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楊川:攤牌了,我不是人……
所謂的傳聲筒,不過是一根繃緊的絲絃,兩頭連接蒙了一層特製蠟紙,即可將數百步、乃至幾千步以外的聲音,準確無誤的傳遞回來。
或者,傳遞過去。
這是電話的早期形態,想當初,還是孩提時節的楊川,就和小夥伴們玩得不亦樂乎,覺得太過玄妙;後來,接觸到電話後,他終於搞清楚‘電子傳聲筒’的工作原理。
爲此,他將家中唯一的一臺收音機拆掉,就想取出那一塊磁鐵石。
然後,被父親一頓鞋底子差點打出尿水子來……
想不到,當年的那一點小玩意兒,在眼下的漢帝國竟然成了‘驚世駭俗’的科學發明?楊川忍不住苦笑搖頭。
他瞅着張湯,有些好奇的問道:“張湯,你很少開口求我要東西,看來,這件傳聲筒對你來說有大用啊。”
張湯拱拱手,卻沒說什麼。
不就是想在廷尉府的地牢裡安裝一些‘傳聲筒’,隨時隨地的監控犯人麼?
對了,這玩意兒使用得當,若是能想辦法安裝在某些權貴之家的密室裡,可不就是漢帝國最早的‘竊聽器’?嘖嘖嘖,張湯這傢伙,心挺髒的……
楊川隨手畫了一張‘傳聲筒’的圖紙遞給張湯,笑道:“只給你十個呼吸,學不會別怪我。”
張湯趕緊打開那一卷圖紙,只看了兩三眼,便陷入了沉思。
原來,這世上的很多東西,看上去、聽上去神奇無比,讓人只是想想就會臉熱心跳、興奮難當,可是,當那一層薄膜被捅破才發現,也就那麼一點點竅門。
“果然是小玩意兒。”
張湯的臉上,難得一見的露出一抹微笑,在兩道深刻法令紋的襯托下,顯得頗爲陰森、冷酷:“多謝長寧侯賜教。”
楊川笑道:“可別輕易外傳……”
……
霍光面不改色的一番胡說八道,竟然將賊精賊精的一大幫讀書人騙得團團轉,不僅高高興興的回去,過了將近大半個時辰後,還都回來了。
而且,每一個人都帶着兩樣東西。
一本書,一把佩劍。
每一個人帶來的書都不一樣,無非是他們自認爲有必要流傳千古的那一本書;因爲,霍光一本正經的說過,他老師楊川爲了彌補《論語新解》的過失,將免費爲每一位在朔方郡教書的讀書人刊印一本書,印數最少爲五千冊。
但是。
霍光還告訴諸位大讀書人,印書的事情雖然答應下來,但可能要拖上很久很久,因爲,他老師楊川忙着準備與匈奴人打仗,手頭又沒什麼兵馬,最近都急的有些焦躁上火,根本就顧不上這等微末小事。
這一下,就連董仲舒都坐不住了。
他率先表示,讀書人便須有讀書人的樣子,一個不會舞槍弄棒、耍刀舞劍的讀書人,還是讀書人嗎?同時,他還特意強調,一個連戰場都不敢上的讀書人,根本就算不得是讀書人。
於是,這三百多名讀書人便又趕回來了。
將各自手中的那一本書,鄭重其事的交給霍光後,他們請求給楊川通稟一聲,就說讀書人也要打仗。
“小兄弟,請你告訴長寧侯,我等讀書人甘願投奔他帳下,即便肝腦塗地、血濺沙場,也是心甘情願!”
“請長寧侯接納!”
“請長寧侯接納……”
……
“這也太過離譜了!”
聽着太守府門口的喧囂,霍去病終於動容,就十分古怪的看向楊川,憋了好幾個呼吸方纔感嘆:“楊川,你說的對,我這個弟弟還真是比我厲害。”
楊川哈哈大笑:“不是比你厲害,而是比你情商高,會察言觀色,會來事,這一方面說明這孩子聰慧,另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在河東郡老家的日子,過得其實並不如意呢。”
霍去病默然。
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霍光,他其實原本並沒有什麼感情,甚至,還莫名的有些恨意,總覺得世事不公。
可是,當他一見到霍光時,那種恨意,卻又莫名的消散了。
相反的,他的內心深處,竟然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感覺;用楊川的話說,這可能便是血脈相連、血濃於水的感覺吧?
