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不,你渴了……
一夜暴雨,讓附近的幾條河流同時爆發了洪水。
同時,休屠王在胭脂山一帶的三十幾個部落,死掉了所有的頭人、大祭司,以及他們的扈從、家人和鐵桿擁戴者。
與阿鐵一樣,阿木他們採用的手法可能有點不同,但效果一樣。
那便是讓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失去了領頭羊,陷入短暫的混亂,然後,將那些畜生佔有的大量財產,以‘暫時保管’的形式,全部分配下去。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匈奴人的等級制度極爲嚴苛,貴族老爺就是天,大祭司就是神,這些人啊,代代相傳幾百年,始終都是草原上的頂級掠食者,從來不曾將普通牧人當人看。
在他們的眼裡,草原上的牧人,不過都是替他們放羊牧馬的奴隸而已,其身份地位,也就比漢人奴隸略高一點點。
也就是說,他們的一條命,還不如羊羣裡的一隻羊金貴。
如今,那些貴族老爺突然死掉了。
牛羊牲口‘暫時’歸了普通牧人,就算有一個新的貴族老爺到來,想要將那些財產收回去,恐怕將會付出極爲沉重的代價。
當然,這是楊川存在的情況下。
千百年來形成的等級制度,早已深入人心,若不將這一‘戰果’迅速鞏固下來,鬼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
楊川得到阿鐵、阿木等人傳來的訊息,登時大喜過望。
這幫哈慫,果然成長起來了。
不僅殺人的手法刁鑽、狠辣,這都開始用腦子思考問題了。
“阿鐵,告訴阿木他們,這一樁買賣幹得不錯,我很喜歡。”
“另外,立刻通知大家,抽調一批人馬,沿途攔截、刺殺休屠王那邊派來的人,如果可能的話,還可以冒充一下休屠王的使者,乾脆將那些死去的頭人、大祭司家的牛羊牲口,全部歸牧人家庭所有。”
“對了,還要挑撥匈奴人內部矛盾,藉着推舉新的頭人、大祭司的機會,讓他們內鬥起來。”
“必要的時候,還得殺一些人……”
楊川很認真的叮嚀一番,這纔打發潛回胭脂城‘彙報工作’的阿鐵回去,讓他們繼續在休屠王的地盤上搞事。
“接下來,該到本侯出手了。”
阿鐵離開後,在胭脂城的某一座石頭房子裡,楊川一個人呆了好久,在一張羊皮紙上圈圈畫畫兩三個時辰,方纔緩緩擡頭:“休屠王,嚐嚐本廚子的這一桌大餐吧。”
楊川走出石頭房子,這才發現天色黯淡,早已到了黃昏時分。
站在胭脂城裡,放眼望去,遠處的祁連山宛如一條隱約出沒的巨龍,由西向東,蜿蜒而來;胭脂山下,幾條巨大的河谷地帶,牛羊遍野,正在慢吞吞的向各自的圈裡歸去。
“大雪山使者,渾邪王那邊傳來消息了。”
就在楊川沉思之際,阿拉汗頭人快步趕來:“再有二十日左右,渾邪王他們就會回來。”
楊川心中一樂。
這是渾邪王的意思?
恐怕是霍去病、曹襄二人的意思吧。
按照既定的‘戰略計劃’,霍去病統領的羽林軍在明處,一路橫掃向西,儘量消滅渾邪王的有生力量;而楊川則在暗處,在打柴溝、胭脂山兩個戰略要地,想辦法立足,作爲漢帝國的兩枚釘子,狠狠的插在休屠王的地盤上。
爾後,等到霍去病打垮渾邪王,便會揮師東進,一鼓作氣的將休屠王打趴下。
如此一來。
整個河西走廊便會被打通,成爲漢帝國版圖的一部分……
“渾邪王給本使者也傳來話了,準確來說,中秋時節,他們便能回到胭脂山。”
楊川舉目遠眺,望着蒼莽大地,心情很好:“渾邪王對你這位部落頭人很滿意,等他回來,可能就要對休屠王動手了。”
阿拉汗頭人吃了一驚:“要對、休屠王動手?”
