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濟聯軍在黃河一線的兵力部署是這樣的,總兵力共計六萬的濟北軍中,有四千北上到了南皮一帶,負責防範漢軍的僕從軍燕軍從這裡渡河,而因爲燕軍遠道而來沒有船隻的緣故,除非是漢軍船隊奔赴南皮協助燕軍渡河,僅僅憑這四千軍隊,倒是頗有希望能夠長期擋住無恥背叛西楚霸王的燕軍。
八千軍隊被部署到了高唐一帶,負責防範漢軍在高唐渡河或者在更上游的轅亭偷渡;一萬濟北軍負責僅次於平原重要的鬲縣渡口,又有三千軍隊被安排在了鬲縣與平原之間的繹幕小渡駐守,近兩千熟悉水性的士卒則被編制進了濟北軍的臨時水師,負責在水面上機動作戰,包括預備隊在內的餘下三萬多濟北軍,還有齊王田假搶先派來給濟北軍幫忙的兩萬齊軍,則全部駐守在最爲重要的平原渡。
超過五萬齊濟聯軍和臨時水師都駐紮在平原渡,如果漢軍真的在平原發起搶渡,那麼齊濟聯軍倒是肯定不用擔心,有希望也有把握暫時攔住漢軍周叔兵團的主力,等到更多的齊楚聯軍趕來增援。然而不管是濟北王田達、濟北軍上將軍田寄,還是齊軍援軍的主將田部,卻又不得不擔心這麼一個要命問題——卑鄙奸猾到了極點的漢軍,會不會又來一個突出奇兵,在其他渡口突破他們的黃河防線?
這也幾乎是一件註定的事,避實就虛本來就是兵家的常見手段,漢軍北線兵團的主帥周叔在這方面又是出了名的無恥下作,當初一個聲北擊南在吳堡偷渡黃河就把章邯、董翳和司馬欣三位爺坑得不要不要的,現在誰不害怕這個卑鄙小人來一個故技重施,表面上明攻平原,實際上突然在其他渡口過河?
而且周叔這個無恥小人這次還怎麼看怎麼象是又準備來陰的,順利抵達了平原渡口的西岸之後,在漢軍船隊按期趕來與他會師的情況下,周叔不但沒有乘着漢軍初來乍到士氣正盛的機會發起搶渡,相反還讓漢軍北線主力在平原渡口的西岸建立營地,讓體力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的漢軍將士安心休息,同時還大張旗鼓的派出船隻勘探平原渡的水文航線情況,裝出了好象真打算在平原直接渡河的模樣。
相反的,在齊濟聯軍兵力薄弱的鬲縣和高唐等地,漢軍的兩支偏師卻沒有任何動作,既沒有收集船隻趕造舟筏,也沒有派出熟練水手與河工瞭解水文情況,就好象只是爲了適當牽制一下這些地方的濟北軍守兵一樣,根本沒有任何在這些渡口渡河的打算一樣。
周叔鼠輩越是這樣,熟知他惡劣稟性的田達、田寄和田部等人當然越是心裡打鼓,還被迫抽出了時間聚會,商量是否應該適當調整一下黃河防線的兵力部署。腳下就是本土的濟北王田達爲了謹慎起見,還一度考慮從平原駐軍抽調兩支軍隊,分別趕赴同樣適合大批敵人發起搶渡的高唐和鬲縣增援,補強一下那裡的守軍兵力。
曾經在趙地戰場上吃過周叔大虧的田部也贊同田達的決定,相反的,倒是從來沒有和周叔交過手的田寄認爲不用急着調整,向田達說道:“大王,臣下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在高唐和鬲縣的守軍是比較單薄不假,但是那裡的漢賊沒有足夠的舟船渡河,即便想要發起偷襲,也只能是從平原渡抽調船隊過去增援,纔有希望搶渡得手,所以我們只需要盯緊了漢賊的船隊就行,只要確認了漢賊船隊的動向,後發制人派軍隊去增援高唐和鬲縣也完全來得及,沒有必要搶先調整兵力部署,露出破綻給漢賊可乘之機。”
