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康的運氣其實並不是很好,倘若申陽軍突然倒戈歸漢的消息能夠早一天傳到洛陽,申陽親筆寫給司馬卬的書信也能提前送進洛陽城中,那麼困守孤城的司馬卬在得知援軍已經沒有指望後,很可能就會真的開城投降,老老實實的向漢軍交出他剩下的軍隊和土地城池,換取活命和項康給予他的榮華富貴,象魏豹一樣到漢軍後方去當一個衣食無憂的閒散地主。
但很可惜,消息和書信都偏偏晚了一天,給了項羽書信搶先一步送到洛陽的機會,同時項羽信使還在護送他西進的河南軍士卒保護下,僥倖躲過了漢軍斥候哨隊的攔截,潛行至洛陽城下,順利將項羽的書信呈遞到司馬卬面前。
項羽的書信內容很簡單,主要就是兩條內容,一是項羽告訴司馬卬,說他已經派遣大將桓楚率領一支軍隊先行趕來增援司馬卬,還答應會以最快速度親自率領楚軍主力前來救援河南軍,二是要求司馬卬不惜一切代價保住至關重要的敖倉重地,還拍着胸口保證說只要司馬卬能夠守住敖倉,讓楚軍主力不必爲糧草供應擔心,司馬卬就是把除了敖倉之外的所有土地城池全都丟了,楚軍一定替司馬卬給搶回來。
項羽的信用其實也不算差,說過的話基本上都能兌現,所以他的書信當然給司馬卬吃了一顆定心丸,申陽寫給司馬卬的勸降信也就因此失去了效果,書信直接就被司馬卬當衆撕了一個粉碎,送信使者也被河南軍驅逐出城,項康聞報無奈,只能是組織兵馬向洛陽發起第二次大規模進攻。
也還好,漢軍只是擔心別人會在洛陽激戰之酣時搗亂,並不是沒有把握依靠強攻拿下洛陽,此前在漢軍偏師開抵洛陽城下之前,漢軍偏師本就已經做好了一定的攻城準備,漢軍移師到洛陽城外後,漢軍主力又準備了更多的攻城武器,填平了更多的洛陽護城河,第一次大規模強攻也有不少漢軍勇士成功衝上城牆,只不過是吃虧在河南軍守軍太多,這才又沒趕下城來,沒能攻城得手,再到第二次攻城大戰時,勝利的天平便也更加向漢軍這邊傾斜。
這一戰,漢軍光是拉拽式投石機就出動了上百架,還不惜成本的使用了淋有火油硫磺的燃燒彈,成功在洛陽城內引發大火,也燒燬了對攻城一方威脅巨大的洛陽城樓,又出動了十六架大型雲梯車和八架呂公車,從早到晚猛攻洛陽的西北兩門不斷,還在激戰中攻破了洛陽城的西北兩門甕城,逼得河南軍只能是退守內門,從頭到尾都是在壓着河南軍打。
如果不是河南軍的守城物資充足,用無數的火把火箭燒燬了漢軍的大型攻城武器,司馬卬又帶着上萬敗兵逃回洛陽城內,補強了城中守軍,漢軍很可能在當天白天就已經攻破了洛陽城,然而即便如此,輪流上陣的漢軍各部還是把守軍殺得傷亡慘重,並且多次成功衝上城牆,同時漢軍主力還早早就備足了乾糧火把,準備在晚上繼續攻打,不拿下洛陽誓不罷休。
快到傍晚時,見情況不妙,李左車只能是趕緊向司馬卬進言道:“大王,漢賊軍隊輪流上陣,體力消耗不是很大,又還有幾架雲梯車和呂公車沒有動用,今天晚上肯定會連夜攻城不止,我軍能不能挺過這個晚上已經沒有多少把握,我們與其在城破時再出城逃命,不如乘着軍隊還有一戰之力,搶先棄城西逃,撤往滎陽去守敖倉,如此我們纔能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司馬卬萬分猶豫,說什麼都捨不得主動放棄自己的國都洛陽,李左車看出的心思,便跺腳說道:“大王,不能再瞻前顧後了,主動放棄洛陽是無比可惜,但是爲了保住洛陽的最後希望,把命送在這裡,我們就再沒有任何東山再起的希望!敖倉纔是我們的命根子,只有保住敖倉,西楚王的大軍纔不必千里迢迢的從彭城運糧到前線補給,也纔有把握替我們奪回洛陽城和所有國土!”
又猶豫了許久,司馬卬才十分勉強的說道:“本王可以棄城東走,但是漢賊現在攻城正緊,我們的軍隊都在第一線激戰,沒辦法把軍隊撤回來重新整隊,成編制突圍,亂糟糟的直接出城的話,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啊?”
