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不戰,我們設法讓他決戰,不就行了?”
陳平回答得十分輕鬆,深知陳平有多損多壞的項康也頓時大爲放心,趕緊再問陳平當如何行事時,陳平又微笑着回答道:“少帥何必如此焦急?我們現今只是推測李由要來替章邯暫時牽制住我們的主力,這點目前還沒有肯定,我們何必要如此着急的盤算引誘或者逼迫李由出戰?”
“先生所言極是,是我着急了。”項康仔細一想也是,便笑着說道:“那好,我們不急,等確認了李由的動向再說。”
“少帥恕罪,在下認爲我們也不能一味的坐着乾等。”陳平拱手說道:“以在下之見,我們應該立即派遣一軍西渡鴻溝建立營地,守住橋樑渡口,如此一來,既可以掩護英布和呂臣二位將軍的敗兵儘可能撤回陳留,又可以提前搶佔西岸陣地,以便我軍主力在必要時可以迅速渡過鴻溝。”
“陳平先生,這麼做是不是太操切了?”旁邊的周曾提出質疑,說道:“就象你剛纔說的一樣,我們還無法確認李由是不是真的要來替章邯牽制住我們,這個時候就分兵越過鴻溝立營,倘若我們的判斷失誤,我們的將士豈不是要白白辛苦一場?”
“再說了,就算我們的判斷不差,李由真的是要替章邯來暫時牽制住我軍主力,看到我軍提前在鴻溝西岸立營,李由又如何還敢靠近鴻溝下寨?”周曾補充道:“到時候李由遠離鴻溝立營,我軍主力要想獲得決戰機會,就必須得提前渡過鴻溝,同時爲了獲得局部的兵力優勢,我們還得召回谷水北岸的馮仲將軍部隊參戰,如此一來,豈不正中了暴秦軍隊的下懷?到時候李由且戰且退,把我們逐漸誘離陳留,章邯匹夫豈不是可以更加放心的攻打臨濟和對付田儋?”
“周祭酒所言極是,我軍提前在鴻溝西岸立營,確實會有這些弊端。”陳平點頭,坦然承認周曾的分析極有道理,然後又說道:“但我們如果不搶先渡過鴻溝立營,保護住西渡鴻溝的便橋和渡口,那麼李由的軍隊欺近鴻溝下寨,陳留戰場的主動權豈不是就會落入他的掌握?到時候我們西渡進擊,不但耗時耗力,還有被李由半渡而擊的危險,怎麼可能比得上有軍隊提前在西岸立營方便?有此大利,我們如果判斷失誤,不過是讓將士白白辛苦一場,可我們如果判斷正確,那麼在接下來的戰事中,我們必當受益無窮。”
詳細指出了提前在鴻溝西岸立營的有利之處後,陳平又說道:“至於李由遠離鴻溝立營這個問題,我們也不必過於擔心,李由爲了牽制住我們,絕不可能把他和我們的距離拉得太遠,倘若有必要或者有機會,我軍只需急行奔襲,照樣可以把李由殺得措手不及。而且我軍提前西渡立營,也並不一定是爲了掩護主力渡河進擊,如果有必要,或許還可以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
陳平在這個問題上回答得有些含糊,但是考慮這一次是少帥軍實力稍占上風,搶先拿到主動權無疑對己方更爲有利,怎麼都比耗時耗力的強渡鴻溝再發起決戰強,項康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命令朱雞石統領包括兩千驪山刑徒在內的五千少帥軍提前渡過鴻溝,在渡口處建立營地,保護住過河橋樑,同時搶搭兩座便橋,以便少帥軍主力在必要時可以速度更快的過河決戰。
少帥軍這次在節奏方面把握得很好,朱雞石的營地纔剛立定,兩道便橋也纔剛搭好,英布和呂臣的敗兵就已經象驚弓之鳥一樣的敗逃到了鴻溝西岸,幸得少帥軍這邊準備充足,接應及時,已經摺損大半的英呂聯軍這才十分僥倖的沒在渡河西逃時再被秦軍暴打,得以順利撤過鴻溝。同時李由麾下的追兵也沒敢強行攻打少帥軍的營地,選擇了在渡口西北十里處駐步,等待李由的主力趕來增援,與少帥軍的西岸軍隊暫時保持相安無事。
也和陳平的意料一樣,狼狽逃回到了陳留城下後,呂臣和英布果然沒敢再夢想什麼和項康平起平坐,還在第一時間趕到少帥軍的中軍大帳求見項康,請求項康接濟他們糧草和軍帳,並表示願意聽從項康的號令而戰,以僕從軍的身份追隨少帥軍作戰。而項康則因爲少帥軍也要馬上服從項梁的號令指揮,便也沒有過於的趁火打劫,拉下臉來強行收編呂臣和英布的殘部,點了點頭就接受了他們的請求。
當天下午,李由的主力也逼近到了鴻溝戰場,選擇在與前軍會合處立營,並且動用了大部分的兵力搶挖壕溝和建立營壘,直接擺出了要和少帥軍主力長時間對峙的架勢,也間接驗證了項康的推斷,證明他這次是來替章邯暫時牽制住少帥軍主力。而確認了這一情況後,項康和陳平也好象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一起嘆息了一聲,異口同聲的說道:“可惜,時間上來不及。”
還是在不約而同說完了這句話後,項康和陳平才一起發現情況不對,忙互相問道:“少帥(陳平先生),你怎麼會說可惜時間來不及?”
