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千年王八
三言兩語,便將一個合騎侯公孫敖撩撥得勃然大怒,猛的站起身來,猶如一頭狂怒的黑瞎子那般低聲咆哮。
楊川卻早已轉過頭去,笑眯眯的對着博望侯張騫說道:“張騫大叔,聽說你封了博望侯,小子我備了一份禮當要去府上慶賀,無奈我楊川身份卑鄙,沒敢叨擾,張騫大叔莫怪啊。”
張騫有些愧疚的說道:“楊川,某家昔日對不住你,差點讓你在漠北之地喪了性命,張騫心下甚爲愧疚……唉!”
說話間,博望侯張騫深深一躬,道:“從今往後,伱楊川但有所需,張騫必會竭盡所能,哪怕就算搭上這條性命,也必還你當初的兩次救命之恩!”
楊川沉默幾個呼吸,嘆一口氣,道:“張騫大叔,其實,我不想恨你的,可是,每每想到當初千方百計的爲你籌謀,冒險救你性命,幫你挖了幾十車于闐玉籽料,還給你繪製出一副西域地形圖;臨了,你卻輕飄飄一句話,便將我與堂邑父大叔發配到萬里之外的漠北,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
張騫大叔,有時候在夢中驚醒,我就躺在那裡想啊想,就想着如何弄死你這個猜忌多疑、薄情寡義的博望侯。”
張騫被楊川一頓責備,一張大黑臉,早就變得青紫通紅,高大的身形也似乎開始萎縮,竟跌坐在自己的車駕上,半晌都擡不起頭來。
他只是口中喃喃低語:“楊川,請不要再喊我張騫大叔,我張騫當不起那一聲稱呼了……”
這一頭,楊川、張騫二人旁若無人的在‘敘舊’,看上去還挺是傷感;
另一邊,合騎侯公孫敖卻早已按捺不住,厲聲叱罵:“楊川小賊,你今日不把我公孫敖治死,你就不是你爹孃的種!”
楊川側頭,瞥一眼氣急敗壞的公孫敖,輕笑一聲:“嘖嘖,這就受不了了?果然是個廢物,怪不得長安城流傳一句話,原來還真是罵你公孫敖的話啊?”
公孫敖怒道:“哪一句話?”
話一問出口,公孫敖就反應過來了,厲聲道:“來來來,你來治死耶耶我,治不死我公孫敖,你就不是你爹孃的種!”
楊川卻根本就不理會這老匹夫的話,只是悠然笑道:“長安城裡有一句話,說什麼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鱉,公狗的孫兒嗷嗷嗷……”
楊川這幾句話,說的聲音很低,差不多也就公孫敖自己能聽到;而且,這種罵人的言語,自然是他臨時胡編亂造的,不僅不押韻,而且文理上也狗屁不通,可聽在公孫敖的耳朵裡,卻無疑火上澆油,哪裡還能拉住自己?
於是,隨着一聲暴喝,公孫敖瞬間便進入了狂暴模式。
只見他鬚髮皆張,宛如一尊怒目金剛,一個箭步躍下自己的車駕,逕直向楊川的車駕奔來。
“豎子受死!”
公孫敖一拳搗過去,卻被楊川不知使了什麼手法,輕輕畫了一個小圈圈,順手一帶,再往旁邊一送。
嘭的一聲悶響,竟將楊川的車駕轟斷了好幾根欄杆。
斷木橫飛,碎屑飛揚,四匹黑色駿馬受驚,‘唏律律’嘶鳴一聲,眼看着便要狂奔出去。
公孫敖一呆,趕緊出手抓住車轅,竟是硬生生的將四匹黑色駿馬拉扯住,不令其向前半步!
楊川看得暗暗咂舌:‘好大的力氣!’
公孫啊身形威猛高大,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二十幾年的人物,此刻在狂怒之下,鬚髮皆張,威風凜凜,其武力值應該超過了博望侯張騫?
當然,這一奇怪念頭倏忽閃過,楊川自然毫不在意。
戰場上拼殺時,武力值是一名悍將的依仗和底氣,可是,今日是在未央宮,眼看着皇帝便要主持大典,這老匹夫越是囂張跋扈,就越是取死之道。
存了坑人的念頭,楊川對着公孫敖輕笑一聲,一臉的人畜無害,口中卻大聲疾呼:“救命啊,合騎侯殺人啦!”
“救命啊,公孫敖殺人啦!”
