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紅燭一桌的杯盤,檀香木反射着燭火的光韻。讓氣氛曖昧到了極點,明亮的燭火總是給人安逸寧靜的感覺。
雲嘯記得成親那天也是這樣的氣氛,跟隨自己的是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已然香魂嫋嫋,送她上路的正是自己另外一個老婆。如今她就在門外,等候雲嘯出去。
“爲什麼這樣做,不要狡辯制香師已經招了。連帶這些年你給了他多少銀錢,又安排他的兄弟子侄藉着咱家商隊牟利。一樣兒不落的都招了,蒼虎親自審訊,就是一塊石頭也會開口說話。”雲嘯鷹一樣的眼神望向顏纖,他的心裡很難過。真的很難過,這是自己的結髮妻子。當初劉啓那樣逼迫,雲嘯還是不願意休妻再娶。
南宮雖然貴爲公主,但對她禮敬有加。這許多年來,從未有過不恭順的事情發生。雲嘯不理解,爲什麼?爲什麼這樣一個性格淡漠,從不爭風吃醋的人,背地裡居然搞了這麼大的陰謀。雲嘯不理解。
“從知道你與南宮偷情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有這一天。無論怎樣掩飾,真像就好像被烏雲遮住的太陽,總會出來的。
爲什麼?爲了我的兒子,她是公主又那麼受你寵愛。如果她生下一個兒子,難保不會繼承你的家業。自古嫡庶之爭不斷。我不想我的兒子,好像戰國的那些公子一般。遭受諸公子爭位的慘劇,停屍不顧束甲相爭。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出現在雲家,發生在我兒子身上。”
雲嘯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的看着顏纖。這個女人讀過很多書,這一點從書房裡重重的竹簡便可以知曉。可儒家不是講究方正大道麼?爲何她卻學習了一肚子的陰謀詭計?
“一切都從南宮那次假孕開始,渾渾噩噩的我才知道。這個宮裡來的女子。對我的地位我兒子的地位是多大的挑戰。你又那麼寵愛她,或許你可以抗拒皇帝的聖意。但你抗拒不了南宮的溫柔,結髮夫妻我太瞭解你。你對南宮的情誼絕對是發自肺腑。比我比家裡的任何女人都要深。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見。
你對南宮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發自真心。我是你的結髮妻子,安能不怕。雖然她與我相敬如賓,可是她卻奪走我心愛的丈夫。我兒子的父親,我恨她。我恨這個奪走丈夫寵愛的女人,欒玲雖然霸道。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有將她扶正的心思。
但南宮可不一樣,說不準定你真的會將她扶正。天無二日,一個家怎麼可以同時有兩個女主人。當你將你的全部真心。全部的情毫無保留的給了南宮的時候。我就發現,我已經無法阻止這個女人。
只要她生下孩子,斷然會危及我的地位。就連雲顏大公子的地位也可能不保。偏巧此時我在古書裡看到了麝香的方子,我沒欒玲那麼傻。公然蒐羅財務,只要保住了兒子。雲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以爲可以瞞住真像。
一年,兩年。到現在已近十年,我以爲可以一直蠻下去。沒有料到,事情終究敗露。如今的我無話可說,你想象對付欒玲一樣對付也好。想將我處死也好。請憐憫一下顏兒。他是你的兒子,他的身上流着你的骨血。不要遷怒與他好麼?”
顏纖的臉上流着一滴滴的熱淚,就好像桌上的紅燭。
一仰頭喝下杯中的苦酒。顏纖嗆得直咳嗦。自從第一天干這事起,她就知道會敗露。十年來心裡不斷煎熬,今天終於放下了包袱。顏纖感覺有些輕鬆,對未來的恐懼好像也沒有那麼可怕。左右不過是幽靜,人這輩子安安靜靜的度過也不錯。至少少了紛爭,多了一份安寧。
雲嘯有些無奈,這是一個柔弱外表下。包裹着的一個極度自私的心,母親疼愛兒子。這與受教育程度無關,完全是女人特有的母性在作怪。爲了孩子的將來。雲嘯相信她願意付出一切。
可南宮何辜,後宅裡的那些女人們何辜。她們也是女人。她們也有生兒育女的權利。難怪自己在東胡可以輕鬆讓茵茵爲自己生下兩個兒子。在家裡,無論如何努力。也是顆粒無收。雲嘯甚至懷疑起自己身體有問題。好幾次找御醫聖手看過。
“你這樣做很自私。”
“自私!哈哈哈!這天下誰人不自私,南宮還是你買回來那兩個妖精。她們一個個對你俯首帖耳,話說得好像蜜罐裡的蜂蜜,能甜近人的心裡。可她們的心裡想些什麼你知道麼?
