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車輪子又陷進了泥裡,老薑不願意下馬。可是沒辦法,這輛車推不出來,後面的車就過不去。該死的直道修得這樣窄,一定是修路的監丞貪墨了銀錢。
“搭把手,趕緊將車推出來。你們倆也別冷着,弄些乾草和土來。坑不填上,一會兒還得有車陷進去。”真不知道現在的後生都怎麼了,一個個憨頭憨腦的。老薑無奈的呵斥着這些新丁,輜重營他孃的就不是打仗的。每年的新丁都是最先分到輜重營。
幾個人推着一悠,車把式趕忙甩了兩下皮鞭。都是輜重營的老人,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兩下一使力,這馬車一下便出了土坑。
冬日裡的雪下得足,到了春日裡朔方千里之地不可避免的成爲了一個爛泥塘。老薑從軍那天就在輜重營,混到今天也混了個哨長。手下有一百多人,大車三十輛。今次是奉命給朔方城裡的軍兵送糧食,他孃的就不能等兩天。
過幾天大軍開拔回朔方,要多少糧食沒有。沒得讓老子這一百多人,在這爛泥塘裡打滾。天知道會不會碰上匈奴人,老薑看着手下這六七十個憨頭憨腦的新丁,心裡就沒譜。
“看啥呢?”老夥計遞給老薑一個水饢。
“聽說去年草原上也下了大雪,混了這麼多年的北軍你還不清楚。匈奴人一定會來搶,偏偏去年冬天還這麼消停。這次出來,我怎麼總是覺得右眼皮跳得厲害。”
“跳得厲害就找個紙片片貼上,管用!希望別遇上匈奴人,不然就憑這些生瓜蛋子。定然沒個好!別想這些了,還是趕快將糧送到朔方纔是真的。失期可是死罪,我眼饞你這哨長的職位好久了。可別給我機會。”
“滾犢子!”老薑氣得踹了這傢伙一腳。飛身上了馬。這邊的軍卒已然將坑墊平,輜重營再一次支支扭扭的上路。
老薑不知道,就在路旁一人多高的雜草裡。已然埋伏了一千多名匈奴軍卒,阿木狼一樣的盯着這支漢軍的輜重營。
現在他已然是萬騎,但阿木還是喜歡衝鋒陷陣的營生。還是喜歡殺戮的感覺,尤其是殺戮漢軍。每一次揮起屠刀。他都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快感。
“萬騎大人,幹吧!不然漢人走遠了。”手下的千騎提醒道。
“笨,這裡距離朔方城還有百十里。今天累死他們也趕不到,等他們紮下營壘再說。咱們的目標是朔方城,跑了一個這事兒就壞了。”
廉宏是朔方城的守將,現在他非常的不安。哨騎已然發現了附近有匈奴騎兵活動的痕跡。可朔方城裡,只有區區三千人馬。不是上峰不給他更多的兵力,實在是冬日裡後勤能供給上的也只有三千人的糧秣。
派出去催糧的人已然走了十天,算一算也應該有糧車到了。估計這一次不會多。開春之後,大軍便會重新駐防朔方。北方的防禦重鎮,怎麼會只留三千人在這裡防守。到時候自己也可以卸下守將的責任,回內地輪休。他孃的,這個鳥都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待得夠夠的。
“報!將軍,塢堡傳來消息。匈奴軍五千人,昨日在附近活動。由於人數太多,塢堡守軍沒有出戰。”
“嗯?”廉宏吃了一驚。塢堡距離朔方城不過一百餘里。朔方城與其說是一個城市,不如說是一個防禦體系的中心。圍繞着朔方。還有七十二座堡壘。每座堡壘都有三五百軍卒駐守,如遇攻擊堅持個兩三天應該是可行的。
漢軍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將朔方變成一個渾身是刺的刺蝟。只要攻擊一點,便會有大軍前來支援。然後利用堡壘與人數的優勢,將匈奴人驅逐出去。這許多年來,朔方城就是這樣防守的。從來沒有出過事情。
“匈奴人有沒有攻城?”如果攻城。廉宏覺得自己帶着一兩千人去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那需要趕快去內地求援纔是。
