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鄉大捷,閻鄉大捷!”
一騎飛奔,闖入涿縣城門。馬上的騎士沿途不住高聲叫喊,引得無數人爲之側目。那匹馬,汗水淋漓,口鼻中噴吐霧氣,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而馬上的騎士則風塵僕僕,眉宇間透着疲憊,聲音雖有些嘶啞,可看得出來,他的精神正處在一種極其亢奮的狀態之中……
閻鄉大捷?
路人露出驚訝之色。
“閻鄉在哪兒?”
“你連閻鄉都不知道?便是那易縣所治,位於五阮關西。
前兩日聽人說,那位袁二公子在中山徵召數萬大軍,意圖奪回涿郡。怎地這才一眨眼的功夫,袁二公子就敗了?”
有那明白的人,立刻開口解釋。
只是他臉上仍帶着些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是對袁軍這麼快敗走,有些難以接受。
是啊,數萬大軍,就算是站在那裡任你屠殺,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敗走。戰事,怎就這麼結束了呢?
涿縣,府衙。
劉闖正伏案繪圖。
在他身邊,盧毓一臉詫異之色,頗爲好奇的看着劉闖繪製的圖紙。
劉闖所繪的圖紙,是一座城市的平面圖。只不過他採用的城市格局,與現如今大多數城市格局不太相似,借鑑了後世大唐帝都長安的坊市格局。整個城市,經緯交錯,形成一個個獨立的坊市。劉闖拿着一支自制的炭筆,寫寫畫畫,不時還停下來,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主公,你這是要重修涿縣嗎?”
劉闖擡起頭,仰着臉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這座城市,名叫北平。”
“北平?”
盧毓臉上的疑惑更濃,“莫不是中山國北平?”
“中山國有北平嗎?”
“當然……就位於順水河畔,閻鄉以南四十里。不過城市很小,人口也不是很多,滿打滿算也只有八千人。只是主公你爲何要重修北平?”
劉闖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那麼一座小城,焉得北平之名?”
“那主公的意思是……”
劉闖站起身來,在擺放在衙堂上的沙盤旁邊。
這沙盤。是一座簡易的幽州沙盤。劉闖在上面尋找了一陣子,而後拿起一支小旗,插在沙盤上面。
“我欲在此建城,亦即北平,又名燕京。”
盧毓走上前去查看。卻發現劉闖所指的地方,便位於昌平以南,薊縣以北。
沒錯,這就是後世帝都所在位置,不過在東漢末年,這裡仍是一片荒蕪,甚至還未建造城鎮。
“這裡。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盧毓在昌平生活了幾年,對附近的地形頗爲熟悉。
他想了想,便點頭稱讚道:“主公要在這裡修建城池,的確是一個極佳選擇。”
當然不錯!這可是未來的華夏帝都所在……
劉闖笑道:“徵北將軍府設立於臨渝。終究有些偏遠,頗爲不便。我準備以後把徵北將軍府就設立在此處,也能更好的掌控全局。不過這工程頗爲浩大,還要仔細籌劃纔好。到時候免不了還要去南山書院找人幫忙。恐怕要費不少心思。等我把圖繪好之後,子家辛苦一遭。把圖紙送去孤竹城,交給幼安先生。幼安先生精通易學,定能夠把整個工程完善起來。”
“喏!”
盧毓欣喜領命。
他久聞南山書院之名,更知道鄭玄、管寧、邴原、胡昭、孔融等一干名士如今都聚集於孤竹城。此前他就想前去拜訪,卻苦於沒有機會。而今劉闖派他前往,倒正好全了他的念想。
就在這時,忽聞衙堂外一陣騷亂。
緊跟着,李逸風攙扶着一名小校來到衙堂上,伏身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閻鄉大捷!”
“啊?”