你總是在外征戰廝殺,家裡的這些狐狸精背後都是什麼德行你曉得麼?南宮掌管着雲家的內府事物,那該我的來管。我纔是雲家的女主人,她是什麼她不過是個妾。
說起自私,你一個又一個的娶回家裡來。難道你不自私,娶回來往家裡一關便不理不顧。整天帶着你的那些殺才在外面東征西討,與匈奴人打與東胡人打與南邊的野蠻人打。
最後打到現在,連長安的家都丟了。來這個鳥都不拉屎的什麼大王城,你還是出去打。打什麼東瀛,打什麼東甌。也只有在外面打得累了,你纔會回家休息一陣。
每次打仗你都打勝,你用人血鑑證了你的功績。用屍山血河證明了你的勇武,你殺的人都是有家有口。爲了你的榮譽,爲了你的功績。你便殺了他們,他們不無辜?那些在草原上被你殘殺的匈奴人罪有應得,可大王城的百姓呢?大丘城外的那三十萬冤魂呢?難道他們也都罪在不赦,應該悲慘的死去?
雲家最自私的是你,最無情的也是你。你口口聲聲爲了天下百姓,其實是爲了你自己。爲了你的江山,爲了你的霸業。遲早你還會跟大漢打,無數的百姓與士卒都將爲你的野心與自私死去。
你今天躲避大漢來到海外,便是向着積攢實力。以圖後事,以你的本事二十年後大王城便可有與長安叫板的底氣。那時候你春秋鼎盛,正好揮師西進。推翻大漢,成就你的一番霸業。只是不知道,你的那個寶貝南宮。是如何看待你推翻她的弟弟,如果你還讓我活着。倒是很想見到那一幕。”
雲嘯有些吃驚,顏纖一向溫柔少有言語這樣惡毒。從來沒有過推翻大漢自立的想法,但或許顏纖說得對。現在自己實力不足,若是有一天自己兵精糧足。是否還能抑制住推翻大漢的野心?
“你說得太遠,咱們成親也不過只是十年光景。誰想到,夫妻夜話會是這個樣子。這天下的事情紛亂如麻,別說二十年,即便是十年前你可知道。你我夫妻,有今日的談話?
新婚之夜歷歷在目,可眼前已然是物是人非。這天下的事情總是在變幻,雲家也好大漢也好。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一粒西沙,我們都是天穹的過客,最終都會像流星一般隕落。
你不同與欒玲,我不會找一座孤寂的山峰將你囚禁在裡面。你還是在這座院子裡,但你一輩子也見不到顏兒。孩子需要一個知書達理的母親。不需要你將這些齷蹉的東西教給他。”
雲嘯覺得應該結束這次談話,顏纖的話已然攪得他心緒不寧。或許顏纖說中了自己心中那一塊陰暗,又或許這個智慧遠比自己高深的女人。已然想好了對付自己的對策,總之談話不宜再繼續下去。
厚重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彩雲與追月立刻便將大門合上。這個歹毒的女子,連自己的屋子裡都薰滿了帶有麝香的香料。彩雲與追月好像躲避瘟疫一般,趕忙離開門的兩側。站回到南宮身後。
南宮就知道雲嘯不會對這個惡毒的女人下殺手,她也不想雲嘯下殺手。現在顏纖捏在自己的手裡,她害自己沒有孩子。不好好整治整治,讓她遭夠了活罪怎麼行。
“今後就讓她待在這院子裡,除了送飯不準任何人進來。尤其是不準雲顏進來,知道你的心思。這裡不是未央宮,我囚禁她一世不讓她見自己的兒子便是對她的懲罰。
你的病我已經請教了御醫聖手,麝香是一種天然的香料。雖然有令女子不孕的功效,但不會毀壞女子的生育機能。好好調理,今後還是有生育的可能。”雲嘯可不敢告訴這些女人,她們今後會不孕不育。否則,顏纖一定會死得悽慘無比。有時候女人對付起女人來,甚至比男人還要可怕。
“諾!”見雲嘯說得鄭重,門外的衆女才盈盈下拜。有鐵衛在此守門,即便是真想報仇也是進不來。狠狠瞪了房門幾眼,如果眼睛能夠射出子彈。此時的大門一定佈滿彈孔,連帶顏纖也會被射成馬蜂窩一般。
雲嘯覺得自己很無能。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國跟治家一個道理。這需要極大的智慧與耐心,自己不缺乏智慧也不缺乏耐心。可最終卻將一個好好的家治理成這個樣子,不得不說自己很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