“臣下可以斷定,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項康小兒必然會乘着日落時的餘暉,輪換他的攻城軍隊。”李左車飛快說道:“乘着那個機會,我們趕緊派遣一個不知道內情的使者手打白旗下城,假裝要求談判投降條件,去和項康小兒討價還價,爲我們的主力爭取時間,項康小兒見勝券在握,必然中計。我們也乘機集結隊伍,分發乾糧火把,突然從東門突圍而走,這樣就有希望殺出重圍,撤往滎陽去守敖倉!”
司馬卬還是猶豫無比,李左車卻是急得幾乎大吼,一再催促司馬卬趕緊依計而行,好在司馬卬也知道李左車完全是出於一片忠心,纔想方設法爲自己爭取最後的復起機會,最後司馬卬一咬牙,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就這麼辦,趕快安排不知情的使者,只等項康小兒輪換攻城軍隊,馬上出城去誆騙項康小兒暫緩攻城。”
這一次是被李左車完全料中,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項康果然發佈命令,撤回了第一線的軍隊休息吃飯,輪換生力軍上去繼續攻城,不知實情的河南軍使者則乘着漢軍暫時撤退的機會,立即打着白旗縋城而下,小跑着來到漢軍陣前要求談判投降條件。而這一次,不僅僅只是項康,就連當世頂級的兩個智囊陳平和張良,全都因爲漢軍已經勝券在握的緣故,被李左車的緩兵之計騙過,暫時停止了輪換軍隊攻城,把河南軍的使者叫到面前聽取司馬卬提出的投降條件。
爲了儘量給自軍主力集結突圍爭取時間,司馬卬故意提出了一個項康絕對不會一口答應的投降條件,就是讓項康繼續承認他爲諸侯王,給他保留邯鄲一郡做爲國土,還有就是讓司馬卬繼續統領餘下的河南軍隊,接受項康的號令指揮。項康則爲了將來招降其他的諸侯王考慮,考慮了片刻才還價說封司馬卬爲固陵侯,把固陵、陽夏和拓苦四縣封給司馬卬做爲食邑,另外要求河南軍全部無條件放下武器投降,接受漢軍的重新整編。
河南軍使者當然不敢擅自替司馬卬做這個主,僅僅只是答應回去向司馬卬報告,項康也是一時大意,問了一下時間是戌時正就隨口說道:“行,回去告訴司馬卬,戌時二刻之前,一定要給本王答覆,到了戌時二刻還是不見他的迴音,本王立即繼續攻城!”
項康很快就爲自己的大意決定悔青了腸子,因爲纔剛到了戌時初刻,此前一直緊閉的洛陽東門就突然大開,緊急重新整隊後的河南軍傾巢衝出,漢軍此前爲了圍三缺一動搖守軍軍心,又是把主力集結在洛陽西北,根本來不及立即出兵過去封堵阻攔,給了河南軍主力迅速出城的機會,河南軍主力殘部又急於逃命,士氣鬥志無比昂揚,衝殺得無比堅決,很快就殺散了東門外爲數不多的漢軍隊伍,連滾帶爬的衝向滎陽方向,項康無奈,只能是趕緊命令龍且和鍾離昧二將率軍全力追擊,不給司馬卬帶着大隊逃到敖倉重整旗鼓的機會。
最後,還是在派出軍隊進城接管被司馬卬主動放棄的洛陽城後,項康才苦笑着向旁邊的張良和陳平說道:“終日打雁,想不到我們三個也會有一起被大雁啄眼的時候,我剛纔是真沒想到司馬卬會是在玩緩兵之計,這次是真的上了他的大當了。”
“大王恕罪,微臣等無能,也沒能提前看破司馬卬的詭計,給了他逃命的機會。”陳平也老實請罪,說道:“微臣等失職,請大王責罰。”
“沒事,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失算沒什麼奇怪。”項康大度的一揮手,又微笑說道:“況且司馬卬能夠逃到敖倉繼續堅守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今天周叔將軍不是已經送來了戰報,說他已經拿下了懷縣,正準備在廣武發起搶渡。順利的話,等司馬卬逃到敖倉的時候,我們的偏師也該渡過了黃河,堵住了他逃進敖倉苟延殘喘的道路了。”
陳平趕緊點頭附和,張良卻依然還是目光長遠,盤算了一下就說道:“漢王,司馬卬主動放棄他的國都東逃,恐怕不止是爲了活命這麼簡單。他如果只是單純想要活命,完全還有主動投降這個選擇,漢王你給他開出的投降條件也相當不錯,他依然不做任何考慮,堅決棄城東逃,恐怕其中還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項康的眼珠子轉了轉,很快就說道:“難道我阿兄已經和他取得聯繫了?告訴他我阿兄很快就會出兵反攻三川,所以他想逃去敖倉,優先保住我阿兄全面反攻所必須的糧草?”