劉闖聞聽一怔,呼的站起身來。
他也得到了消息,袁熙在中山國重整旗鼓,率部前來。
不過,劉闖對袁熙的這次反撲並不是太過在意。五阮關易守難攻,有趙雲坐鎮,袁熙想要攻破五阮關,並非一樁易事。更何況,卑湛已得到消息,正在范陽徵召兵馬,隨時可以給予增援。袁熙而今要兵沒兵,要將沒將,怎可能是趙雲的對手?說實話,劉闖還真不放在心上。
只是,卑湛援兵尚未出發,就傳來閻鄉大捷的消息。
劉闖連忙繞過書案,大步來到那小校跟前,一把將那小校攙扶起來。
“閻鄉大捷,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稟主公,前日袁熙率部屯駐閻鄉,適逢風雪來襲。趙將軍以爲袁軍立足未穩,故而親率八百騎軍突襲袁軍大營,火燒閻鄉,一戰功成。袁熙率殘兵敗走,中途又被郝校尉截擊,俘獲牛飲山黑山賊頭目孫輕,得勝而歸。今袁熙帶殘兵逃往北平,趙將軍命我前來告捷。”
劉闖聽得有些發懵,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沒錯,他喜愛趙雲,也一直想要重用趙雲……此前調走田豫,便是想要給趙雲一個成長的空間。可沒想到才一眨眼的功夫,趙雲就給他帶來了如此驚喜。劉闖連忙向那小校詳細詢問,待聽完了之後,又不禁爲趙雲的好運氣而讚歎。說實話,趙雲這閻鄉一戰,的確是有些幸運。若換一個對手,哪怕是現在的張郃高覽,趙雲想要偷襲成功,恐怕都沒那麼容易。
不過,好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趙雲膽大心細,恐怕也不可能有這麼一場大街。
原本以爲袁熙能蹦躂一下,卻不想被趙雲這麼輕輕鬆鬆的戰敗,恐怕袁二公子的心裡要被窩囊死。
他這一戰,輸得是莫名其妙!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一旁盧毓聽完彙報,笑呵呵上前向劉闖道喜。
“子龍將軍雖有些冒險,但也正說明了。他已經能夠獨領一軍。”
劉闖聽罷,忍不住也點點頭。
不管趙雲這一場大捷是否有幸運的成分在裡面,可畢竟是取得了勝利,也算是爲他獨領一軍開了一個好頭。
“不過,子龍將軍此戰着實有些冒險,看樣子主公還應該爲他配一個助手纔是。”
給趙雲配一個助手,和讓田豫輔佐趙雲的性質完全不同。田豫的武力雖不及趙雲,可論才幹,卻遠勝趙雲。讓他留在趙雲身邊,會使趙雲產生依賴。而助手的性質不一樣,完全是以趙雲爲主,在一旁拾遺補缺。這對趙雲會是一個極爲有利的補充,卻不會產生襟肘和依賴。
劉闖聽罷。頗以爲然。
只是該派何人前往,一時間卻拿不定主意。
不過,閻鄉大捷之後,劉闖的想法,也產生了變化……
他此前命張郃奪取易縣,是想要把戰火燃燒在境外。五阮關畢竟位於幽州治下,一旦袁軍來犯。不管怎樣都會給幽州帶來一些波動。此前袁熙來襲,便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袁熙一個敗軍之將,都能帶來這樣的影響,若是袁紹來襲呢?又會是什麼狀況?要知道。袁紹的影響力可遠非袁熙能比。
“子家,若我兵出五阮關,你以爲如何?”
盧毓聽了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劉闖的意圖。
他想了想。便點頭贊成,“主公在幽州根基未穩。一俟幽州戰事發生,勢必會令一些人動搖。
袁熙此敗,短期內恐難恢復元氣,更無力反撲。
既然如此,主公何不趁機出兵,奪取北平縣?若攻佔北平,進可奪取中山,退可守禦五阮關。西進則能威脅常山關,牽制雁門郡兵馬……嗯,如此一來,主公可以發揮的餘地更大。”
劉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輕輕點頭。
只是,若奪取了北平,趙雲便等於是孤軍深入冀州。
單憑趙雲,恐怕還不足以勝任。看起來,給他派去一名軍師,勢在必行。可是該派何人前往?劉闖坐下來,心中盤算不停。
此前,劉闖已從張遼部下抽調郝昭前去幫助趙雲。
此時的郝昭,還不是那位後世的鐵壁將軍,雖已嶄露頭角,但還不能獨當一面。把郝昭派去五阮關,從一方面而言,對趙雲只能是一個有力的補充。嗯,軍師!這個人選,倒是麻煩。
就在這時,李逸風再次前來通報:“陸遜求見!”