田達被田寄勸得有些猶豫,田部卻說道:“上將軍的話雖然有道理,我們只要盯緊了漢賊的船隊,也是可以提前判斷出漢賊的渡河地點,但是漢賊船隊如果是在晚上偷偷出動,跑到其他渡口去接應那裡的漢賊偏師渡河,還是有可能會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田寄不敢否認這個可能,只能是點了點頭,田達則是盤算再三,然後說道:“小心爲上,左右我們的兵力還算充足,這樣吧,我們濟北軍抽調三千軍隊去增援高唐,田部將軍,麻煩你抽調五千兵力去給鬲縣幫忙,這樣漢賊就算突然耍詐,我們在這兩個重要渡口也有充裕的兵力可用。”
田部爲人大方,也不計較什麼從自己麾下分兵,馬上就一口答應,還主動同意讓自己派去鬲縣的援軍聽從濟北軍鬲縣守將的號令指揮,田達一聽大喜,趕緊向田部道謝,然後立即依計而行,與田部各自分派軍隊補強高唐和鬲縣這兩個重要渡口的守軍兵力。
就這樣,在漢軍還沒有一兵一卒渡過黃河的情況下,爲了穩妥起見,防範出了名不要臉的周叔搞什麼聲南擊北,齊濟聯軍便自行調整了原先已經完善了黃河防線部署,結果情況被漢軍斥候報告到了周叔面前後,周叔也不由直接笑出了聲音,說道:“看來做人還是厚道點比較好,再這麼下去,以後恐怕沒有什麼人會相信本將軍說的話了。”
齊濟聯軍的斥候也有重要發現,隔河對峙又過了一天多時間後,齊濟聯軍的斥候突然發現漢軍的造飯時間變長,駐紮在碼頭上的漢軍水手船工營地中,還傳出了濃郁的肉香,很明顯是在大饗水手,準備讓船隊採取動作。結果確認了這一點後,齊濟聯軍的斥候不敢怠慢,趕緊在第一時間把情況報告到了田達等人的面前。
也是湊巧,聞知這一消息時,正好西楚軍的偏師主帥項莊也派快馬給濟北王田達送來了一道書信,書信上除了知會西楚軍偏師的大概抵達時間外,再有就是提醒齊濟聯軍務必要小心防範漢軍明攻平原,實際上在其他渡口發起偷襲,同時還明白指出漢軍如果在其他渡口發起偷渡,地點只可能是平原下游的鬲縣,利用漢軍船隊順流而下的航速優勢殺齊濟聯軍一個措手不及。
仔細看完了項莊的書信,覺得項莊的話很有道理,又結合自軍斥候的發現,田達難免心中有些惴惴,向面前的田寄說道:“漢賊的船隊,該不會在今天晚上突然出動,從平原這裡奔赴鬲縣接應那裡的漢賊過河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在鬲縣那邊,只怕壓力就大了。”
“大王放心。”田寄安慰道:“末將會讓人嚴密監視漢賊船隊,也讓我們的水師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一旦發現漢賊的船隊突然出動,就讓我們的水師立即出擊,先在路上幹掉一些漢賊的渡船,再去鬲縣那裡給我們的守軍幫忙。”
“這麼做恐怕還是不夠。”田達皺眉說道:“漢賊如果真打算在鬲縣渡河,那麼他們派去那裡的兩萬偏師肯定都是主力戰兵,我們在鬲縣的守軍兵力又不及漢賊,萬一沒有能夠攔住漢賊渡河,讓漢賊在鬲縣打開了缺口,那我們的大河防線就有可能全面崩潰了。”
“那大王打算如何應對?”田寄問道。
田達皺眉盤算,片刻後,田達又咬了咬牙,說道:“乾脆這樣,左右我們在平原渡的兵力十分充足,乾脆乘着現在還有一點時間,再給鬲縣派去五千援軍,讓鬲縣那邊更有把握守住渡口。”
“大王,還要分兵啊?”田寄一聽有些傻眼,忙說道:“如果我們的判斷錯誤,漢賊真的在平原這裡直接發起搶渡怎麼辦?”
