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闖賊兵伐青州,恐怕要有一場惡戰。
那闖賊自雄踞幽州以來,手下猛將如雲,戰力強橫。此次統兵寇境之人是太史慈,想來將軍也不陌生。這太史慈乃闖賊元從老將,驍勇異常,兵法出衆。闖賊這次命他前來,必然對平原郡勢在必得。將軍不可不防,還需有大將駐守高唐,以免那闖賊兵分兩路,截斷退路。”
說話之人,名叫孫觀,表字仲臺,也是臧霸心腹愛將。
想當年臧霸爲泰山賊的時候,手下有四員大將,號四大寇。孫觀爲四大寇之首,依次是吳敦、尹禮和昌豨。不過,在臧霸歸降曹操之後,四大寇之一的昌豨和臧霸反目,離開琅琊。
他跑去東海,後來又和劉備勾結,在東海郡作亂。
建安五年初,曹操興兵征討劉備,將昌豨斬殺……昔日四大寇也就剩下了孫觀、吳敦和尹禮三人。
臧霸從琅琊到青州之後,把孫觀三人也帶在身邊。
而今聽孫觀這麼一說,臧霸卻眉頭一蹙。
他的確是有些畏懼,可未戰便先言退,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語來,只怕會傷了衆人士氣。
“仲臺所言有些道理,不過也無需太過擔心。
如今闖賊在涼州、冀州皆有戰事,而遼東方有大亂,闖賊手中恐怕也無太多兵馬。他此次寇境,恐怕更多是想要攪亂時局。其兵馬必不會太多,所以不必太過擔心。我投曹公以來,至今寸功未立。今日那太史慈來犯。正是我報效主公。建功立業的好機會。焉能言退?”
孫觀的眉毛一動,“闖賊用兵,速來詭譎。
今雖有涼州和冀州之戰牽累,卻別忘了他而今坐擁四州,更新得了張燕百萬黑山,不可以不防。”
臧霸有些不高興了!
若不是知道孫觀的脾氣,臧霸說不得就要以爲孫觀是故意拆他的臺。
“那以仲臺所言,難不成便棄守平原?”
“平原當然不可以棄。不過後路還需保留……若將軍信我,觀願前往高唐坐鎮,以保證將軍無後顧之憂。”
“莫非仲臺是怕了不成?”
“將軍此話怎說來?觀自歸附將軍以來,每戰必爭先,何曾有過畏懼?”
“可是仲臺現在,便有些畏懼。”
孫觀聞聽大怒,剛要站起來爭辯,卻感覺到身邊有人拉扯他的衣服。
扭頭看,是尹禮在拉扯他。孫觀心中正有些疑惑,卻見尹禮站起身道:“將軍息怒。仲臺絕無畏戰之意,他也是爲將軍着想。不如這樣。由子厚前往高唐坐鎮,末將與仲臺願往安德,阻擋賊軍兵馬。”
子厚,便是吳敦。
此人是四大寇之一,曾爲利城太守,與臧霸素來交好。
更重要的是,吳敦和臧霸是兒女親家,臧霸的女兒便嫁給了吳敦之子,兩人的關係極爲親近。
論才幹,吳敦比不得孫觀。
但是論關係,臧霸無疑會更信任吳敦一些。
臧霸聽了這話,目光隨之一緩。
他倒不是不同意增兵高唐,而是希望派一個他更相信的人坐鎮高唐。
相比之下,吳敦無疑更讓他放心一些。只是這話有孫觀挑起,臧霸就無法排遣吳敦前往。而且他也知道自家這個親家的脾氣,不喜歡爭執。所以讓吳敦跳起來說話,顯然不太可能。所以,臧霸唯有逼迫孫觀,讓孫觀改變主意,然後他纔好排遣吳敦。只是孫觀顯然沒有領會他的意思,險些和臧霸爭執起來。也幸虧尹禮看出了端倪,否則臧霸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仲臺,你善於用兵,是我最爲信賴的人。
你與公直鎮守安德,我才能更加放心……至於高唐,正如公直所言,由子厚前往最爲合適。”
孫觀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快。
不過既然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好再開口拒絕。
只是這心裡好像有一根刺似地,令他感到非常難受……當下,他和尹禮躬身領命,轉身離去。孫觀和尹禮走後,吳敦才慢慢站起身來,走到臧霸身邊低聲道:“宣高,你心思亂了。”
“啊?”