“救命啊……”
一邊大聲呼喊着‘救命’,他一邊從車駕上跳下來,向後方人羣密集處疾奔而去。
楊川看得仔細,那邊多爲各諸侯、卿大夫家的女眷,前呼後擁,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個比一個懂規矩。
可是,隨着楊川、公孫敖二人一前一後的奔過來,只幾個呼吸間,人羣就亂成了一鍋粥。
楊川身形瘦小,動作極爲靈活,在車駕之間隨意穿梭,大聲呼救的空檔,還不忘時不時的回頭撩撥一兩句,直氣得公孫敖暴跳如雷、哇哇大叫。
這老匹夫的武力值極高,差不多一拳一腳,便能打壞一輛車駕,驚起一片駑馬的嘶鳴聲。
以及、那些諸侯、卿大夫家眷的怒斥、驚叫之聲。
“這是誰啊,如此粗鄙無禮?”
“這不是合騎侯公孫敖麼?果然是一介武夫,竟然在追趕欺負一名少年,羞也不羞!”
“哼,早就聽說公孫敖霸道,在他手上,被折磨死的羽林孤兒少說也有百十個了,今日一見,的確粗鄙不堪。”
“……”
聽着周圍人議論,公孫敖更是氣恨難當,就想一把抓住楊川將其兩條腿給打折,順便再打爛這小賊的一張臭嘴。
要說直接打殺楊川,他終究還是不敢……
如此這般,二人一逃一追,在車駕、戰馬和女眷人羣中快速穿梭,在楊川不住口的撩撥下,公孫敖竟打爛了七八輛別人家的車駕。
令人詭異的是,那些負責治安的金吾、繡衣使者,竟然只是大聲吆喝着,並無一人向前過來‘維持秩序’,眼看着場面就要失控。
甚至,就連那些劉姓諸王、列侯、關內侯、丞相、大將軍等,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旁騖,對眼前的這一場鬧劇恍若未聞。
這也難怪。
之前楊川的車駕過來時,很多明白人已然看得清楚,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人乘坐關內侯的車駕,而且,還是大長門親自給他駕車,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個楊川小賊極得皇帝寵愛。
一句話,這小子是皇帝的人,就跟曹襄、霍去病一樣,平日就算在未央宮胡鬧,最多也不過屁股上捱上幾鞭子、被劉徹打一頓而已。
更何況,丞相公孫弘、御史大夫兒寬、大農令桑弘羊以及那些漢帝國最有權勢的大人物心裡清楚的很,楊川手裡還捏着‘太學院’這個金字招牌,一句話就可能斷了某一學派的根基,誰敢輕易招惹?
只能說,公孫敖這廝,要麼是受了別人指使想給楊川一個下馬威,要麼就是昏了頭啊……
“公孫敖,你夠了!”
突然,一人大踏步的奔過來,伸手便是一拳,直搗公孫敖後心;這一拳看似漫不經心,卻讓公孫敖不得不停下腳步抵擋。
‘嘭’的一聲悶響,二人對撞一下迅疾分開。
公孫敖噔噔噔向後退出七八步方纔停下腳步,臉色登時變得煞白,嘴角竟有一縷鮮血慢慢溢出。
來人卻是張騫。
只見這位博望侯氣定神閒,雙手攏在袖中,身上一件黑色官服波瀾不驚,高高瘦瘦的,頗有幾分武學大宗師的架勢。
“張騫,老匹夫,你竟敢偷襲於我?”公孫敖往地上吐一口帶血的唾沫,嘿嘿冷笑道:“怎的,你是怕我將衛青的乾兒子一拳給打死?”
張騫眉頭微皺,淡然說道:“公孫敖,跟一個少年人糾纏,你羞也不羞?”
公孫敖張口欲言,楊川卻跑來回來,就躲在一架馬車後探出半個身子,笑眯眯的對張騫說道:“博望侯,此事你不要管了,今日,我不治死公孫敖,他就不是公孫家的種!”