“怕什麼?”田達說道:“就算再給鬲縣派去五千援軍,我們在平原渡也還有將近四萬的軍隊可用,再加上有我們的水師幫忙,守住平原渡肯定不在話下。再說了,項莊將軍的書信上也說得很有道理,以漢賊的奸詐和周叔匹夫的用兵風格,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真的在平原直接發起搶渡,明攻平原肯定是假,暗渡鬲縣才最有可能是隻能。”
田寄好意再勸,無奈田達卻固執己見,認定漢軍絕無可能真的在平原發起搶渡,堅持還是決定立即派出了五千援軍北上,緊急趕往鬲縣補強那裡的守軍兵力。然後是在做出了這個安排之後,田達才讓田寄組織濟北軍全力備戰,以便應對漢軍第二天真的在平原發起搶渡,同時派人聯繫田部,讓田部也組織齊軍做好備戰工作。
接近傍晚時,濟北軍再度分兵的情況被漢軍斥候報告到周叔面前,周叔聽後滿臉無奈,說道:“田達匹夫,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明明總兵力還沒有我們的一半,既然還敢一再分兵處處設防,看來明天的這場仗,我們就是想贏不了多難了。”
然後還是在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時候,田達、田寄和田部等人才知道周叔這次真沒有坑他們,天才剛亮,超過三萬的漢軍將士就在周叔的親自率領下出營,列隊來到了平原渡口準備登船出擊,同時漢軍臨時組建的水師也全部登船,着手準備出港護航,也破天荒的坦率直接,堂堂正正了一把。以至於情況被報告到了田達等人面前時,田達還當場就驚叫出聲,“太陽今天是從西面升起的?漢賊竟然真的強攻平原,和我們正面硬碰硬?”
還好,漢軍的一反常態雖然讓田達等人意外,卻也不至於讓齊濟聯軍徹底的措手不及,很快的,濟北軍和齊軍就在田達和田部等人的率領下傾巢出擊,來到了平原渡口準備守河,同時濟北軍比漢軍更造組建的臨時水師將士也全部登船,迅速做好了迎戰準備。
巳時過半時,漢軍首先動手,在漢軍臨時水師主將沈坷的率領下,一千六百餘名漢軍將士首先駕船出港,操縱着四十餘條武裝大船和百餘條舢板快船駛向黃河東岸,還直接駛向了濟北軍水師所在的位置。見此情景,田達、田寄和田部等人也馬上明白了漢軍的用意,知道漢軍是想用水師先在河面和濟北軍水師打一場十分罕見的黃河水戰,幹掉濟北軍的水師,然後再發起運兵搶渡。
明白了這點後,田達還直接笑出了聲音,說道:“打水戰,很好,既然你們漢賊喜歡自尋死路,那本王成全你們!給田尋去令,叫他馬上率領水師出擊,幹掉漢賊的水師!”
漢軍這次確實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因爲濟北軍的水師不但在船隻數量和兵力數量方面都佔據優勢,還汲取了當初被漢軍在平原搶渡得手的經驗和教訓,比漢軍更早組建起了黃河水師,同時也比漢軍水師更早接受水戰訓練,相對來說水戰經驗更加豐富,還遠比漢軍熟悉平原這一帶的水文航線,所以田達有絕對自信,知道自軍即便在陸地上絕對不可能是漢軍的對手,可是到了水面上,這樣的情況絕對只會倒過來!
濟北軍的水師主將田尋比田達更有自信,纔剛收到田達的命令,田尋就迫不及待的大吼道:“打旗號,所有戰船出擊,給我幹掉漢賊水師!”
旗號打出,由七十餘條武裝大船和百餘條舢板快船組成的濟北軍水師立即揚帆出發,氣勢洶洶的主動迎向漢軍水師,還在出擊中明顯比漢軍水師速度更快,排列船陣的速度更加迅捷。見此情景,對自軍水師充滿信心的田達等人當然是得意洋洋,還全都在腦海中描繪起了這樣的美妙場面——只要幹掉了漢軍的護航水師,那麼在黃河西岸,不管是有再多的漢軍船隻運兵過河,在驍勇無敵的濟北軍水師面前,也只會變成一羣待宰的羔羊。
漢軍水師的菜鳥程度和膽怯程度還遠在濟北軍的想象之下,纔剛看到濟北軍水師出擊,膽怯之極的漢軍水師主將沈坷就讓旗艦打出旗號,讓所有的漢軍船隻放下船帆,收縮船陣準備集羣作戰,幾乎是把貪生怕死四個字直接寫到了漢軍的赤紅色軍旗之上。見此情景,田尋在大笑之餘更不客氣,大喝道:“擂鼓,加快前進,幹掉漢賊的破船!”