沒想到對方又會說同樣的話,項康和陳平不由又是一楞,回過神來後,項康彷彿明白了什麼,忙說道:“陳平先生,看來我們應該是想在一起了,要不,咱們把各自的心中所想寫在手上,看看是不是這樣?”
陳平一口答應,當下項康和陳平一起提筆,各自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寫下了兩個字,再向對方出示時,卻見雙方的左手掌心都清楚寫着兩個字——胡亥!也頓時不由一起大笑,都向對方拱手錶示欽佩。
忍受不了項康和陳平的啞謎,周曾好奇問起項康爲什麼要在手上寫下胡亥二字,項康苦笑嘆道:“如果距離近和時間夠的話,李由倒是真不難對付,我們只要隨便散播一點謠言,就說李由在我們面前只守不戰,是和我們暗中有勾結,準備幫着我們拖垮章邯的主力,再想辦法讓胡亥聽到這個謠言,胡亥就一定會逼着李由立即進兵和我們決戰。只可惜距離有些遠,時間上肯定來不及,我們的離間計就算有把握也沒機會用了。”
周曾翻白眼了,也終於明白項康爲什麼會和陳平這麼一見如故了。不過項康卻不肯死心,又向陳平問道:“陳平先生,沒機會對胡亥下手,能不能在章邯身上做點文章,讓章邯逼着李由儘快進兵?”
“恐怕很難。”陳平搖頭,說道:“李由身爲三川郡守,離開治地到地處碭郡的陳留戰場上來和我們對峙,這點肯定是出自章邯的安排,李由自己絕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既然這是出自章邯的授意,那麼我們如果再用什麼離間計,不但很難起到什麼作用,相反還有可能適得其反,更加堅定章邯讓李由只守不戰的決心。”
離間計也要有縫可鑽才能施行,同爲離間高手的項康當然也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項康也沒再繼續指望自己和陳平共同的拿手絕技,只是又向陳平問道:“陳平先生,現在看你的了,之前你曾經說過,李由不戰,我們只要設法讓他決戰就行。現在李由來了,如何讓他和我們決戰,就請先生多幫我謀劃一下了。”
這也是陳平自從答應給項康當幫兇後的第一個表現機會,陳平當然想不賣力都不行,仔細盤算了許久後,陳平說道:“少帥,李由這個人我瞭解不多,但是他既然能夠守住滎陽數月不失,同時又堅決服從章邯的命令,以一支郡兵擔起牽制我軍主力的重任,這個人一定是個性格十分穩重和盡職盡責的人,尋常的什麼挑釁夜襲,詐敗詐降,肯定都很難在他身上取到什麼作用。要想讓他露出破綻,被我們所左右,我們恐怕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李由性格穩重和盡職盡責這上面做文章。”
“在李由性格穩重和盡職盡責這上面做文章。?”項康聽得一楞,疑惑說道:“我們現在最怕的就是李由穩守不戰,堅決替章邯纏住我們,我們怎麼還反倒在這些方面做文章?”
