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彈劾楊川!彈劾楊川!
學生董仲舒,見過小師孃……
聽到這句話,劉滿剛剛喝到嘴裡的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來,打溼了書桌上的幾本精美‘線裝書’。
學生,董仲舒。
見過小師孃。
這個董仲舒啊,還真如楊川小郎君所說,根本就沒羞沒臊,只要能達到目的,人家的麪皮根本就不值錢……好吧!
而且,這老賊到底是漢帝國最大的讀書人,對人心和人性的洞察,簡直出神入化,一開口,便是劉滿最喜歡聽的‘小師孃’三個字。
這一幕,就連在後堂的院子裡寫作業的織娘、娜仁託婭,也差點笑噴了。
“董仲舒,你這老不羞的,咋還成學生了?”劉滿笑眯眯的問道,臉上神情就十分舒坦。
看樣子,一句小師孃,還真的起了奇效。
董仲舒捻鬚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三個小師孃學識淵博,各有精擅之處,即便如我董仲舒博覽羣書,不懂的事情卻是越來越多;唉,聖人的話語,文辭質樸,其中卻自有精微之處呢。
小師孃,麻煩稟告長寧侯一聲,就說董仲舒提一壺長安城最好的綠蟻酒,十條家中老妻自己晾曬的臘肉,還有三十斤麥子,眼巴巴的趕來拜師了。”
劉滿瞅一眼董仲舒手中的‘束脩’,噗嗤一笑,道:“楊川小郎君不過就是一個廚子,農夫罷了,董公何至於提着束脩前來;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徒讓天下人恥笑罷了。
董公,楊川小郎君爲了朔方郡屯田春耕之事,都累出毛病了,他說過了,最近一段時間,任何人都不見。”
董仲舒呵呵一笑,跪坐到小桌前,拿起那幾本被劉滿一口茶水噴溼的線裝書,用袖子將上面的水漬擦拭乾淨,嘆道:“多好的書啊,看看這裝幀,這紙張,還有這裡面深含的那一片爲國爲民的心意,就讓董仲舒覺得,這幾十年的歲月啊,白活了。”
劉滿嫣然一笑,道:“董公,你這一張嘴啊,抵得上百萬雄兵了。”
“不過,我家小郎君說過的話,從來都是作數的,他說最近誰都不見,自然就不見,董公就別在這裡苦苦糾纏了。”
董仲舒笑道:“這哪裡是糾纏,分明就是向長寧侯表達心意,爲之前的一些事情,負荊請罪呢。”
老賊軟硬不吃,反正就是死纏爛打,劉滿雖然刁蠻,卻也被治得沒脾氣,只好向織娘求救:“織娘姐姐,小郎君該吃茶了,姐姐過來守一會兒大門,我去給小郎君沏茶。”
織娘緩步走過來,款款落座,清清淡淡的說道:“董公,要論及不要麪皮,董公比之楊川,也就半斤半兩,故而,你這般死纏爛打根本就沒效果;
織娘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董仲舒拱手笑道:“小師孃請講。”
織娘半眯着眼,認真打量着董仲舒,道:“楊川之所以不想見你,無非是心中有怨氣,當初苦苦哀求你們這些讀書人派一些門人弟子,幫他在朔方郡興辦學堂,勸農課桑,只可惜,你們這些人啊,書讀的多,眼窩子卻實在太淺,竟然沒有任何一人前來幫忙;
故而,織娘建議,董公不妨重新思量一下,看看如何補救,這纔是正理……”
董仲舒眼前一亮,呵呵笑道:“哎呀,是老夫操之過急,亂了方寸,老夫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言畢,這老賊起身,對着織娘躬身施禮:“謝過小師孃指點迷津。”
織娘側身避讓,卻也不敢受董仲舒的這一禮,甚爲不悅的說道:“董公,你也算是我大漢朝學識最爲淵博的大讀書人,怎的張口閉口的,都是這阿諛諂媚之言,織娘雖說乃一婦道人家,卻也明白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道理。”
董仲舒被一頓搶白,老臉微微一紅,喟然嘆道:“有所求,自然便有所收斂,織娘,老夫受教了。
唉,郅都生了一個好女兒。
長寧侯尋了一個好婦人,這天下,多了一名端端正正的女先生,董仲舒先去忙了。”
董仲舒將一壺酒、十條臘肉和一小袋麥子放在地上,拱拱手,轉身便走,竟是一點都不含糊。
好不容易打發掉董仲舒,劉滿探頭探腦的出來張望幾眼,甚爲佩服的瞅着織娘笑道:“哎呀,還是織娘姐姐有辦法,董仲舒那老不羞的太難纏了。”
織娘笑了笑,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起一本書慢慢讀了起來……
……
三五日後,長安城和漢帝國一些豪門世族的讀書人們,終於紛紛趕來。
自然而然,他們都被擋在了門外。
有劉滿、織娘兩名小婦人看門,那些讀書人根本就沒辦法,劉滿仗着‘大漢公主’的身份,刁蠻的不是一般;而實際上,最爲難纏的,卻還是織娘。
這小婦人不卑不亢,不鹹不淡,無論對誰,她都能做到清清淡淡,偏生在禮儀上沒有任何瑕疵,說幾句話,自然也是端端正正,讓那些個讀書人都覺得繼續糾纏下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於是,那一兩百名讀書人陸續回到驛館,商議對策。
在他們很多人看來,楊川在位新晉的關內侯,其實也就那麼回事,要不是攀附平陽公主、長平侯衛青,與曹襄、霍去病結交,哪裡輪得上他耀武揚威?