戰鼓擂響,濟北軍水師的將士奮力搖櫓划槳,衝殺更快,不過片刻時間就越過了河心,氣勢洶洶的殺向逐漸龜縮成一團的漢軍水師船隊,喊殺的聲音也早早就沖天而起,然後纔剛進入弓弩的射程範圍,濟北軍水師的將士就搶先放箭,迫不及待的把羽箭射向躲在盾牌背後的漢軍水師將士。
“咚咚咚咚咚咚!”
新的戰鼓聲突然在黃河西岸響起,西岸一處堤壩的背後,突然飛起了數十塊巨石,旋轉着在天空中劃出了一道道漫長的弧線,呼嘯着砸向正在衝向漢軍水師船隊的濟北軍船隊,濟北軍的水師將士措手不及,頓時紛紛驚叫,“那是什麼玩意?!”
“漢賊的新式投石機!”黃河東岸的陸地上,曾經參與過第二次鉅鹿大戰的齊軍主帥田部第一個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也頓時被嚇得大吼出聲,“上當了!漢賊是想用投石機先幹掉我們的水師!然後再放心渡河!”
明白周叔的惡毒用意也已經晚了,整整五十塊巨石已經劈頭蓋臉的砸到濟北軍水師船隊的頭上,首先落下的第一塊巨石,還準確命中了一條載滿水手的濟北軍武裝大船甲板,不費吹灰之力就直接砸穿甲板,繼而又砸穿船底,船上的濟北軍士卒失聲驚叫間,這條船的船頭也馬上向下一沉,逐漸開始傾斜。
更多的巨石砸進了河中,濺起好幾丈高的水花不說,帶起的波浪還晃動了周邊的濟北軍舢板快船,幾條被巨石直接砸中的濟北軍舢板小船更慘,船身直接粉碎,船上水手被捲入水中,發出殺豬一般的絕望慘叫。期間又有好幾條體積龐大的濟北軍武裝大船被巨石砸中,全部在瞬間就被砸穿甲板和船底,直接失去了航行和戰鬥能力。
見此情景,漢軍水師隊伍裡和西岸上的漢軍將士當然是歡聲如雷,士氣大振,黃河東岸的齊濟聯軍將領士卒卻是個個失聲驚叫,喧譁處處,田達和田寄等人更是面如死灰,不用想就已經明白自軍水師已經上了漢軍的大當,還有自軍水師將要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最慘的當然還是濟北軍的水師將士,被漢軍的巨石砸得暈頭轉向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很多濟北軍水手連落水的同伴都來不及搭救,馬上就趕緊掉頭準備逃命,回過神來的濟北軍水師主將田尋更是瘋狂大吼,“快!快!打旗號!回東岸,回東岸!”
載着水手士兵的船隻當然不可能象陸地上的士兵或者戰馬那麼靈活,尤其是濟北軍水師的作戰主力武裝大船更是如此,所以還沒等濟北軍的武裝大船掉轉船頭,漢軍的第二輪巨石就已經飛至,再次劈頭蓋臉的砸進了已經亂成一團的濟北軍水師船隊中,木材的破裂聲音和濟北軍士卒的慘叫聲音,也頓時又一次在目前還很清澈的黃河河面上迴盪了起來……
用配重式投石機打船,並不是項康給周叔出的主意,歷史稀爛的項康也不知道元軍滅宋時,蒙古軍隊就是用這種戰術幹掉了南宋的長江水師主力,是軍事天才周叔在獲得了配重式投石機後,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新式戰術。而周叔這次率軍東征最危險的對手韓信,則是吃虧在始終沒有能夠得到配重式投石機,所以才無法想到周叔會用這樣的戰術對付能夠嚴重威脅到漢軍渡河的濟北軍水師。
也正因爲如此,兵仙韓信才從一開始就猜錯了軍事天才周叔的渡河地點,還導致劉老三和項莊好心幫了倒忙,誤導齊濟聯軍一再分兵,更加降低了漢軍直接在平原搶渡黃河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