“未戰而心先亂,可是兵家大忌。
仲臺和公直對你都是忠心耿耿,你今天這個做法,的確是有些傷人。
不過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這件事情,你最好還是和仲臺解釋一下。多年老兄弟,莫鬧得不愉快纔是。高唐那邊,你只管放心就是。闖賊而今恐怕是兵力不足,估計也無力渡河而擊。”
臧霸點點頭,嘆了口氣。
“還是子厚知我,請子厚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妥善解決。”
吳敦呵呵一笑,便不再贅言。
曾經爲朝中官員,做過太守的職務,吳敦從某種程度上也是臧霸的智囊。不過,畢竟是當過官的人,這眼力價不同於孫觀等人。他很清楚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絕不會激怒臧霸。
只是這心裡面,也有一些些的憂慮。
劉闖這次命太史慈攻佔平原,可是來勢洶洶,顯然是衝着臧霸而來。
對於臧霸和劉闖之間的恩怨,吳敦也是心知肚明。想當初,臧霸臨陣倒戈的時候,吳敦也曾經勸說過臧霸。你造反就造反,你背叛就背叛,卻何故衝在最前面?這簡直就是遭人恨。
劉闖和呂布如果不死的話,肯定不會放過你。
你何不固守開陽,任由他們去打生打死?左右這功勞,少不了你的就是。
可是臧霸當時不肯聽,執意要從背後攻打劉闖。結果就是,雖然擊敗了劉闖,卻也激怒了劉闖。
只是這些話。現在卻不能說。
臧霸心裡是什麼想法?吳敦更心知肚明。
讓自己守住高唐。還不是想留一條退路?目的……哼哼。讓孫觀和尹禮去安德送死而已。
出平原王都大門,吳敦上馬回家。
才一進家門,就見他的夫人迎上來,輕聲道:“老爺,家裡有客人。”
“客人?”
吳敦心裡一動。
老妻隨他多年,最知吳敦的心思。
如果是普通人前來拜訪,老妻絕不會親自過來告知,更不會是這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老妻這樣做。也就說明了一個問題,來人身份不尋常。這個時候的不尋常,那隻可能是……
吳敦面無表情,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他和老妻回到後宅,便在老妻的帶領下來到一座偏僻的跨院裡。
只見跨院裡站着一名男子,看年齡大約在三十左右,相貌清癯,頜下短髯,頗有幾分書卷氣。
“先生從何而來?”
吳敦也不客套。便開門見山問道。
那男子微微一笑,“在下劉廣。平原國高唐人氏,特來拜見吳將軍。”
平原國高唐?
吳敦上下打量來人,突然道:“我倒是記得平原王有一旁支,似乎就在高唐,卻不知閣下與平原王是何關係?”
劉廣道:“在下和平原王並無關係,乃濟北惠王之後。”
說着話,劉廣朝着吳敦又是一揖,“六年前在下曾爲斥丘令。
然斥丘匪禍,在下也因此受到牽累,故而一直在家休養。今日前來拜訪將軍,確是受同宗所請,與將軍轉告一句話。”
同宗?
那也就是漢室宗親嘍?
吳敦猶豫了一下,擺手道:“請先生屋裡說話。”
兩人走進屋中,吳敦向老妻使了個眼色,老妻便告辭離去。
不過在屋外,卻暗中派人守護,以免被人偷聽。而這位夫人則徑自走到了旁邊的廂房裡,一邊操着紡機,一邊思索對方來意。
“敢問先生,是受何人所請?”
劉廣道:“我是受大漢皇叔所請,與將軍一句話。”
濟北惠王劉壽,早已沒落。
但算起來,此人也算是濟北貞王的後人。而劉闖也正是濟北貞王之後,說起來和這個劉廣還是同宗。
吳敦臉色微微一變,猶豫半晌後道:“卻不知皇叔有何吩咐?”
劉廣笑道:“族叔讓我轉告將軍,漢室中興乃大勢所趨,無人能夠阻擋。
將軍也曾爲我漢室臣子,爲何要幫助一介反賊?平原郡,本無需受戰火之類,族叔所爲者,也只臧宣高一人耳。將軍何苦要爲一介反賊,而使平原爲戰火所擾,令百姓生靈塗炭?
當然,族叔還有一句話,將軍欲爲我漢室逆賊嗎?”
吳敦的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
他倒不是因爲劉廣這些話而感到不快,只是劉廣這一席話,恰好戳中了他的軟肋。
要知道,在內心而言,吳敦還是對漢室頗有感情。當年他之所以雖臧霸造反,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那個時候,諸侯紛紛崛起,而天子蒙塵,爲董卓所控制,他又怎甘願爲賊人效力?加之臧霸那個時候,的確是頗有名氣,所以吳敦才舍了家業,跟隨臧霸做了山賊。
後曹操迎奉天子,吳敦也非常高興。
在臧霸歸降這一件事情上,吳敦也出了不少的力氣……
哪知道,如今局勢在起變化。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引起許多人的不滿。而劉闖以大漢皇叔之名崛起北疆,更開疆擴土,也是自光武中興以來,從未有過的大事。事實上,在許多人的眼中,劉闖而今正在逐漸代替許都,成爲漢室中興的希望。對此,吳敦心中何嘗不知?
他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先生這話,未免有些過了。
今天子尚在許都,我奉天子之命,又有何不妥?”
劉廣哈哈大笑,“將軍何必自欺欺人,天子在許都不假,可這天子之命卻怕難出那皇城吧。”
吳敦臉色陰沉,半晌不語。
許久,他擡起頭看着劉廣,“卻不知先生要我,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