陸遜?
劉闖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靈光一閃。
他扭頭對盧毓笑道:“子龍的軍師,來了……”
袁熙敗逃北平之後,便立刻召集兵馬,收攏殘兵敗將。
三萬大軍,在閻鄉一戰之後,折損六成還多。剩下的兵馬在北平集結之後,袁熙並未感到輕鬆。
閻鄉戰敗,損失的不僅僅是兵馬,更有大批糧草輜重。
北平是一個小城,人口本就不多,怎可能養活的了這萬餘兵馬?
無奈之下,袁熙只能派人前往毋極,再次向甄氏討要錢糧,以期能夠儘快恢復元氣,重整旗鼓。
可是,甄氏此前已付出三千萬錢,以及糧草輜重價值五千餘萬。
就算甄氏家大業大,也經不住袁熙這麼折騰。
袁熙閻鄉戰敗,再次向甄氏討要錢糧的消息傳到毋極之後,甄家闔府上下頓時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母親,二公子這般貪得無厭,何事才能是個了結?”
甄宓後宅的明堂裡,甄堯忍不住開口抱怨起來,“自小妹下嫁袁家之後,我甄家耗費驚人。好處沒怎麼得到,可是爲了這位二公子的事情,我等已經拿出逾億錢糧,如何再撐下去?
之前他便討要八千萬錢……好吧,這還沒一眨眼的功夫,五千萬錢糧便被他揮霍一空。如今又要討要,開口便是五千萬。母親,我甄家雖然是中山大豪,也經不起這般沒完沒了的索要。前幾日甄常便對我說。家中有些錢兩不足,以至於幾次大生意,都被蘇家給硬生生搶走。
這若是再拿出五千萬來,咱們闔家便等着吃西北風好了……”
甄逸過世,而甄堯的兩個哥哥甄豫和甄儼也都故去,故而家中只有甄堯這麼一個男丁。
平日裡,家中的事務,大都是由甄老夫人做主。雖然主家人丁不旺,可是憑藉着幾個女兒的婆家。倒還能維持住主家的地位。可是現在,甄宓下落不明,至今仍不知是被何人擄走;而袁熙數次向甄家索要錢糧,已經超出了甄家的能力。其他各房對此,也產生強烈不滿。
老夫人的臉色也極爲難看。端坐榻椅上一言不發。
半晌後,她開口道:“姜女,可否再煩勞你,向你婆家借調些錢糧?”
這話一開口,甄堯臉上的不滿之色,便越發濃重。
姜女,便是老夫人的大女兒甄姜。嫁給唐縣張氏子弟。
那唐縣張氏,也是中山有數的大豪之家,此前爲籌措錢糧,甄家已欠下一筆鉅款……
甄姜的樣貌。也頗爲動人。
雖不似甄宓那般貌美,卻別有一番風韻。
她聞聽之下,忍不住苦笑道:“母親,不是女兒不肯幫忙。只是前債未還,如何再去開口?
上次夫君強行借調了一千萬錢糧。已經令家主動怒,不但嚴厲斥責,還從夫君手中收回了商行的權力。這一次,莫說夫君無能爲力,就算他有這個能力,恐怕也不敢再私下借調出來。”
老夫人聽罷,也是苦笑不迭。
看樣子,張家對袁二公子也不是特別看好啊!