“少帥,看來你是智者千慮,偶有一失。”陳平笑笑,說道:“少帥你剛纔自己也說了,李由要堅決替章邯纏住我們,既然他要纏住我們,那麼我們如果有所動作,他爲了替章邯做到這一點,豈不是也得有相應的動作?我們只要抓住他必須要纏住我們這一點,那我們和交戰的機會,不就出來了?”
項康一拍額頭,承認自己確實鑽了牛角尖,忘了相對守住營地來說,李由更重要的任務應該是纏住自軍主力,不給自軍主力北上增援臨濟的機會。懊悔過後,項康忙又問道:“陳平先生,那我們應當如何行事?”
“得麻煩少帥先寫兩道書信,一道給李由,一道給在下目前的君王魏王魏咎。”陳平答道:“至於書信的內容麼,請少帥分別這麼寫……。”
…………
來看看李由這邊的情況,其實早在知道少帥軍已經在鴻溝西岸提前部署有軍隊的時候,自幼熟讀兵書的李由就已經明白,自己已經很難靠着鴻溝阻攔,比較安全的與少帥軍主力正面對峙了。但是出於職責使然,李由卻還是迎難而上,堅持在鴻溝渡口西北面的十里處建立營地,繼續執行章邯交託給自己的任務。
兵力處於下風,所部軍隊的戰鬥力也不及章邯率領的秦軍主力,同時還沒有辦法阻攔少帥軍的主力進兵鴻溝西岸,李由這麼做當然有些冒險,可是身負重任的李由卻沒有多餘選擇,除了讓軍隊抓緊時間拼命搶修加固營地外,李由也早早就拿定主意,就是不管項康玩什麼花樣,自己都將死守營地不出,以不變應萬變,絕對不給項康任何的可乘之機。
不過有些規矩李由還是得遵守,第二天的正午時,項康的信使來到秦軍大營門前送信,名臣之後的李由念及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的古訓,還是讓秦軍將士對項康的信使以禮相待,並且在第一時間閱看了項康親筆簽名的書信。結果在仔細看完項康的書信後,一向冷靜的李由卻難得有些臉色陰沉,心裡還甚至有些打鼓,旁邊的部下看出不對,忙問道:“郡守,項康逆賊在信上說了什麼?”
“項康逆賊告訴本官,說他已經知道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了。”李由答道:“他直接點明,說我們來這裡和他的賊軍對峙,目的不是想和他們交戰,只是想纏住他的賊軍,讓章邯上將軍的主力可以在臨濟安心對付田儋和魏咎兩個逆賊。”
“這個逆賊這麼厲害?竟然能直接看穿我們的目的?”部將吃驚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剩下的盡是廢話。”李由冷哼說道:“除了誇耀他的逆賊軍容強盛,說什麼我們絕無可能獲勝,又造謠中傷說章邯上將軍派我們來陳留,是想借刀殺人幹掉本官,給上將軍的親信取代我出任三川郡守創造機會,勸本官儘快退兵自保,不然的話,他只要把主力帶過鴻溝,馬上就能把我們殺一個片甲不留。”
“虛張聲勢。”部將冷哼道:“這個逆賊如果真有這個把握,早就直接來了,還用得着說這樣的廢話?”
李由沒有搭理部下對項康的不屑,仔細盤算了許久後,李由吩咐道:“多派斥候細作,給我嚴密監視項康賊軍的一舉一動,一有情況,立即報我。項康逆賊已經看穿我們的戰術用意,要防着他突然出兵北上,擺脫我們的糾纏,去給上將軍的主力搗亂。”
李由也必須得這麼做,因爲章邯給他的任務是纏住少帥軍主力,不讓項康有北上臨濟搗亂的機會,現在李由的戰術目的又已經被項康直接看穿,李由當然得防着項康突然出兵北上,擺脫自己的牽制糾纏,導致自己的任務失敗。——不然的話,李由又如何當得起陳平對自己盡職盡責的這句評語?