楊川點頭,淡然道:“渾邪王親率幾萬大軍,與漢朝軍隊鏖戰兩個月左右,休屠王竟然連一個百人隊都沒有派出來,而且,他還給你們渾邪王的背後插刀子,竟然偷襲了龍首山以東的好幾個部落。”
阿拉汗頭人臉色大變。
渾邪王與休屠王不和,這不是什麼秘密,彼此之間,因爲一些相鄰部落的事務,互相試探,互相使陰招,倒也常見。
尤其是龍首山、胭脂山一帶,是兩位萬戶王地盤的交界處,各種爛事自然就很多。
可是,要說兩位王撕破面皮,大打出手,卻還是超出阿拉汗頭人的想象。
不過,想想也是。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楊川到來之前,不過是一箇中型部落的頭人,渾邪王可能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豈能知道此等‘軍國大事’……
“使者,渾邪王還說什麼了?”阿拉汗試探着問道。
“他說休屠王欺人太甚,已經開始往龍首山、胭脂山一帶派出騎兵,看樣子可能想趁着他在外面打仗,搶佔你們的草場和地盤,所以,他已經派出兩位將軍,帶領一個萬人隊趕過來。”
楊川一本正經的胡說道:“渾邪王擔心休屠王偷襲,他的一個萬人隊來不及救援,想讓本使者幫助他抵抗一二。
可是阿拉汗頭人。
你也知道,本使者不善於打打殺殺之事,手裡也只有幾百人的扈從僕役,根本就無法抵擋休屠王的偷襲。
這樣吧,你趕緊召集一支人馬,暫時駐守在胭脂城裡,一旦休屠王那邊動手,咱們也好有個準備……”
阿拉汗頭人點頭,快步出去辦事了。
望着這位憨厚而狡詐的匈奴頭人,楊川半眯着眼,目送他出了胭脂城,策馬狂奔而去。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楊川暗歎一口氣。
這個阿拉汗頭人,一定是趕回部落裡去,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向渾邪王那邊求證事情的原委和真相。
不過也能理解。
召集、調動一支一兩千人的軍隊,可不是一個部落頭人能做到的……
霍去病、曹襄活捉了渾邪王,如今還在土圍子城一帶收拾殘局,收攏那一帶的地盤,根本就騰不出手來。
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楊川給霍去病寫了一封密信,讓傻雕送去,便開始着手胭脂山一線的事情,力爭在他們押送渾邪王回來前,將河西走廊東段一千里之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
…… 阿鐵回到部落裡,安生了幾日。
漸漸的,娜仁婭一家三口對他曾經強殺大祭司的事情有些淡忘,同在一頂帳篷下生活,一旦阿鐵出事,他們一家子絕對脫不了干係,說不定會被其他匈奴人撕成碎片。
既然成了家裡的男人,頂樑柱,阿鐵也開始認真擔負起一家人的生計問題。
這一片草原上,水草極爲豐美,但鹽鹼地很少,故而,鹽巴一直都是稀罕之物,有時候,就是趕着一羣羊出去,也不一定能換來半袋鹽巴。
阿鐵便讓娜仁婭的母親去放羊牧馬,自己則帶着娜仁婭、阿爾罕姐弟二人,在一片鹽鹼地裡忙乎了好幾天,終於提純出一大袋精鹽。
然後,他又燒製了一些木炭,開始燒製瓷器。
對於匈奴人來說,那種晶瑩剔透的白瓷,自然顯得有些金貴,根本就沒必要燒製,故而,他所燒製的皆爲黑陶。
可即便如此,看着幾十只黑色油亮的罈罈罐罐,娜仁婭一家人都驚呆了。
“阿鐵,你燒的這些陶器真美,”娜仁婭好奇的舉着一隻黑色陶罐,迎着乾淨的陽光,一臉的驚奇。
阿鐵燒製陶器的本事,可以說是漢帝國最傑出的工匠,即便是他隨手燒製的白瓷,每一件都堪稱精品之作,區區黑陶,還不是信手拈來?