所以,這幫讀書人的神情、言辭和態度,多多少少的,都頗有些傲嬌之氣,對驛館的置夫、廚娘和僕役,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臉色。
甚至,一名姓孔的大讀書人,竟然還叱罵了驛館的置夫,以發泄胸中的那一團邪火。
聽了那些讀書人的事情,楊川只是笑笑而已,都懶得去理會。
朔方郡的屯田進入關鍵期,大面積的春播開始了,哪裡還有閒心理會一幫讀書人的爛事?
“新開墾的那些灘塗地,反鹼嚴重,那就全部種上高粱,等到高粱穗子成熟收割後,將秸稈就地焚燒成草木灰,不僅能除鹼,還能迅速改善土地的品質。”
“對那些湖泊、海子和洪水後形成的澇壩,絕對不準胡亂開發,而且,還要想辦法保證那些湖泊海子的水位不能下降,具體是要挖掘上游的引水渠,還是什麼辦法,本侯不管,反正就是必須要保證原有水系不能因爲屯田而被破壞。”
“沿河一帶的水澆地,其實還可以想辦法試種幾百畝江南水稻,產量高不高,能不能種植,至少得種過之後才能知道吧?”
“糧食以麥子、高粱、青稞、大豆爲主,還要種植足夠的油料,像什麼油菜、胡麻,都要大面積種植。”
“沙壤地,只要條件允許,全部種上哈密瓜、野西瓜和棉花……”
太守府後堂,楊川召集治下屬官和負責屯田的曹襄等人,一條一條的講說清楚,並讓張湯、司馬遷當場形成文書,火速傳遞下去,一點時間都不敢耽誤。
一年之計在於春。
開墾荒地一百二十萬畝,差不多都有點‘沃野千里’的架勢,耗費錢糧無算,人力、物力更是不計其數,楊川就算是心再大,也根本就不敢懈怠。
所以,他表面上無所事事,成爲朔方郡唯一的閒人,實際上,每天處理的緊急文書都在四五十件以上,每一條,都不曾馬虎。
“還有,根據羽林軍傳來的消息,有七八股匈奴人的小股騎兵,在陰山一帶活動頻繁,你們還要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最後,楊川又叮囑幾句,讓一應屬官下去忙碌,自己便乾脆躺平在馬紮子上,看上去就很是疲憊不堪。
“小郎君,要不要本妾身給你揉揉肩、捏捏腿?”劉滿在門口探頭探腦,笑嘻嘻的說道:“甚至,還可以乾點別的……”
楊川沒好氣的笑罵:“滾蛋,你這婦人,就一張嘴厲害。”
劉滿縮一縮脖子,小心翼翼的走進來:“董仲舒跑去學堂,給那些孩童教書去了;對了,他的一百多門人弟子,也從長安城趕來,都去當老師了。”
楊川‘嗯’了一聲,沒吭聲。
這個董仲舒,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將漢帝國一衆讀書人打壓得擡不起頭來,果然就比其他人聰明太多,就知道楊川的軟肋在什麼地方。
“楊川小郎君,”劉滿走近,左右看看,這才悄聲說道:“我發現一個秘密,小郎君想不想知道?”
她的頭髮絲兒刷在楊川臉上,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噴嚏:“你能發現什麼秘密……”
劉滿得意的挺一挺胸,笑道:“那一日你醉酒,織娘動手將霍去病、曹襄兩個人打成了豬頭,然後,本妾身才知道,織娘竟然是大長門崔九的弟子,是霍去病的小師妹!”
楊川假裝愕然:“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霍去病、曹襄就被打成了豬頭唄,”劉滿遲疑幾個呼吸,低聲道:“大長門是劉徹的親信,小郎君,你的一些隱秘之事,可千萬不能讓織娘知道,誰知道她是不是大長門派過來監視你的!”
