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谷全長600餘里,我因不知接應上來的人馬具體位置,只好不分晝夜的打馬飛奔,三天過去了,前面的援兵蹤影不見,跨下的大黑馬卻已因連日的狂奔口鼻間噴出白沫來了,此時我心中如火焚一般的難受,雖對這匹馬心疼的要死,但仍是一鞭接一鞭的抽着馬股,猛然間大黑馬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嘶鳴,接着一個前撲就摔倒在地。
我從馬背上被直摜了下來,此時的我有些懵懂,剛想掙扎着起身,就見頭頸處被人架上了幾把刀,接着又聽有人笑道:“絆馬索剛下就抓着了個奸細,好小子,居然還穿着我軍的服色,把他綁了,蒙了眼睛帶去見將軍。”
我此時已筋疲力盡了,也不反抗任由着他們擺佈,被他們押着走了有兩柱香的時間猛然被人按倒在地後有人道:“將軍,我們抓了個奸細,現在解來交您處置。”
頭頂有人哈哈笑了一聲道:“好哇小子們,回頭給你們記功,將他的頭擡起來,矇眼布揭開,待我好好問問他。”
矇眼布被拿掉了,我還沒看清那將軍的模樣就聽他驚呼了一聲道:“燕九郎?怎麼憔瘁成這般模樣?快,快鬆綁 。”
那將軍竟是是程知節,看到他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哭拜於地後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講,那程知節當時就被氣的渾身亂顫,咬牙罵了句後扶起我道:“別急,也別怕,二殿下就在這裡,我這就帶你去中軍 找他。”說完又指着那幾個親兵罵道:“都他媽瞎了?還站着幹什麼?快找個擔架來擡着燕校尉。”
我已是累極了的人,剛被他們擡在擔架上就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有人在輕聲喚我,我睜看眼睛一看,原來是二殿下李世民正站在我面前,一見是他我趕忙要下地施禮,二殿下將我按住道:“多躺躺,你帶來的消息我已知道了,我已整頓人馬,一個時辰後就帶着3000騎兵先行,你的體力以不支,就和老程在後面跟着步兵走吧。”
他這個決定我哪能答應,跳下擔架後急抱拳道:“殿下,我的體力沒問題,請殿下帶我同行。”
李世民嘆了口氣後道:“那你就先在這躺會吧,我準備完就派人來叫你。”
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一定要好好休息,想到這我撲在擔架上拋開一切雜念倒頭就睡,等起身時見一名親兵牽着一匹棗紅馬對我道:“殿下說讓你暫騎這匹馬,你那匹黑馬累的太狠,恐怕頂不住今後幾天的長途奔波。”
我也不答話,上了這匹馬就隨他向前軍奔去,前軍的3000鐵甲騎兵以整齊的排好了隊,二殿下見我到後將馬鞭向谷口一指,那3000騎兵就如黑風般卷地而去,跟在二殿下的身後我也縱馬急馳,二殿下一直沒說話,只是緊皺着眉頭在想心事。
縱馬跑了兩天後天邊有濃密的烏雲捲起,隱約間我似聽到雲中有滾雷之聲,現在是冬天啊,怎麼還打起雷來了,二殿下苦笑着回頭問我道:“看見那雲了吧,雷聲你也聽到了吧,這個賊老天,我們恐怕救不下世信了。”
他這一句話讓我差點從馬上栽下來,但隨既一細想又覺得有些不明白,冬天打雷是怪了些,但爲這個就說羅士信要死了卻難讓人心服,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對神鬼天象這東西又敬又畏,爲這個我曾問過柳先生,這老頭是個不信邪的,當即就跟我說聖人對此存而不論,他老人家卻是乾脆不信這個,說那都是無知之人瞎編出來的。
現在二殿下說出這話來讓我有些吃驚,但礙於他那個身份我也不敢說什麼,只有打馬快走,只過了不到兩個時辰,我就明白二殿下說的話是對的了,那翻卷的黑雲以壓到頭頂,鵝毛般的大雪紛紛飄下,轉眼間就將身旁的一切全蓋的白茫茫的。
大雪連下了半天也沒有停的跡像,地面上鋪着厚厚的一層雪,這雪又粘又厚,讓跨下的戰馬都難以移動了,二殿下此時有些焦躁,他跨下的戰馬也因他的一頓狠抽而不停的嘶鳴着,以有很多人因戰馬失蹄而摔倒受了傷,我心中悲嘆着將馬勒住,翻身下馬後踩着沒過大腿的大雪向前趟去。
雪大難行,沒了戰馬的我們拼盡全力一天也只能走出30多里路,10天過去了,我的心也以沉至了谷底,還有100多裡地要趕,現在雪雖然停了,但道路上的積雪卻以沒到腰部,帶來的3000人也掉隊了足有500多,我們在積雪上滾着爬着,彼此間互相打着氣,就這樣又走了60多裡地,前面的尖兵卻拉着具屍體回來,看到那具屍體我站不住了,是常雲鳳,只是渾身中了幾十支箭,一雙環眼仍瞪的滾圓。