“娜仁婭,咱們可以用陶器換一些牛羊牲口。”
“當然,最好能全部換成馬匹。”
“對了,鹽巴也可以拿去換一些馬。”
阿鐵燒製陶器的時候,嘴脣緊緊抿着,臉上神情竟帶着一絲神聖的光輝,就連他那亂蓬蓬的頭髮,似乎都帶着一抹迷人的光芒。
娜仁婭的腿,有些軟了。
她輕輕咬着嘴脣,顫聲說道:“阿鐵,要不要去帳篷裡歇一口氣,喝一口羊奶,我剛擠的……”
察覺到小婦人的異樣,阿鐵擡頭,就看見娜仁婭的臉頰之上,滲出兩片酡紅,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着,恰如兩隻美麗的蝴蝶,在微風之中輕輕扇動着翅膀。
唯一讓他有些迷惑的,便是這小婦人的眼底,怎麼看上去溼淋淋的,讓他忍不住有些口乾舌燥。
“娜仁婭,我不渴。”
“不,你渴了。”
“真不渴。”
“走吧,去帳篷裡喝幾口羊奶,我剛擠的……”
……
於是,一日一夜後。
晨曦迷離,草原上的風就很是清涼,太陽剛剛露出半顆腦袋,將漫天的雲霞浸染得紅彤彤的,配上遠處祁連山上的萬年積雪,好看極了。
娜仁婭走出帳篷,使勁捶打幾下腰身,就在帳篷不遠處的草叢裡,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蹲下來尿尿。
在她面前,有一片格桑花開得十分鮮豔,讓她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摘一朵。
突然,格桑花微微一顫。
緊接着,花朵和葉子上的幾粒露珠開始顫抖起來,兩三個呼吸後,竟然紛紛跌落在草地上。
大地開始震顫。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敲破了草原靜謐的早晨。
娜仁婭猛然擡頭,向東面看去。
兩隊彪悍騎兵出現在小河對岸,黑壓壓的兩大片,差不多有兩三千人,爲首的一名壯碩漢子,目光陰沉,看上去就很是兇悍。
“阿鐵!”
娜仁婭慌忙站起身來,一邊繫着褲帶,一邊向帳篷裡奔去:“阿鐵,有兩隊騎兵衝過來了!”
阿鐵卻坐在一張羊皮上,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行囊:“不要緊,他們應該不是衝我們來的。”
娜仁婭卻一臉驚恐:“他們是休屠王的騎兵,是不是爲大祭司和央加頭人的事情?”
這個部落的頭人名叫央加,前段日子,讓阿鐵給弄死了。
看來,娜仁婭對自己男人的行蹤早就心有猜測……
阿鐵輕笑一聲:“放心好了,他們可能是過來看風景的,咱們這一帶的風光很好,有山有水,真是一個埋人的好地方。”
娜仁婭睜大了眼,驚慌而關切的凝視着阿鐵的臉龐,嘴脣微微哆嗦着,看樣子,真是嚇壞了。
阿鐵伸手,在小婦人的頭上輕輕揉了揉,便掀開門簾走出帳篷。
對面的騎兵,的確是休屠王的手下,他們此番前來,還真是衝着阿鐵而來,因爲,阿鐵通過秘密渠道,將自己殺死大祭司、殺死部落頭人全家兩百多口的事情,‘泄露’給了休屠王。
這是兩個千人隊,在兩名小王的帶領下,衝過那條小河,向阿鐵所在的這片山坡狂飆而來。
僅僅十幾個呼吸後,阿鐵便能看見爲首那些匈奴人的輪廓,的確甚爲彪悍。
“你們先去躲避一下。”
阿鐵指了指身後的一條通往山頂的小道:“帶上阿媽,阿爾罕,你們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有人在那邊接應。”
然後,他快步向馬廄走去。
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否則,這兩隊人一旦發現有問題溜掉,可就壞了公子的大事。
那兩隊騎兵趟過小河,激起一大片潔白水花,在清晨的霞光映照下,竟如一些鮮豔欲滴的血,煞是好看。
阿鐵牽了一匹馬,眼看着匈奴騎兵趟過小河,向山坡上一邊衝鋒,一邊十分老道的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他笑了。
他翻身上馬,向西面的一片坡地跑去。
一邊跑,一邊還不斷回頭,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就連馬背上的羊皮行囊都掉落在草地上,看上去就很是狼狽。
不一會兒。
匈奴人來到帳篷前,隨手甩出套馬索,便將兩頂帳篷拉扯的翻了個底兒朝天,露出裡面一些黑陶和生活用品。
“分成兩隊,一隊去追那賊子,一隊去追那三個人。”
爲首的一名匈奴人用馬鞭指着山道上狂奔的娜仁婭一家子,目光卻陰沉至極的望着四五里地之外的阿鐵:“王說了,要活的。”
轟隆隆一陣馬蹄響,兩隊人分開,向兩個方向追擊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