“只有這個解釋,推算時間,西楚王也該收到我們出關的消息和做出一定反應了。”張良回答,又說道:“大王,惟今之計,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必須儘快東進,全力拿下敖倉和滎陽等地,奪取鴻溝控制權,先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考慮如何應對西楚王肯定會很快發起的全面反攻。”
項康緩緩點頭,又突然在心裡一笑,暗道:“劉三哥,抱歉了,輪到我代替你的位置,和我的阿兄在鴻溝對峙了。”
…………
還是來看一看司馬卬這邊的情況,靠着項康、張良和陳平等當世頂級鉅奸的破天荒集體腦抽,僥倖衝出了漢軍的洛陽包圍圈後,一萬多河南軍主力殘部急慌慌如驚弓之鳥,一路只是向東逃竄,期間司馬卬又採納李左車的建議,搶先派出多匹快馬東進傳令,命令鞏縣的河南軍傾巢而出,到城外接應掩護河南軍主力東逃,還有就是在鞏縣城西的洛水之上連夜搶搭浮橋,讓河南軍的主力殘部可以迅速過河逃命。
也還別說,司馬卬對境內軍隊的控制力還有兩把刷子,即便明知道形勢危急,出城等於是白白送死,鞏縣的河南軍守軍還是服從了司馬卬的命令,傾巢而出當道結陣,準備掩護司馬卬東撤,又用緊急徵調的船隻,在本就有一道浮橋的城西渡口上緊急搶搭了兩道新的浮橋,爲司馬卬開闢了三條可以直接過河的道路。
再接着,天色微明時,當司馬卬帶着殘部在漢軍追殺下東逃到鞏縣附近時,鞏縣的守軍又鼓起勇氣,主動向漢軍追兵發起了反衝鋒,用鮮血和生命爲司馬卬爭取逃命時間。結果雖說河南軍的地方守兵戰鬥力孱弱,裝備更加無法與漢軍主力相比,可是漢軍追兵因爲體力下降嚴重的緣故,竟然楞是被鞏縣守軍給纏住了近半個小時才把攔路敵人殺散,河南軍殘部近萬人則乘機衝過了洛水,砍斷浮橋,暫時切斷了漢軍追擊道路,獲得了摔開漢軍追兵的機會,龍且和鍾離昧無奈,也只能是一邊怒吼着把鞏縣殘敵全部斬盡殺絕,一邊重新搶搭浮橋,浪費了大量的寶貴時間才重新發起追擊。
浪費的時間再也無法追回,好不容易渡過了洛水後,龍且和鍾離昧一直追到了成皋都沒能追上司馬卬的殘部,將領士卒反而個個累得手腳發軟,又知道河南軍在滎陽和敖倉都還有軍隊駐守,再追下去肯定會吃大虧,所以不得已,龍且和鍾離昧也只能是恨恨收兵撤退,司馬卬率領的河南軍殘部則繼續連滾帶爬,一路東逃。
事還沒完,東逃到了滎陽城下後,司馬卬竟然還連滎陽城都不想進,還要繼續東進敖倉,不料滎陽守軍突然派人出城稟報,說是漢軍偏師周叔所部已在昨天搶渡廣武得手,移師到了黃河南岸,敖倉那邊早就是危機四伏,司馬卬聞報大怒,瘋狂大罵自己的麾下將領無能。李左車則攔住了他,說道:“大王,現在發脾氣已經沒有什麼用了,我軍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不能冒險去敖倉給周叔匹夫出兵劫殺。惟今之計,我們最好還是暫時入城休息,待軍隊稍微恢復一些元氣,然後我們再帶着軍隊去敖倉與守軍會合不遲。”
看了看已經累得橫七豎八躺倒無數的自軍主力殘部,司馬卬別無選擇,只能是趕緊採納李左車的建議,帶着自己的主力殘部進城休息,同時去令敖倉,命令那裡的守軍全力堅守,等自己主力殘部恢復一些元氣再去和他們會合。
事有意外,進城休息才一個時辰左右,敖倉那邊就傳來急報,說是周叔已經親自率領漢軍偏師從廣武向敖倉開拔,此時文人出身的李左車早已下去休息,司馬卬擔心敖倉有失,便也沒有和李左車商量,果斷命令滎陽守將率領守軍主力去救敖倉,然而再度讓司馬卬意外的是,還是沒過多少時間,他的親兵就把他給搖醒,帶着哭腔喊道:“大王,大事不好了,我們去救敖倉的軍隊大敗而回,周叔匹夫帶着他的軍隊全力追殺,就快殺到滎陽城下了!”
