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該出手時就出手
李廣出現在胭脂山一線,一下子打亂了楊川的佈局和節奏,讓這一場悲壯而慘烈的戰爭,出現了一種莫名的喜劇色彩。
氣歸氣,仗還得打。
楊川在城頭觀察了兩天,發現這位當世名將還真不是蓋的,即便被兩三萬大軍圍困在一片無險可守的河谷地帶,卻依舊能做到穩紮穩打,步步爲營,兩天過去,竟以極少的傷亡,不僅擋住了休屠王的瘋狂進攻,而且,還略有小勝。
苦戰兩日兩夜,八千隴西老卒憑藉巨盾、戰車和不斷變化的大陣威力,給休屠王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陣斬敵首三千餘!
圍繞大陣一圈,堆了厚厚的一層屍身,其中,絕大多數爲匈奴人。
原劇本中,這位大漢麋鹿侯的功勞不顯,戰績平平,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劉徹沒有發現李廣的真正實力和特長啊……
楊川認真觀察,細心總結,心中漸漸敞亮了起來。
看來,點滿了迷路天賦的李廣,對衛青來說,可能是一種負擔,是一種不可原諒的錯誤。
可是。
作爲一名合格的廚子,楊川卻迅速抓住了重點——
既然手頭的食材發生變化,原定的菜單,就應該主動做出變化,一方面,是爲了不浪費食材,另一方面,則是爲了讓‘河西走廊’這一桌菜更加美味可口。
李廣精擅防守,深得步兵精髓,進可殺敵,退可防守,七千多隴西老卒進退有度,就很有一點戰場的暴力美學的意思。
這樣的一位步兵名將,你讓他帶領騎兵深入茫茫草原大漠,衝鋒陷陣,這不純純的欺負人麼?
“阿木,你恐怕得出去一趟了。”
楊川將阿木召來,將手中遠視鏡遞過去,溫言笑道:“你看看李廣將軍的防守戰,好好學學,今後說不定能用上。”
阿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認真觀察着遠處的那場大戰,口中一驚一乍:“嘶,那便是大陣啊?嗯,好厲害!”
“巨盾排列整齊,護住後面的長槍兵和弓弩手,就像是一隻烏龜殼子,這個想法不錯。”
“呀,趕緊用長矛戳他啊,鉤鐮槍呢,伱用鉤鐮槍斷他們的馬蹄啊……”
只過了七八個呼吸,楊川便默默拿掉了阿木手中的遠視鏡。
這也,太丟人了。
阿木一愣,伸手撓一撓後腦勺:“公子,咋了?咋不讓我學了?”
楊川揉一揉阿木亂蓬蓬的頭髮,語重心長的說道:“算了,這種步兵防守大陣,你一看就會,一學就廢,還是準備一下,去幹活吧。”
讓一個精擅暗殺、投毒和搞事的混賬玩意兒,觀摩學習李廣的步兵戰法,這不純粹的腦子有毛病麼……
楊川心中自嘲一句,隨口吩咐:“李廣將軍幫我們吸引了絕大多數火力,你帶三百人從後山密道出去,在龍首山以東的黑風峽設伏。
記住,敞開西面的入口,堵死東面的出口。
換一句話說,咱們要把那條峽谷堵死一頭,從而變成一個只能進不能出的葫蘆,然後,我會想辦法將休屠王的殘餘趕進黑風峽,懂了?”
阿木眼前一亮,咧嘴笑道:“這不就是提前佈下一個口袋陣,誘敵深入,關門打狗、甕中捉王八麼?”
楊川嘴角一抽。
好吧,看看這幫半大小子讓自己給教成什麼樣子了,只要是下黑手、使陰招的戰略戰術,一學就會,而且,這都學會融會貫通、舉一反三了……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楊川拍一拍阿木的肩膀,笑道:“當然,具體如何去做,你們這幫哈慫應該輕車熟路,放手去幹便是了。”
阿木抱拳:“好,我這便去搞事,嫩死那個狗屁休屠王,還不是乾乾丹丹!”
言畢,這哈慫大踏步奔下城牆,帶了三百半大小子去搞事了。
望着歡天喜地的去‘搞事’的阿木,楊川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絲老父親般的微笑:“看吧,這就是食材不同,烹飪手法亦須做出改變啊。”
打發阿木離開,楊川繼續用遠視鏡觀察戰場,心中默默盤算、推演,扳着指頭計算霍去病的行程,漸漸的,陷入了沉思……
……
鏖戰五日五夜,戰損千餘人,痛斬敵首七千多人。
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大戰,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五日五夜過後,持續高溫不退。
這讓休屠王很難受。
當然,李廣更難受。
匈奴人仗着人多,可以輪番上陣,等若是進行一場臭不要臉的車輪戰,遲早會將這幾千老卒活活累死;而且,人家機動靈活,實在不行,還可以隨時隨地的脫離戰場,遠走高飛。
只能說,飛將軍李廣有些憋屈啊。
他不知道霍去病、曹襄、楊川都去了哪裡,如今,就算有人能夠突圍出去,想要送一份求援信都不可能了。
“莫非,某家要戰死沙場了?”