甄姜這邊借調不出來,想必其他三女那邊也很困難。
老夫人其實也非常猶豫,一來她也看出,袁熙的確是不堪重任,二來這一筆筆鉅款支出,到如今卻沒有半點收回的跡象,也讓她感到擔心。家中其他各房對主家接連贊助袁熙鉅款,已經有了不滿的情緒。而今幼女失蹤,一旦被袁熙知曉,甄家和袁氏的聯絡還能否維繫?
老夫人也要認真考慮一下,這些投入能否收回的問題……
現在看來,前期的投入恐怕是很難收回。
若繼續投進袁熙那無底洞之中,後果恐怕難以預料。
但不答應?
老夫人又擔心袁熙報復。
不管袁熙是否能成就大事,畢竟還是袁家的二公子。這種情況之下,老夫人也感到了沉重的壓力。
“母親,而今二公子被人家趕出幽州,已自身難保。
而且,袁公對二公子素來不親,他上有大公子壓制,下有小公子受袁公寵愛,如何能成就事業?若二公子能坐鎮幽州也就罷了,至少還能緩解一下咱們家的壓力。可是現在……孩兒可不認爲,他還有能力奪回幽州。那劉皇叔何等人物?乃漢室宗親,皇親國戚。便是袁公和曹操,對他也忌憚幾分。而今他兵強馬壯,又佔居了幽州,想要把他趕走,恐怕很難。”
“小堯,住口。”
老夫人聞聽不由得色變,厲聲道:“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
“我……”
“小弟,你莫再添亂了。”
見甄堯還想還嘴,甄姜連忙站起身,制止甄堯開口。
“母親,小弟方纔言語雖有些不妥,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沒錯,袁公勢大,劉皇叔弱小。可即便如此,咱們也要考慮周詳纔是……甄家以商事而起家,秉承的便只有兩個字,利益!袁公此次便是勝了曹操,恐怕也元氣大傷。到時候還真未必能奪回幽州。那劉皇叔初至幽州,手中不過寥寥兵馬,便可以橫掃遼東,謀取幽州。
甄家在幽州之戰中,已付出太多。
咱們遼東的商路幾乎被完全斷掉,僅此一項,每年折損便至少有數千萬錢糧……可是咱們得到了什麼?那蘇家和咱們相爭,也未見二公子爲咱們出頭。當年劉良先生曾評價小妹,言她貴乃不可言也。可是看二公子行事,何來貴相?倒是甄家爲他付出,不可謂不多……
他現在不聽壓榨,向甄家索取。
前次咱們借出八千萬,雖還有三千萬未送出,卻已經元氣大傷。現在他又要索取五千萬……母親,他一次次向甄家索取,你一次次滿足於他。卻不知如此一來,也令他的胃口越來越大。”
老夫人一臉苦澀,“姜女所言,我何嘗不知。
可問題是,他向咱們索要,咱們真的可以拒絕不成?”
此話一出,甄堯也好,甄姜也罷,都閉上了嘴……是啊,袁熙向甄家索要,便真的可以拒絕嗎?
一時間,屋中衆人,都沉默不語。
“夫人,外面有人求見。”
“沒看見正在商議事情,哪有那功夫見人……告訴他,家中有事,不見!”
甄堯正心煩意亂,聽得管事言語,立刻爆發出來。
倒是老夫人一皺眉,厲聲道:“小堯怎地說話?常管事不過是來稟報,怎可以失了禮數?
常管事,是何人求見?”
“回稟夫人,那人說是受小娘子所託。”
小娘子,便是甄宓。
衆人聞聽一怔,老夫人的臉上更露出驚容。
而甄堯則怒不可遏,從牆上拿起寶劍,便往門外走去。
“小堯,你要作甚?”
“定是那擄走小妹的狗賊上門,待我把他拿下,嚴刑逼問,看他還敢不招。”
“你給我回來!”
老夫人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臉上青氣一閃,令甄堯頓時閉上了嘴巴。
“你這般性情,我如何能委你重任?人家既然敢上門來,又怎會懼怕你手中寶劍,真是糊塗!”
說完,老夫人努力平息了心中的怒氣,而後沉聲道:“常管事,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