楊川繼續說了幾句閒話,無非是順便給劉滿、織娘、娜仁託婭、張安世等學生講說,家庭環境對一個人的成長,往往會產生極爲深遠的影響,算是順便給普及了一下‘養成教育’的基本概念。
爾後,他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走吧,既然讀書人們都願意幫忙打仗,總不能冷了大家的心。”
幾人出來後堂密室,來到一方池塘邊,楊川令人將那些讀書人都請進來。
“堂邑父大叔,準備開席,”楊川擡頭看一眼瓦藍天空,笑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就須吃幾斤肉,飲幾碗酒,爲我大漢讀書人壯一壯行色。”
說話間,三百多名讀書人魚貫而入。
甫一見面,董仲舒便哈哈大笑着走上前來,對着楊川拱手笑道:“長寧侯,我董仲舒這一次是求着上陣殺敵,你不會將我攆出去吧?”
楊川正色道:“諸位先生守衛我大漢疆土,保衛我們的家園,這一份情懷足以羞殺天下一大半讀書人,我楊川何德何能,敢攆你們出去?”
“不過。”
他話鋒一轉,掃視一眼諸讀書人,接着說道:“諸位先生縱有一顆殺敵報國的心,卻也不能各行其是,咱得把話說清楚,一旦諸位應召編入我朔方郡郡兵序列,便須嚴格執行本侯之軍令。
諸位,可願應召否?”
董仲舒率先躬身:“老夫願聽從長寧侯調遣。”
其他讀書人也紛紛躬身,齊聲道:“請長寧侯調遣!”
楊川望着這三百餘白髮蒼蒼的讀書人,心中莫名的就有些觸動:‘看看,這纔是大漢讀書人應有的模樣啊……’
想想後世一些讀書人,要麼是水太涼,要麼是頭皮癢,面對戰爭與死亡時,往往如同一些膽怯的羊羔子畏懼不前,終究卻反而被異族番邦的畜生給剃了頭、斷了根,成了不折不扣的奴才,自然不會落下什麼好名聲。
真就有些不值當呢。
看來,不管是讀書人,還是江湖遊俠兒,還是耕地的農夫、做飯的廚子、打鐵的匠人,即便平日間固執一些,心狠手辣一些,都沒關係。
只要,他在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仗劍而行,那便很好。
當然,董仲舒這老賊除外……
“來啊,給諸位先生看座,上酒上菜,開席!”
“對了,堂邑父大叔,將咱們家最近才釀製的那幾罈好酒搬出來,今日,本侯要與諸位先生一醉方休。”
堂邑父甕聲甕氣的應諾一聲,便大踏步的下去搬酒了。
楊川吩咐一聲,便在主位上坐下,緩緩開口道:“本侯承諾的,要給諸位先生每人刊印一本書,這可不是爲了讓諸位應召打仗而故作姿態,這一點,務須說清楚、弄明白,否則,我楊川可不就成了急功近利的小人?”
“之所以讓霍光以言語相激,讓諸位先生前來,無非是因爲本侯很快便要隨着羽林軍出征,此去漠北草原,說不定便是大半年才能回來。”
“或者,我與霍去病、曹襄、李敢以及一千七百餘名羽林孤兒戰死沙場,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那麼,咱們的朔方郡怎麼辦?”
“匈奴人此番大舉南下,精銳騎兵足足有十萬之衆,羽林軍與一半的郡兵要外出打仗,咱家裡頭總得要留下一些人奮起抵抗,諸位都是讀書人,其中,還有不少人雖然名爲儒生,但是,對於那些兵家之書卻還是頗有些涉獵,總比那些屯田上的軍戶們強一些吧?”
楊川第一次與漢帝國的讀書人敞開心扉,說了很多話,無外乎家國情懷、文人操守,並時不時的擡舉一兩句,讓座中諸位如沐春風,看向這位少年長寧侯的目光中,都有些惺惺相惜了。
這一幕,讓隨侍一旁的曹襄、霍去病等人暗自感嘆,這前一兩個時辰還在喊打喊殺、轉眼間便能滿面春風的與讀書人們談笑風生的功夫,根本就學不來。
唯有張安世、霍光二人,目光灼灼的瞅着自己的老師,看上去激動得很。
這是什麼?
嗯,這大約便是老師所說的情商吧?