公孫敖怒喝一聲,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張騫暗歎一口氣,回到自己的車駕上去了。
他早已看出,楊川這一次是給公孫敖挖了一個坑,如此繼續鬧騰下去,估計兩個人都會吃不了兜着吃。
問題是,楊川年紀小,身形瘦小,任憑讓誰來看,可不就是公孫敖在欺負好孩子?終究吃虧的還是公孫敖。
“救命啊,合騎侯殺人啦。”
“救命啊,公孫敖殺人啦……”
楊川一邊大聲呼救,一邊還不忘給那些達官貴人的家眷連連作揖,人畜無害的小臉上,盡是歉疚之色,抽空還要說幾句抱歉的話,無外乎‘對不起啊打爛了您的車駕回頭小子便賠您一輛新的’,等等。
等若是刷了一波好感度。
反觀公孫敖,可就有些粗鄙了。
被張騫偷襲一招後,他其實已經受了一些內傷,氣血翻滾不說,嘴角還不停的往外溢血,披頭散髮,看上去就十分的可怖。
“這個公孫敖,仗着身強體壯就欺負人家一個小孩子,太不要臉了。”
“的確有點過分啊。”
“都說公孫家的人霸道,唉,還真是名不虛傳呢。”
“這叫什麼霸道,這叫囂張跋扈好吧……”
周圍人的議論之聲傳來,無不是同情楊川、痛罵公孫敖的言語,這便讓公孫敖的怒火更加不可遏制。
“楊川小賊,有本事你別跑!”
“耶耶我今天不打死你,我誓不爲人!”
公孫敖哇哇怪叫着、叱罵着,進入狂暴模式後竟停不下來了。
於是,二人又一次在人羣中追逐起來,轉眼間,便有七八架馬車被公孫敖剛猛絕倫的拳腳之下被打散架了。
場面,就十分的混亂。
就在此時,未央宮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鐘鼓絲絃之聲,卻是皇帝親自主持的大典開始,應該召集諸侯、文武百官進殿了。
貴人們紛紛走下車駕,整理衣冠,好整以暇的排好了隊列,緩緩向未央宮走去。
楊川一溜煙的跑回去,一本正經的跟到張騫身後,低聲道:“謝謝張騫大叔仗義出手,救了公孫敖。”
張騫臉色一黑,沒吭聲。
楊川是個厲害角色,這一點他知道,可如此當面剝人面皮,顯然,並不領他今日施以援手的人情,這讓張騫就很難受。
可是,誰讓他曾經對不住這少年呢……
公孫敖聽到鐘鼓之聲,也急吼吼的跑了回來,看見若無其事的楊川,一口惡氣涌上來,登時便再次上頭。
他獰笑一聲,對準楊川的後心,驟然便是一拳搗過去。
楊川早就有所防備,他猛的一矮身,輕輕鬆鬆避開公孫敖的那一拳,順勢向前躍出,撒丫子便向隊伍的前頭跑去。
一邊跑,一邊大聲呼救:“公孫丞相救命,合騎侯公孫敖殺人啦!”
原本,衆人在向未央宮方向行走時,都是默不作聲,場面自然極爲莊嚴、肅穆,可是,隨着楊川的這一嗓子呼救,大家的臉色微微一陣僵硬。
不過,畢竟都是老賊,即便如此,卻還是一個比一個會裝聾作啞,對楊川的‘呼救’竟是充耳不聞,自顧自的排好了隊列,緩緩向前走動。
唯有丞相公孫弘卻不行。
他是百官之首,可以說,在漢帝國除了皇帝,他就是最大的話事人。
若是楊川不曾喊他的名諱,公孫弘定然會一直裝聾作啞下去,可讓楊川一嗓子喊破,他就不得不出面‘調停’了。
公孫弘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追逐而來的公孫敖,十分冷淡的低聲斥道:“還不退下!”
公孫敖一呆,指着楊川的鼻子剛要開口說話,卻被公孫弘目光陰冷的盯着,竟一時間不敢吭聲了。
“你再敢造次,擾亂朝廷,就滾回朔方屯一輩子的田,永遠都別想着踏入朝堂一步。”公孫弘冷冷的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楊川趕緊拱手:“謝謝公孫丞相救命之恩。”
言畢,楊川再一次回到張騫身後,臉上的表情竟是沒有多大變化,心中卻早已起了殺機:‘這些老賊,就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公孫敖是個渾人,粗鄙武夫,可是,要說他沒腦子一味蠻幹,楊川可是一點都不信;一個沒腦子的莽夫,能被封侯?開玩笑呢吧!
所以,從公孫敖一開始發難,楊川就固執的認爲,這老匹夫定然是受了某人、或者某些人的意思,想給他來一個下馬威。
那就對不住了。
反正自己是個少年人,麪皮又不值錢,不給朝堂上有些老賊一點顏色看看,還真以爲他楊川是泥捏的?
公孫敖吞了一口唾沫,垂頭喪氣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臉上的神情就極爲鬱悶。
楊川轉頭,人畜無害的笑道:“公孫敖,想不到你的拳頭挺硬的,竟然一口氣打爛了十七架馬車,嘖嘖,你三年的俸祿估計都不夠賠吧?”
公孫敖一口黑血上涌,再一次進入了狂暴模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