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蹲在大樹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遠處的雲家莊子。裡面的一舉一動都逃不脫他的眼睛,樹下便是早已準備好的一大捆沾了火油的乾柴。只要雲家莊子裡有人出來,乾柴會立即點燃。老大會帶着人重新鑽進山裡去,昨日裡這趟買賣做的太不值。誰知道那個窮莊子會住着一個侯爺的老丈人,早知道就不搶了莊子還那麼窮。
夏日裡的蚊蟲最的煩人,瘦猴卻沒有受到影響。衣服被蒜汁浸泡過。現在他滿身都是大蒜的味道濃的嗆人,別說蚊蟲就是蛇蠍都不敢接近。常年做斥候這一行,這點準備還是有的。
雲家莊子的燈火漸漸熄滅,看來都已經睡去。瘦猴打了個哈欠,也準備將就一宿。明天再看一天,老大說了明天一早便會把昨天搶的破爛送回去。還給那位什麼侯爺備了一份厚禮,老大出手一向闊綽,想必會讓那位侯爺滿意的。
好像肩膀上搭了一個什麼東西,瘦猴以爲是落葉隨手一摸。摸到了一隻毛茸茸的爪子,後背頓時一片冰涼。剛要摸腰間的匕首,只覺得脖子一緊。耳朵裡好像聽見嘎巴一聲,彌留之際只看見了一雙水藍色的眼睛。
小白煩躁的吐着舌頭,樣子很像一條狗。它非常不喜歡大蒜的味道,這東西太辣。上次衛青拿着包着大蒜的紅燒肉餵它,結果被小白追殺了很久,萬分後悔自己的決定。
蒼瀾像是一隻狸貓一樣從林子裡鑽出來,他是追着小白過來的。見到死不瞑目的瘦猴,蒼瀾狠狠的踹了幾腳,見果真是死透了便學了幾聲夜梟的叫聲。
山下忽然亮起了一盞燈火,對着雲家莊子的方向晃動幾下便熄滅。
匈奴漢子們傾巢出動,抱着布匹的馬蹄子踏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人和馬身上一切能發出聲響的東西全部被摘了下來,他們有在睢陽城外夜戰的經驗。匈奴健馬貼着山根行進,儘量多的踩在草地上避免發出聲音。
近百騎兵,不點火把在草地中穿行。發出一陣沙沙聲,如果讓人聽到還以爲起風要下雨了一般。
雲嘯親自帶着馬車行進道距離唐馬寨八九百步的地方,估計匈奴漢子們已經到了埋伏的地方。雲嘯命令點燃火把,三弓牀弩將燃燒着的火箭射到了莊子裡。幾座茅草屋頓時燃起大火,莊子裡的人哭爹喊孃的亂作了一團。
關中今年大旱,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下雨。茅屋非常的乾燥,幾乎是沾火就着。老大赤膊着上身拎着一把大刀從屋子裡跑了出來。此時莊子裡已經起了十幾處火頭。
“老大官軍來了,咱們趕緊上山。”
白面書生同樣光着膀子,手裡拎着一柄鐵劍。
“好,趕緊讓大家上山。”
老大拽着還要救火的老婆,找到一匹馬不要命的向莊子的後山奔去。莊子上的人有樣學樣,全部都放棄了救火。也拼命的向山裡跑去。
蒼鷹巴圖相視一笑。
“這個季節蚊蟲如此之多,沒人願意呆在山中過夜。我今天沒有搶掠財物,殺他們的人就是在麻痹他們。待蒼瀾與小白乾掉敵人的哨探,咱們就出發。”
蒼鷹又想起雲嘯在書房中對大家說的話。
一個騎馬的大漢已經飛奔而來,蒼鷹還沒有拉弓。身旁響起嗡的一聲,一支弩箭已經飛了出去。這就是弩箭的優勢,第一發永遠比弓箭手要快。因爲弓箭手是不可能這麼長時間引弓不發的。
漆黑的夜晚本來是奔逃的人羣最好的掩護,只是背景的火光出賣了他們。在背景火光的映照下,匈奴漢子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個黑色的影子。簡直就像樹立好的移動靶一樣,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只要進入射程的都被毫不留情的射殺,這幫傢伙根本就沒有人道主義這一說。
二當家也搶了一匹馬,只不過在大當家被射落馬下之後。他立即翻身下了馬,沒想到這位麪皮白淨的二當家居然是一位騎術高手。在奔馳的馬背上飛身縱下,藉着身體前衝的力量就地一滾便卸去了慣性。趴在地上觀察了一會兒,二當家爬回了到處在燃燒的莊子。
三胖子家的地窖挖在糞坑的邊上,這遭到了莊子裡所有人的嘲笑。二當家也曾經嘲笑過三胖子,不過現在他有些佩服起那個胖乎乎的傢伙。因爲沒人會進入這個臭烘烘的地窖仔細的搜查,而且這個地窖中的地窖挖的也很隱蔽。