有時候,舉重若輕,令人心神震盪、熱血上頭;有時候,舉輕若重,猶如一個武道大宗師鬆鬆垮垮的隨便擺一個姿勢,讓人一看便覺得很有兩下子……
……
一場酒宴,三百餘讀書人,被幾大壇‘楊氏九糧液’幾乎全部放翻,就連號稱‘千杯不醉’的董仲舒老賊也斷片了。
聽幾名侍奉的親兵說,那幫讀書人時而哭,時而笑,時而長歌當哭、彈劍而歌,看上去就像是一羣失魂落魄的孤兒,將那平日間珍愛無比的儒生冠帶帽子,當成了盛酒的器具,鬧騰了大半夜方纔漸漸消停下來。
楊川沒有時間去陪那些讀書人大醉一場。
大戰在即,身爲羽林軍軍司馬、朔方郡太守,他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反正,他給讀書人的命令也傳下去了:讓他們留在朔方城,協助一千郡兵固守朔方城,最少堅持三個月。
作爲軍令,這是死命令。
楊川判斷,作爲朔方郡最大的錢糧倉庫存儲之地,朔方城可能會是匈奴人眼裡最大的一塊肥肉,說不定會強攻城池。
當然,讓那三百餘讀書人留下守城,增加一絲勝算只是一個方面的原因;從根本上來說,楊川從來就沒想過要依靠三兩百讀書人改變戰局。
這一次的河南地之戰,與前兩次大戰不同。
上兩次,可以算是雙方的主力騎兵在廣袤原野上進行野戰,屬於硬碰硬的大決戰;而這一次,很可能會迅速演變成一場實打實的‘平原游擊戰’。
那麼,之前埋下的幾處伏筆,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郭解的五百遊俠兒;阿鐵正在訓練的六百名‘長寧孤兒’;派駐各縣後剩下的兩千郡兵……
這些,可都是他的一些小底牌。
而他眼下所能依靠的一張大底牌,楊川根本就沒辦法說出口:堂邑父前後騙來將近一百個匈奴小部落,其中便有超過五千匈奴少年,只需要簡單訓教一番,有一個會打游擊戰的將軍帶領,便會是一支十分可怕的軍隊。
對於這些人,楊川想用,但又不得不嚴加防備。
要知道,即便是衛青那樣的大漢戰神,因爲匈奴人趙信的緣故,在接下來的這一場大戰中,便差點被坑死在漠北草原……
故而,對於這些匈奴人,他既要想辦法充分利用,同時還要想辦法進行嚴格控制,其難度可想而知。
那麼,對一個尚未徹底歸附的族羣,該用什麼樣的手法進行控制呢?
楊川反覆思量過,當然是洗腦……
咳咳,當然是對這些匈奴人進行深入淺出的思想品德教育,讓他們明白,伊稚斜是魔鬼,是惡棍,是被長生天所厭棄的、弒殺自己親哥哥的兇手,跟着那種人,最終只能永墮十八層地獄,受那無盡的苦楚與煎熬,永遠沒有轉世輪迴的機會。
相反的,‘天可汗’則是好的,是光明的,是長生天的親兒子。
這個天可汗啊,是上天派到人間來的使者,將引領草原子民走向光明,創造美好新生活,享受那無盡的蜂蜜、奶酪、手抓羊肉、少女和酒。
想通了,就那麼回事。
無非是繼續充當神棍,成爲那位能替代騰格里天的存在。
當然,具體如何實施,這其實是一個技術活兒……
“堂邑父大叔,在每一個小型部落裡挑選三十名少年,宰殺一千隻肥美的羊羔子,準備幾十壇楊氏九糧液,在朔方城西南方向五十里外的惡龍嶺集合。”
“既然答應作你們的天可汗,便須有點天可汗的樣子。”
“堂邑父大叔,我攤牌了,我不是人。”
“因爲,我是大雪山使者。”
“我就是神,我就是你們的未來和希望,能帶給你們永久的和平與繁榮,帶領大家,親手創造一個遍地牛羊、奶酪、蜂蜜、美酒和格桑花的新世界!”
身爲‘天可汗’,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他還沒怎麼亮過相,第一次請客吃飯總得弄出一點儀式感。
堂邑父大喜:“喏!”
眼瞅着滿面喜悅、大踏步離開的堂邑父,楊川的心頭,莫名的便有些愧疚;他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人,竟會將裝神弄鬼這件事做得如此順溜?
時也,勢也。
本來,楊川還有諸多給人洗腦的手段,譬如,建立基層組織,提拔一批少年人,反過來打倒一批老年人;再譬如,利用匈奴人內部貧富差距懸殊、貴族階層與普通牧民階層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大作文章,等等,都會很有效果。
可思來想去,最適合眼下這種情形的,似乎只有裝神弄鬼這一條道兒?
那就。
勉爲其難的人前顯聖一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