“沒有,匈奴人好像是在行軍。塢堡有觀察,但入夜只有就不知道這些匈奴人的去向。”
“放出斥候,百里內詳加偵查。另!請求大將軍立刻進兵,就說朔方發現五千匈奴遊騎。”廉宏的感覺有些不好。五千匈奴人在行軍。他們要去哪?不會是來朔方吧,老子手裡可只有三千人。得趕快求援,不然匈奴人攻城可就來不及了。
“諾!”傳令兵剛剛出去,輜重營的校尉便走了進來。
“將軍,糧草到了足足有三十幾大車。三萬多斤糧秣,足夠咱們吃上一段時日的。撐到大軍到來不成問題。”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守城只要有糧心裡就不慌。無論匈奴人怎麼圍困都不怕。再說,朝廷的軍馬在有五六天便會重新來到朔方。三萬兵馬,無論如何也可以守住這座邊塞重鎮。
“好好招待一下輜重營的弟兄,這樣的天氣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提前一天將糧秣送來,可見他們沒有偷懶。”
春日裡,城裡城外都是花開的雪水。整個大草原便是一個大泥潭,四五百里地,提前一天到達朔方着實是不易。
“諾!”軍需官唱諾之後,立刻帶着手下的管事前去點驗入庫。堪堪走到城門口便發覺不對,那些穿着輜重營號衣的傢伙,正刀劍並舉的殺向城門守軍。估計是事起突然,地上已然躺了十五六具屍體,鮮紅的血水染紅了好大一片地。
“大人,不好了。你看!”管事眼見,見一輛輜重營的馬車上正有人不斷往下跳。老天爺,那是……穿着皮袍子,那是他孃的匈奴人。
一輛裝着糧秣的馬車被點燃,滾滾黑煙沖天而起。阿木從馬車上跳下來,指揮手下攻擊城門。
就在昨天夜裡,他指揮手下一千人襲擊了這支漢軍運糧隊。一百二十二名漢軍無一漏網,全部被阿木斬殺殆盡。大車上的糧秣也被卸下來,上面鋪了一層木板。下面全都塞滿了匈奴軍卒。
堪堪騙開城門,阿木便領着手下迫不及待的殺進來。城外便埋伏着自己的五千手下,只要看到濃煙這些騎兵便會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趕到。失去了城牆庇護的漢軍,在他們眼裡什麼都不是。拎着刀子對砍,匈奴人怕過誰來。
揮舞手中大刀,一下便劈開一名軍官的腦袋。眼見漢軍已然是亂成一團。阿木大刀一揮喝道:“衝上城牆,用馬車堵塞街道。撐過一炷香,咱們就贏了。”說罷一馬當先,揮舞着大刀順着馬道衝上城牆。
城牆上的守軍做夢也沒有想到,匈奴人會化妝成漢軍混進來。阿木帶着這一千人,都是跟隨了他多年的好手。無一不是身高體壯的彪形大漢,格鬥箭術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城頭上的那些漢軍,淬不及防之下慌亂做一團。阿木帶着人趁機大砍大殺,居然佔領了一小段城牆。甚至拾起漢人的弩箭與漢軍對射。
阿木沒玩過漢弩。好奇心起拿起漢弩射了幾發。雖然覺得很省力氣,但是太浪費時間。有用弩箭射一箭的功夫,自己用弓都能射上三箭。
城外的曠野裡出現了無數匈奴騎兵,他們喊着號子揮舞着手中的兵刃。一股腦的便往朔方城裡灌,一股股匈奴騎兵就好像是一股股洪流。在朔方城裡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廉宏正在盤算着如何站好這最後一班崗,卻見傳令兵連滾帶爬的撲了進來。“將軍,不好了。匈奴人殺進來了!”
“胡說。城頭都沒有示警。他們是飛進來的?”廉宏聽了稟報鼻子差一點兒沒氣歪了,他很懷疑這小子喝酒喝糊塗了。
“千真萬確。那些匈奴人扮做輜重營運糧隊。詐開了城門,不信您看城門處已然是濃煙滾滾。”傳令兵差點兒要哭出來,急吼吼的指着外面要廉宏去看。
廉宏的臉色當時就白了,萬萬沒有料到。匈奴人居然進城了,城門失守這仗還有個打麼?