不過還好,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項康這邊一直都沒有任何動作,既沒有調回駐紮在谷水北岸的馮仲軍隊,也沒有把主力帶過睢水,北上去和馮仲會合,始終按兵不動。而李由也謹記章邯和董翳等人的叮囑,除了嚴密監視少帥軍主力的動向外,同樣沒有任何動作,十分耐心的與項康隔河對峙。
第三天的晚上,意外發生,一匹從大梁而來的秦軍快馬衝進了李由大營,給李由帶來了章邯的加急書信,李由也在第一時間召見信使,觀閱書信。結果書信的內容讓李由又是一驚,原來章邯麾下的秦軍將士在臨濟城南巡哨時,抓到了一個項康派去和魏咎聯繫的信使,並搜到了項康寫給魏咎的親筆書信,書信上,項康安慰魏咎說少帥軍主力雖被李由暫時纏住,但李由的性格過於謹慎和保守,自己有把握隨時可以擺脫李由的糾纏,從容北上去救臨濟,叫魏咎安心謹守待援,自己的援軍不日就將北上去給臨濟解圍。
與此同時,章邯大軍與齊國的傾巢之兵也已經進入了決戰的關鍵階段,不願南線突然生變,攪亂自己的戰術部署,章邯除了告訴李由自己截獲的書信內容外,當然也有交代李由務必盯緊項康,千萬別讓項康突然溜走跑到北線搗亂。同時章邯還叮囑李由,說是即便纏不住項康的主力,也一定要咬緊項康的尾巴,絕對不能給項康輕鬆跑到秦軍主力南線攪局的機會。
本來就在擔心項康會突然出兵北上,又收到了章邯的這個警告,李由當然把少帥軍主力盯得更緊,結果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第四天深夜時,李由突然被親兵從榻上叫醒,稟報說發現駐紮在鴻溝西岸的少帥軍朱雞石所部正在偷偷撤軍過河,李由聞訊精神一振,忙問道:“鴻溝西岸呢?項康逆賊的主力,有沒有什麼動作?”
“回稟郡守,暫時還沒收到報告。”親兵如實答道。
“快,多派人手,去鴻溝西岸探察項康逆賊的主力動靜!”李由一邊飛快起身,一邊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吹號,讓將士們起身備戰集結,召集衆將到中軍大帳候命。”
雖然只是普通郡兵,但是經過長達數月的滎陽保衛戰實戰歷練後,李由麾下的秦軍將士卻還是有了長足的進步,即便是在夜間倉促起身,秦軍士卒還是迅速做好了備戰工作,沒用多少時間就完成了集結任務,同時李由軍中的秦軍諸將也迅速趕到了中軍大帳候命。然後沒過多久,李由翹首以盼的鴻溝西岸軍情探報也終於送來——和李由預料的一樣,少帥軍主力果然也已經連夜拔營,正在迅速通過睢水便橋渡河。
“項康小兒,果然連夜北上了!”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李由也不猶豫,馬上就大聲說道:“衆將,賊軍正在連夜移營,不出意外的話,項康逆賊將要留下一軍與我們隔河對峙,自領主力北上增援魏咎逆賊!倘若讓他得逞,章邯上將軍的南線必然生亂!我軍不能猶豫,必須馬上發起追擊,何人敢爲先鋒,去追擊正在渡河的項康賊軍?”
“末將願往!”
好幾個秦軍將領站了出來,自告奮勇的請令擔任追擊任務,但也有一個性格比較謹慎的秦軍將領站了出來,拱手說道:“郡守,眼下雖是戰機,但深夜出戰,未免太過冒險,以末將之見,不如暫緩行動,待天色全明之後,我軍再出兵追擊不遲。”
如果是換成了平時,性格更加謹慎的李由肯定想都不想就會採納這個部將的建議,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如果讓少帥軍成功完成移營,成功構築起鴻溝防線,那麼李由所部再想衝過鴻溝追上並且纏住少帥軍主力,肯定就是難如登天。所以只是稍微權衡了一下利弊,極度盡職盡責的李由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能耽擱,如果讓亂賊完成移營,那麼亂賊只需要數千兵馬,就能憑藉鴻溝之險長時間擋住我軍,這個戰機絕對不能錯過,只能抓住!”
言罷,李由再不耽擱,馬上就命令道:“施喜,管孔,你們馬上率軍六千出擊,擔任我軍先鋒,去攻打正在移營的鴻溝西岸賊軍,務必要奪取橋樑,打開我軍西進道路。吳卿相,羅奮,你們二位率軍八千留守營地,隨時準備拔營起身,尾隨我軍主力追擊賊軍。其餘衆將,與我一起統領中軍主力,爲施西、管孔二位將軍擔任後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