瞅着劉滿一臉凝重的樣子,楊川心裡忍不住笑了。
這就開始宮鬥了?
早就知道,老劉家的這些婦人,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智商超標的那種,想想就讓人覺得興奮……
楊川嘿嘿一笑,使勁搓幾下臉頰:“好,以後我有什麼隱秘之事,只讓你一個人知曉!”
劉滿使勁點頭:“嗯!”
“楊川小郎君,我去寫作業了,你想要喝茶睡覺什麼的,隔着窗喊一聲就是了,想讓本妾身做什麼都行!”
楊川故作吃驚:“真的?”
劉滿頗爲得意的笑道:“你可別小看我,我雖然出身皇家,打小就被寄養在旁人家,可憑着本妾身的聰慧,不僅精擅女紅針線,像什麼琴棋書畫,禮樂射御書數,沒有不會做的!”
楊川點頭稱讚一句,笑眯眯的說道:“好,回頭我便給你出一份試卷……”
“呃、告辭!”
劉滿一聽又要考試,臉色大變,一溜煙的跑掉了。
小樣兒,還什麼都會做?那就給你出一份考試卷子,看看到底會不會做……
……
話說那些住進驛館的讀書人們,在太守府糾纏,接連七八日都吃了閉門羹,自然是人人怨怒,每一個人都憋了半肚子的邪火。
這個楊川,也太囂張跋扈了。
區區一個關內侯,朔方郡太守,就敢對他們這些讀書人不理不睬?而且,他手下的那些人也過分,竟然還敢冷嘲熱諷、言語奚落?
這還真是年少輕狂,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恐怕還不知道這天下的水有多深、讀書人的心有多髒吧?
一兩百名讀書人,便乾脆不去太守府自討沒趣,整日介的躲在驛館裡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很快的,便打成了一片。
這些人,原本屬於不同的學派,依附在不同的貴人身上,彼此之間其實一向都看不上眼,甚至,有些人還曾經互相攻伐過,算得上是宿敵;可是,在對付長寧侯楊川這件事情上,大家的利益一致,所以,他們很快的便形成了一個攻守聯盟。
其目的,不言自明:奪取造紙術和印刷術!
也無怪乎這些人如此作想,你想想啊,掌控了造紙術和印刷術,那可不就是等若掌控了漢帝國的話語權?
看誰不順眼,一番口誅筆伐,便能將對手弄死弄殘,誰不眼紅?
剛開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想着要將這兩門手藝獨吞下去,成爲漢帝國數一數二的‘話事人’,可是經歷過一番撲騰後,大家發現這個楊川小賊竟然油鹽不進,那就只好聯合起來,將這小賊先扳倒再說。
“這位長寧侯油鹽不進,委實難以對付,諸位仁兄,可有什麼良策?”
這一日,一衆讀書人吃飽喝足,聚在驛館的院子裡,一邊飲酒閒談,一邊議論紛紛的想着辦法。
“一個小小的關內侯,竟然如此囂張跋扈?若不是看在平陽公主和長平侯的面子,老夫這便衝進太守府,將那小賊暴打一頓!”
“平陽公主護短,咱可不能觸那個黴頭。”
“對對對,不僅平陽公主給這小賊撐腰,如今看來,就連皇帝似乎也跟咱們這些讀書人不對付,凡事三思爲上。”
“哼,皇帝如何?平陽公主又如何?楊川小賊身懷異術,卻不知進獻給朝廷或者公開於天下,分明就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
“嘶,不愧是曲阜孔老先生,鞭辟入裡,直知真相啊。”
“呵呵,不敢不敢,老夫不過是仗義執言,不畏權貴,設身處地的爲天下蒼生,爲我大漢江山社稷着想罷了。”
“那依老先生所言,咱們該如何去做?”
一名身材高大魁梧、一頭騷亂白髮的讀書人淡然一笑,道:“很簡單,彈劾。”
彈劾?
求而不得,轉而彈劾?
果然是一步妙棋。
那老讀書人捻鬚笑道:“楊川小賊年方十七,畢竟年少輕狂,行事難免掛一漏萬、漏洞百出,尤其是他如今統御一郡之地,誰敢說他滴水不漏?”
衆人恍然大悟。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都沒經過什麼基層仕途的歷練,陡然成爲朔方郡太守,必然有不少問題。
“彈劾,彈劾他!”
“對對對,大家分頭行動,就盯着朔方郡的治民、進賢、決訟、檢奸、屯墾、郡兵操練和調遣等,查他一個底朝天!”
“老夫還就不信,治不死你一個小小的朔方郡太守?”
於是,一場針對楊川的彈劾行動,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