李廣坐鎮大陣中心,幾日幾夜不眠不休,讓這位壯碩結實的隴西漢子滿面疲憊,雙目充血嚴重,嘴脣上,結了厚厚一層血痂。
經過一番拼死搏殺,他終於退守到一片山坡上,背靠胭脂山一座小山峰,算是穩住了陣腳。
可是,李廣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望着源源不斷衝鋒上來的匈奴騎兵,以及遠處烏泱泱幾大片匈奴人的營帳,李廣心中第一次涌出了絕望。
三日前,營中便斷了水。
爲了讓將士們恢復體力,他已經下令,開始宰殺戰馬,讓那些老殺才們每人喝了一大碗馬血……
再過兩三日,匈奴人不退走,這一支不足六千人的步兵必敗無疑。
而且,應該是全軍覆沒。
李廣的戰馬也被宰殺了。
他端坐一塊石頭上,左手放着一把黃楊木大弓,七八支箭,右手捏着一根丈八長槍,臉色平淡,猶如一座沉默的大山,讓那些精疲力盡的老殺才們看一眼,便覺得有些心安。
爲將者,動若猛虎,攜風裹雨,兇猛無敵。
靜若大山,沉默如斯。
身經百戰的李廣明白,一旦自己這位主將心神膽怯,存了求活之心,這一支軍隊也算是到頭了,覆滅只在一念間。
“將軍,要不要衝出去搞點水?”
就在李廣沉思之際,一名老殺才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低聲說道:“營中斷水三日,老弟兄們都扛不住了。”
李廣嘆一口氣,將掛在脖子上的遠視鏡取下來遞給老殺才:“你自己看吧,距離咱們最近的一條河,在七八里外,匈奴人早已截斷了所有的退路。”
老殺才用遠視鏡觀察一陣,神情黯然。 孤軍深入,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匈奴人的騎兵和營帳,不要說衝出一隊人去取水,就是這六千多人一起衝鋒,估計也衝不出去三五里路,便會被源源不斷的騎兵衝擊得七零八落。
“張八爺,這一次,對不住了。”
李廣嘆一口氣,淡然說道:“此次帶領各位老弟兄出征,原本想着給大家博一份軍功,也好給咱隴西人掙一口氣,不料……”
老殺才突然開口,咧嘴一笑,露出稀稀拉拉的十一二顆大黃牙:“李廣,你狗日的淨說瞎話,廢話,屁話,還有沒有一點飛將軍的意思了?
老弟兄們跟着你出征,早已存了必死之心,你還說個求啊?
看看咱們這些人,一個個的,看着是個人,實際上,早就成了一把老骨頭,就算不跟着你出來打仗,再過三五年,還不是兩腿一蹬,一口氣抽不上來,就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屍身?
李廣,你若存了必死之心,老弟兄們便會跟隨你去死,去拼,去殺。
你放心,隴西老卒,不會給大漢丟人。”
老殺才說完這些話,心情大爽,伸出自己瘦不拉幾的拳頭,在李廣壯碩的肩頭使勁砸了一下,嘿然笑道:“狗日的,要不是打這一仗,耶耶我就算吃了老虎求,也不敢打你這位飛將軍啊!
哈哈哈……”
老殺才縱聲長笑,其聲嘶啞,宛如夜梟。
老殺才的長笑之聲,蒼涼而迷離,帶着一股子決然,讓周圍正在修葺兵械的老殺才們紛紛轉頭看過來。
“看個求啊,還不抓緊時間眯一會兒!”老殺才張四爺哈哈大笑,提着一根染血長槍,一瘸一拐的走了。
一名老殺才嘟囔着罵道:“耶耶我就是在看求啊……”
……
又過了一日一夜,休屠王、李廣之間的撕逼大戰猶在進行。
經過七八日的鏖戰,雙方的戰鬥越來越慘烈,與之相應的,則是彼此之間更加沉默了。
匈奴人一聲不吭的,不斷的派出千人隊進行攻擊。
李廣和他的五千多隴西老卒,則同樣一聲不吭的抵抗着,拼殺着,用巨盾,用長槍,偶爾也會用弓弩。
雙方射出去太多的羽箭,到了最後,竟然只能讓兵卒拾撿地上的羽箭射回去,久而久之,可能雙方都覺得沒意思,便乾脆不怎麼使用弓弩,開啓了拳拳到肉的硬碰硬。
天高雲淡,大雁南返。
河西大地上,兩羣人就這般默默的進攻着,防守着,將自己身體裡的那一腔熱血,榨得乾乾的,每一個人沒有了其他的想法。
如果有,可能也是打算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再拉一個黃泉路上的倒黴蛋吧?
