九公、李輔國三人見過,但對於這紅夷炮到底能打多遠,三個人給出的答案卻不一樣。
秦智生說紅夷炮能打七八里,邵九公卻說沒那麼遠,只能兩三裡的樣子。李輔國給出的數字卻只有裡許。
到底哪個纔是對的,周士相無法判斷,衆人也都說不準。
“千戶問這個做什麼?”
宋襄公沒有去瞎猜測三人哪個說得對。他關心的是周士相想要幹什麼。
“此次我軍攻打新會城,早在高要時我便與鐵百戶商量過此事。當時我決心以爆破方式炸燬新會城牆,然後全軍從缺口突入其中,現在我仍然不改決定,攻打新會城咱們不強攻,也沒強攻的本錢,西寧王的幾萬大軍都拿不下新會城,我太平軍這區區兩千號人馬就能拿下?因此我們只有爆破一途!”
語氣稍頓,周士相又解釋道:“不過在此之前。咱們須弄清清軍的火炮能打多遠,這樣就可以在他們火炮的射程之外挖掘地道將火藥埋在城牆下,要不然這火藥便沒辦法送進去,再者,咱們也不能活生生的當靶子叫清軍的火炮炸。”
“爆破?”
一衆軍官中,只李輔國沒聽過這個名詞,一時不知道是何意,邊上的林再生向他解說了幾句,這才恍然大悟,不過隨後卻是一臉懷疑之色。
在李輔國的認知中。歷來奪城之戰,多是以炮轟城牆,周士相卻要用火藥爆破炸燬城牆。這個辦法他聞所未報,潛意識裡就覺得此法怕是不妥,又或是不大可能達到目的,那城牆就能輕易的叫火藥給炸塌?
“千戶,爆破的法子真的有用?鐵百戶他們真能把新會城給炸開?”
李輔國將信將疑的問了一句,畢竟他沒見過周士相在羅定州城做的爆破試驗,也不知道顆粒火藥的威力。
周士相肯定的點了點頭:“能!你們隨我來。”
說完起身帶着衆人往陷陣營走去,鐵毅那邊已知道千戶大人要做什麼,早早吩咐人將營中那兩口大棺材擡了出來。
看到那兩口加固過的巨大棺材。李輔國着實一愣,聽鐵毅說了這兩口棺材的用途後。他盯着看了半響才搖了搖頭,有些擔心的對周士相說道:“這兩口大棺材目標太大。新會城裡的清軍又不是瞎子,如何才能安於城牆下,若是以人力運送,怕不及地方,就被城上的火炮擊中又或是被他們的火銃射中,那樣一來豈不是白忙活?”
李輔國所說乃是實情,這麼多份量的火藥堆在兩口棺材中,威力固然驚人,但就算能夠炸燬新會城的城牆,但誰又能保證在運送過程中不被清軍擊中呢。火藥這東西可不是鬧了玩的,碰着火星就炸,要是還沒送到城牆上就炸了起來,那可真是要炸死一片自己人了。
周士相輕聲一笑:“所以我們必須弄清新會城上的火炮最遠能打多少裡,唯有知道了他們火炮的射程,咱們才能安全的挖掘地道將棺材送到城牆下。”
“這得挖多少裡地道,能成?”李輔國一臉失色。
周士相的目光看向鐵毅,說道:“你別忘了,鐵百戶和他手下的兄弟可都是礦上出身,他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挖坑掘洞。”
“去年老本賊...西寧王大軍圍城時,城裡的清軍可是在各處都設了大缸監聽,陷陣營挖地道,清軍不可能不察覺,要是叫守軍發現了咱們在挖地道,不還是沒用?”李輔國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這個法子怕還是沒有用。
這一回用不着周士相回答,而是鐵毅在那哈哈一笑,道:“咱們又不是挖地道通到他城裡,就是被他們監聽到又能怎樣!”
周士相面容突然一肅:“鐵毅,地道一事可有十成把握?”
“千戶放心,咱們礦上出來的兄弟別的不會,這挖坑打洞卻是最拿手不過,末將保證把這兩口大棺材送進去,親手點燃它炸了新會的城牆,要是末將壞了事,不用千戶叫人動手,末將自個就抹了脖子,省得千戶和大夥罵末將的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