“廢物!”
怒吼了一句之後,司馬卬只能是拖着疲憊身軀匆匆起身,飛快召集河南軍衆將準備守城,結果李左車聽完了事情經過後,頓時就連聲叫苦,說道:“大王,你怎麼這麼大意?周叔匹夫佯攻敖倉,擺明了是調虎離山,引誘我們出動滎陽守軍去救敖倉,再乘機迎頭痛擊我們的援軍,然後就可以輕鬆拿下滎陽城了,你怎麼不和微臣商量一下就衝動出兵了?”
“還不是怕敖倉有什麼閃失!”司馬卬沒好氣的回答,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了,後悔也沒用,接下來怎麼辦,趕快給本王想主意!”
“大王,臣下這一次是真沒有任何辦法了。”李左車萬分無奈的說道:“周叔匹夫全力追殺,肯定會利用我們滎陽敗兵回城逃命的機會,全力衝殺進城,我們開城讓軍隊回來,危險無比,不開城讓軍隊進來,我們疲憊之師肯定守不住城池,臣下這次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司馬卬當然不信這個邪,除了逼迫疲憊欲死的麾下士卒上城死守外,又親自登上了滎陽北門,指揮軍隊掩護敗兵回城,然而因爲距離過近的緣故,還沒有等疲憊不堪的河南軍殘部做好部署安排,之前出城的滎陽守軍就已經在漢軍偏師的追殺下,如同潮水一般的衝到了滎陽北門城下,哭着喊着要求城中同伴立即開門。
考慮到自己必須要靠體力相對比較充足的滎陽守軍守衛城池,司馬卬咬了咬牙,一邊命令城上士卒拼命放箭阻攔漢軍靠近,一邊打開城門讓敗兵進城,可是司馬卬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他士卒累得連站都已經站不穩,又那裡來的體力拉開強弓,發出羽箭?所以城上守軍不管如何放箭,射出的箭矢都是軟綿綿的軟弱無力,即便是連漢軍基層士卒身上穿的普通皮甲都難以洞穿,又能起得到多少阻攔作用?
“殺!一定要乘着這個機會殺進城去!”
與強撐着放箭的河南軍士卒相反,體力比較充沛的漢軍偏師將士卻是乘勢攻城的決心無比堅決,周叔的愛將李必身先士卒,提着一把鋼刀硬生生的在河南軍的敗兵人羣中殺出一條血路,第一個衝進了滎陽城門,後面的漢軍將士吼叫着紛紛跟上,瘋狂砍殺着迅速奪取了城門的控制權,後面的漢軍將士乘勢紛紛入城,城裡的河南軍預備隊則因爲過於疲憊的緣故,根本就阻攔不住,漢軍偏師將士不斷入城,滎陽失守也迅速成爲定局。
看情況不妙,司馬卬也只能是帶着一部分還能指揮的軍隊,匆匆從東門出城逃命,還連帥旗都不敢打,穿着普通士卒的衣服直接抱頭鼠竄,期間已經受夠了的李左車倒是不想再逃,寧可當漢軍的俘虜也不願再去過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惜司馬卬卻沒有忘記他,硬是讓親兵把他架上戰馬,強行帶着他出城而逃,還逼着他給自己出主意,找一條最安全的逃命道路。
“向南吧,去京縣,那裡還在我們控制中,到了那裡可以暫時的放心休息補給。”李左車十分無奈的回答道:“漢賊軍隊的主要目標是敖倉,一時半會還顧不及京縣,只要大王你隱藏行蹤,到了京縣馬上封鎖消息,就很難引來漢賊軍隊的追殺。”
聽取了李左車的建議,司馬卬一行數十人跌跌撞撞,靠着漢軍暫時無暇南顧,好不容易南逃到了京縣小城,然後立即封鎖消息,不讓外人知道司馬卬本人已經到了京縣的消息,果然沒有立即引來漢軍的追擊。接着只在京縣住了一個晚上,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後,司馬卬又帶着一隊人騎快馬向東逃竄,抄小道逃往被楚軍控制的啓封縣城,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纔逃出生天,留下了自己的有用之身。
司馬卬本人倒是硬帶着李左車一起逃了,可是沒有了他的主持大局和穩定人心,還沒有等項康率領漢軍主力趕到現場,敖倉的河南軍守軍就主動放下武器,周叔率領的漢軍偏師獻倉投降,關係着中原戰場命運前途的敖倉重地,也因此落入了項康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