“快,吹號角集合。將匈奴人給老子趕出去。”廉宏的吼聲震得窗櫺子都發顫。
奈何此時匈奴騎兵已然進了城。五千匈奴精騎順着洞開的城門灌進了朔方的大街小巷。此時,就算是他廉宏有三頭六臂也不能將匈奴人趕出城去。
伊稚斜很滿意,在他的面前幾乎是一座完好的朔方城。
“不愧是本部第一萬夫長,哈哈哈!果然不是凡品,阿木這一次計你首功。”伊稚斜拍着阿木的肩膀哈哈大笑。打開了朔方城。就算是在長城上打開了一個缺口。馬邑,太原就好像一個個赤裸的美人一樣暴露在自己面前。
這一次伊稚斜帶來了幾乎全部匈奴精銳,足足有十八萬人。他準備好好的幹一票大的,足矣保證匈奴人十年的吃喝。如果可能,他會帶領着這些彪悍的匈奴騎兵挑戰一下函谷關。中行悅說,未央宮有三千佳麗。老子到底要看看,那三千佳麗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看着得意的興奮憧憬的伊稚斜,還有得意的阿木。趙信恨得牙癢,他的部下昨天晚上開始拔出那些漢軍的塢堡。沒有想到,他的手下遭受了最爲頑強的抵抗。
阿木拿下朔方城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手下的那些傢伙撞得頭破血流。到現在也沒攻克幾座塢堡,趙信眼睛發紅嚎叫着便帶領自家手下去進攻那些該死的塢堡。
“哈哈哈!趙信急了,不管他塢堡是他的事情。咱們繼續進攻,一路向南衝向馬邑。”伊稚斜樂於看到屬下們這種爭鬥。草原上的匈奴人,戰功纔是最佳的吹噓資本。
“諾!大單于,我部甘當先鋒。”阿木立刻以手撫胸請戰。
“好,就依你所請。去吧!我的勇士們!”伊稚斜一揮手,他似乎已經看到匈奴人的旗幟插上了馬邑的城頭。
“啪……!”劉徹將龍書案拍得山響,承明殿內的內侍與宮人跪滿了一地。
龍顏大怒,這是真正的龍顏大怒。沒見皇帝的眼角都快瞪裂了,衛青鐵青着臉站在丹樨下,這次他連作爲都沒有。他猜對了匈奴人進攻的時間,卻沒有猜對匈奴人進攻的地點。
在衛青看來,匈奴人這一次應該進攻河套地區纔對。河套的長城,是新近修建。分段式的築牆法雖然保證了工期,但是卻留下許多的空襲。封凍的黃河可以使匈奴人成功順着這些空襲溜進來。
只要看看地圖就知道,拿下了河套就等於在長安的上面懸着一柄劍。如果匈奴人的膽子夠大,再來一次甘泉觀狼煙也不是不可能。
“你說說怎麼辦,這一次匈奴人來勢洶洶。二十萬人直逼馬邑,朕看不出半個月就會收到馬邑失陷的消息。接着便是太原,上郡……,過了函谷關便是關中,長安!”
“判斷失誤是臣的責任,如今的情勢下。只有儘量將河套駐軍撤回來,守衛函谷關長安。
馬邑丟了不可怕,甚至太原被攻陷了也不可怕。只要咱們守住了函谷關,陛下的安危有了保證。我大漢的基業便無礙,臣願帶領長安北軍出函谷關迎戰匈奴軍。
臣的策略是,放任匈奴軍進襲太原。然後臣在太原城下,與匈奴軍決一死戰。前有堅城,後有我大漢雄師。匈奴人,這次怕是好進不好出。”
“嗯!這倒是個辦法,與其長期消耗下去。不如畢其功於一役,這一次便將匈奴人的精華留在幷州!”劉徹看着地圖,也有些發狠。戰爭有時候就是一場賭博,一場統帥之間的賭博。現在伊稚斜已然押下了全部身家,劉徹決定跟這一把牌。
“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衛青有些爲難的道。
“說,今天議事什麼都可以說。只要朕能做到的,必然給你。只要打贏了這一仗,漢匈之間,至少二十年內沒有戰事。”
“聽聞南宮公主來給太后賀壽,臣想……臣想!陛下是否可以請南宮公主說項,請雲侯發兵支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