地面上不斷有慘叫聲傳出來,有些聲音叫的撕心裂肺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難以想象的折磨。待在這裡就好,不要動這裡有吃的。只是沒有誰,不過相比一兩天不喝水也不會死。二當家出門看見混亂的那一刻便知道唐馬寨完了。這樣的夜襲是不會留手的,去林子裡的路一定會被切斷。
果不其然,大當家剛剛衝出莊子就被射成了刺蝟。也許只有躲在這裡,才能逃過這次劫難。
慘叫聲漸漸稀疏了起來,匈奴漢子們開始抽出馬刀尋找着任何可以移動的生物。莊子裡的火勢非常的大,整個唐馬寨幾乎化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炬。數十里外的顏家莊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空氣中散發着烤肉的香味,小白昂着頭向天空中嗅了嗅。鼻子裡噴出兩道氣息,這味道一點都不好聞。比起晚宴上的野豬肉差遠了。
三弓牀弩已經停止了發射,因爲已經沒有必要了。千步遠的雲嘯都能感覺得到唐馬寨傳出來的熾熱,何況置身寨子裡的人。不被燒死也會被活活的烤死。
就當整個莊子都要化作一片白地的時候,天空中的一聲驚雷驟然炸響。紫色的電弧劃過彎曲的軌跡在天空中閃現,接着便是黃豆粒大的雨點無情的砸了下來。火炬迅速的熄滅,無奈的雲嘯只得讓蒼瀾去傳令收兵。目的已經達到,雨停了再來收拾殘局就好。
所有人都被澆得精溼,諾達的澡堂子裡擠滿了泡澡的傢伙。門外的匈奴女人們正在翻檢自家男人的皮袍子,
“哈,跟着侯爺就是痛快。論打仗,這幫馬賊怎麼會是侯爺的對手。”
一身黑毛有如大猩猩的巴圖喝了一口雲家的蒸酒,咧着大嘴稱讚侯爺的英明。
蒼熊結果一壺酒也灌了一口。
“以爲貓在山裡就沒法子了,連侯爺的丈人都敢搶。我知道信兒的時候就知道這幫傢伙死定了。”
“那莊子很富庶,雨停了咱們是不會回去看看。白天搜檢的時候,我看見好幾錠大金元寶。侯爺說搜檢出來都賞給咱們,可不能被附近的鄉民佔了便宜。”
“恩,雨停了咱們就去。”
磚石結構的小浴池再也不怕小白從天而降,不過此時小白仍然趴在雲嘯的不遠處。這是對它今天功績的獎賞,對於瘦猴那樣的刺探老手。任何人接近都困難萬分,如果幻天的傷完全的好了或許可以。不過這傢伙現在還躺在後院裡,整天不停的灌藥湯子。
小白的趴上池子邊上,光着屁股的衛青正在給小白打着皁角。一層白白的泡沫被打的很厚,連那根又粗又長的尾巴都沒有放過。小白舒服的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雙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很喜歡皁角的香味,不過若是這東西進到眼睛裡就不妙了。
雲家的人在休息,唐馬寨的裡卻死一般的寂靜。雨水迅速的灌滿了糞坑,糞水和着雨水正不停的灌入。二當家覺得如果自己還繼續呆着這裡,不被薰死也會被淹死。倒塌的茅屋壓住了地窖的出口。二當家廢了很大的勁才劈開地道的門。
雷聲合着閃電在天地間肆虐,一雙白皙的手突兀的從地下冒出。如果身旁還有人的話,一定會被嚇個半死。這簡直就像是地獄裡面伸出來的一隻魔抓,破敗的茅草被迅速的扒開。一個麪皮白淨渾身散發着惡臭的漢子鑽出了出來。
在廢墟一般的莊子裡轉了幾圈,除了倒塌的茅屋便是燒焦的屍體。整個唐馬寨已經淪爲死地,除了到處跑的老鼠再沒有活着的生物。
二當家找了半天,終於在一處土坯房子裡找到了他的老婆和他的兒子。娘倆摟抱在一起,屍體在雨中散發着詭異的亮色。每一滴雨水便帶走娘倆身上的一些油脂,土坯房裡面的積水都泛着油花。
二當家滿眼淚水撫摸了一下兒子的臉,沒想到一塊肉隨手便被抓下。這對母子是被大火活活的烤熟了,二當家努力得想將兒子的肉重新敷回到臉上,可是不管怎麼努力也不成功,反而碰掉了更多的肉。淚水合着雨水不停的滑落,終於二當家發出狼一樣的嚎叫。四周悉悉索索的老鼠嚇得四散奔逃,找了一把鐵杴挖了一個淺淺的土坑。
對着滿是泥水的墳包,二當家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雲嘯,我要你全家償命。”
瓢潑的大雨裡,一個身影踉蹌的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