有人從常雲鳳身上翻出一封已被鮮血染紅的白絹遞給了二殿下,二殿下看完別過臉去將那白絹遞至我手,然後仰天長嘆道:“士信去了。”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手足亂顫着將那白絹接到了手中,絹上正是羅士信那一手剛勁的魏碑筆體,我強壓着心頭的慌恐展開一看,只見絹上寫道:“信本庸才,得遇殿下,蒙殿下不棄,視信爲股肱,始領天兵爲我大唐戰於四海,今信守褒城已36日,然援兵未至,糧草斷絕,士卒傷亡已愈七八,信已無力在戰矣。
城雖將破,然信聞,良將不怯死已苟免,烈士不毀節而偷生,吾雖不才,亦唯有死戰已報殿下之大恩,今吾將死,心中尚有三憾欲稟殿下,分別時殿下曾謂信曰,九郎驍勇,臨陣多謀,然其輕怒躁進不爲所取,必有良將以教之,熄其心火,授其兵要,則數年後國可得一上將,今九郎闖營求援半月未歸,信恐九郎已命喪於敵陣,有負於殿下之重託,此信一撼也。
信家尚有老母寡姐在堂,不能侍其晚年,此信二憾也。
信有兄長,恩義深厚,然爲守褒城信忍痛殺之,此乃信之三憾,願殿下到後妥善將其屍體運回原籍,則信之心願足矣。
另,信觀孤城難守已派人入金牛谷火焚棧道,若事成必可多困敵軍十餘日,殿下宜早圖之。”
看完之後我心如刀割,強壓住奪眶欲出的眼淚,咬牙將那白絹揣進懷中又向前走去。
在雪地上又急行了兩天後終於來到了褒城前,此時的褒城和我離去時已完全不同,所有的防禦工事已盡皆被毀,城內四門大開,周圍連一點聲息都沒有,城破了,雖然早知是這樣我也兩眼一陣發黑,如行屍走肉般的隨着衆人進城後我四下一看,只見滿地都是屍體,陰風陣陣,我此時忽然覺得心膽俱裂,那縣衙旗竿上也吊着一具屍體,從那屍體上穿的黃金甲上我已認出那是羅士信,可是他的頭,卻沒有了。
我幾乎是半走半爬着來到那旗杆下的,伸手想解那綁屍的繩索,卻連解了幾次都解不開,我的雙眼已經模糊,跟本就看不清那繩是怎麼綁的,見解不開我抽出長刀嘶吼一聲就將那繩索砍斷,屍體落下後我忙伸臂去抱,強大的慣性卻使我一跤坐倒在地,我坐在地上抱着羅士信的那具無頭屍體,終於忍不住大聲嚎哭了起來。
猛然間聽到二殿下怒喝道:“哭什麼,把淚收了跟我去找那史萬寶,世信絕不會白死的。”
我聞聽此言騰的一下就從地上躍起,此時只聽二殿下道:“張士城,你領人馬駐守此城,並馬上派出哨探巡找我軍和敵軍的位置,查明後速譴人報我知曉。”
羅士信的屍體已被收斂妥當了,我此時正帶着二殿下趕往史萬寶的大營,清醒些後我很擔心,二殿下身邊只帶了100人,萬一那史萬寶耍起混來不是要吃虧嗎?想到這我趕忙將這想法告訴了二殿下,哪知二殿下先是冷冷一笑,然後道:“若大唐的兵將見到我還聽那史萬寶調譴,那我這個秦王也就該死了。”
到了史萬寶的大營時二殿下也不通報直接就向帥帳走,守營的士兵顯然認識他是秦王,一見他來忙不迭的見禮,等到了帥帳我們進去一看,只見帳內黑壓壓的站滿了人,而且全都如沒頭蒼蠅一樣,這些人一見二殿下進來馬上就安靜了,都紛紛在帳內按班站好。
二殿下來到帥案坐下環視了這些人一圈後道:“傳史萬寶來見。”
哪知衆人得令後先是對望了幾眼,然後爲首的一員將低頭出來奏報道:“啓稟殿下,史元帥現在不在營中,三日前他領着10幾個人出去了,但直到現在仍未回來。”
我一聽這話差點沒氣炸了肺,但此時此地卻輪不到我說話,只聽二殿下冷哼了聲道:“這匹夫跑的到快,他臨走時和你們說過什麼沒有?”
那員將低頭道:“沒說別的,只說他不回來不準動兵。”
二殿下點了點頭後道:“李銘章,你也是疆場上打過10幾年滾的人,怎麼那史萬寶不準發兵你就不出來說句話?還有你,沈漢良,你跟着我多少年了?眼見同袍被困怎麼就不發兵去救?你讀過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嘛?”
大帳內一片死寂,過了半天那李銘章才小聲道:“殿下容稟,我們……我們全都力勸過史元帥了,可他手中有太子明詔,又掌着兵權,我們的話他跟本就不聽啊。”
二殿下此時也忍不住氣了,奮力一拍帥案喝道:“你糊塗,難道你看不出救援褒城有多重要嗎?如今褒城已失,那輔公佑的人馬也已經奔進入蜀的金牛道,若輔公佑進蜀豈不成爲我大唐心腹之患?那史萬寶雖有太子明詔但處置失當已誤了軍機,你們就全都眼睜睜的看着嗎?國有危,將不可辭其咎,我看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回朝去見陛下。”
帳中衆將再也站不住了,都紛紛跪地道:“請殿下責罰,末將知錯了。”
二殿下長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坐回椅上揚揚手道:“都起來吧,傳陳鵬將軍來見。”
哪知他的話音一落帳內又是一片死寂,過了一會那李銘章又上前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容稟,前日陳鵬將軍因私放……私放燕校尉而被史元帥責罰了40背花,哪知……哪知行刑之時卻誤擊了陳將軍的後腦,及我們要救治時陳將軍已經不行了。”
我聽完這話後忽覺眼前一黑,仰頭向後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