默默的戰鬥,默默的死亡。
這一場大戰啊,竟然成了河西之戰中,唯一的一次鐵血大戰,就連休屠王都不得不心生敬意,傳令下去,這位漢軍主將,若能生擒,儘量休要害了其性命。
黃昏時分,大戰猶在繼續。
李廣帶領的八千隴西老卒,戰損過半,已然不足四千人。
兩軍陣前,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有匈奴人的,有漢軍老殺才的,也有戰馬的,血跡斑斑,一片狼藉。
相對大地上的這一場廝殺,夕陽西下時,將大半個天空浸染成了猩紅之色,竟顯得更加淒厲而迷離。
胭脂城頭,楊川端了一碗酒,淺飲一小口,嘆一口氣。
看得出來,李廣,就要輸了。
他回頭看一眼胭脂城中的一兩千殘兵,擡頭看一眼猩紅色天空,莫名的有些悲觀,口中低語:“李將軍,非是本侯眼睜睜看着你戰死而不救,委實是……罷了。”
楊川終於痛下決心,打算帶領胭脂城中的這點殘兵,衝出去,營救李廣和那僅存的三千多隴西老卒。
休屠王跑掉,完全可以想辦法追上去弄死。
可是,李廣死了,那可就是他楊川一個人的罪過了。
“來人,傳令,整備兵馬,準備戰鬥!”
楊川將遠視鏡輕輕放在城牆之上,開始整備兵馬,出城去搶救李廣:“霍光,楊敝,你二人負責守城。”
因爲阿木出去‘搞事’,城中守備力量太過單薄,楊川只能將負責水源安全的霍光、楊敝調回來,令他們固守城池,等待援兵。
“老師……”
霍光、楊敝欲言又止,卻只能躬身領命。
楊川的臉色平淡,讓這兩個哈慫不敢多言,只是走上前來,默默的幫着老師披上鐵甲戰衣。
楊川試着活動一下腿腳,嘿然而笑:“本侯的大殺器,終於要出世了,霍光,楊敝,你們兩個哈慫看着,看看老師如何欺負那個休屠王,哈哈哈。”
看着老師的情緒有些異常,霍、楊二人頗爲擔憂,忍不住勸阻:“老師,要不、再等一日一夜?”
“是啊老師,我哥霍去病應該快來了……”
楊川卻只是笑了笑,大手一揮:“來人,整備兵馬,將咱們的新式戰車開出來!”
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基建營轟然應諾,大踏步的奔到胭脂城某一座大院,在十幾頭大犍牛的牽引下,整出一個又一個‘龐然大物’——
長寧戰車。
怎麼說呢。
這款名爲‘長寧戰車’的戰車,乍看之下,分明就是一個由巨木、鐵板、鐵棒等組裝起來的王八殼子?
細看之下。
果然是一個硬邦邦的王八殼子……
不對,應該文雅一些,稱之爲‘玄武殼子’。
殼子裡面空間甚大,不僅能搭乘十二名兵卒,甚至,就連作爲‘發動機’的四頭大犍牛,也被一層厚厚的鐵鐵殼子給保護起來,不要說匈奴人的狼牙箭,就是大鐵錘砸上去,估計也沒什麼屁用。
十二架‘長寧戰車’,轟隆隆的開出那座深宅大院,登時便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無論是匈奴人,還是鹿鼎城趕來的少年人,一個比一個稀奇,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這十二個‘大怪獸’,實在想不通,這玩意上了戰場到底有什麼用處?
四頭大犍牛,拉扯一個大鐵殼子,根本就跑不快啊。
楊川打開‘玄武殼子’的頂部,伸出半截甲衣鮮明的身子,神情自若的揮動手中長劍:“出發!”
於是。
在十二架‘長寧戰車’的帶領下,八百騎兵緊跟其後,每一個人的身上,自若穿戴了鐵甲、皮甲、軟甲和貼身絲綢甲衣,差不多算是武裝到了牙齒。
這纔是楊川的底牌之一。
一支絕對的重裝鐵騎,配合十二架長寧戰車,在短時間內,根本就是無敵存在,只要不戀戰,或者,不要被反應過來的休屠王不惜一切代價的進行圍追堵截,這樣一支重裝之師,想要救出四五里外的李廣,還是很有那麼九成八的分勝算……
“殺!”
胭脂城緊閉兩個多月的城門,緩緩打開,楊川露出半截身子,長劍所指,正是休屠王大營所在:“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