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徐徐,拂動營中大纛飛揚。
黑底白邊的大纛之上,繡着‘太史’兩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
張弘站在不其城頭,看着城下駐紮的軍營,不禁頭大如鬥。眼看着馬上就到新年,原以爲能過上一個好日子,卻不想在這時候遭遇兵禍。對方兵馬雖然不多,卻整齊莊肅,氣焰煌煌。
他忍不住問道:“誰知那賊酋是何來歷?”
“啓稟縣尊,賊酋太史慈,乃東萊黃人,爲人至孝。
只是他在去年歸順闖賊,卻不知何故,來犯我不其。縣尊小心,此人有萬夫不擋之勇,切不可力敵。”
張弘大吃一驚,“可是東萊太史子義前來?”
“正是。”
張弘頓時露出一臉苦澀,“他好端端,何故犯我小縣?”
猶豫一下,他又對身邊人道:“不若,我開城獻降,也可免去百姓禍事,諸公以爲如何?”
“不可!”
一名縣吏大吃一驚,連忙阻攔。
“縣尊,萬萬不可。
我觀太史慈兵馬並不算太多,也不是不能抗拒。
再說了,王校尉屯兵壯武,距離不其也不過一天路程。想必這時候,他已經得到消息,必然會派兵前來救援。若是王校尉擊潰太史慈,到時候太史慈可以走,縣尊確少不得要被問罪。”
東萊郡地處膠東半島,治下領地,猶如一個u字形狀。
治所位於黃縣,在膠東半島的東北放,而不其則位於膠東半島西南方,彼此距離甚遠,中間還隔着一個即墨、膠東。所以。管統任命一人爲長廣校尉,就駐紮在壯武縣,爲的是方便管理。
長廣校尉名叫王營,是東牟人。
此人在牟平地區頗有名望,以勇力而著稱,深得管統所重。
張弘聞聽,不由得露出苦色。
他想了一想,便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守一守?”
身爲一縣之長。面對敵寇來犯,卻說出這樣的話語,也着實讓人喪氣。
不過想想也不爲過,張弘是一個普通讀書人,因孝行而聞名鄉里。後孔融在北海聽說後。便舉薦此人,出任不其縣令之職。但從本質上而言,張弘膽子小,也沒什麼魄力,糊里糊塗便坐上縣令的位子。而且這一坐,就是整整三年……還好,三年裡不其縣並未遭遇什麼兵禍。他本打算就這麼混下去,哪知道劉闖卻盯上不其,派來太史慈奪取,張弘頓時亂了手腳。
就在他猶猶豫豫的時候。忽聽遠處鐵蹄聲響。
一隊騎軍自軍營中衝過來,風馳電掣般來到城下。
爲首一員大將,跳下馬身高七尺七寸,面容俊朗。他頭戴兜鏊。身披鎖子甲,外罩一件大紅色披風。掌中一杆鶴舞大槍。**獅子驄,猶如出海蛟龍,在城下馬走盤旋。
“城上人聽着,今太史慈奉我家公子之命來取不其,若立刻開城獻降,饒爾等性命。如若不然,待城破之時,便是爾等身首異處之時。”
太史慈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看他那英武氣概,張弘又慌了手腳。
“怎麼辦,怎麼辦?”
“縣尊休慌,不其雖算不得城高牆厚,但要抵擋一日,想來也不成問題。”
縣尉連忙寬慰張弘,可這心裡,卻充滿了不屑。
只是他話音未落,忽聽城下弓弦聲響。
一支利箭離弦飛出,啪的正中城頭大纛上的繩索。繡有不其兩字的大纛,飄然落下,引得城上一陣慌亂。那縣尉也嚇了一跳,連忙一縮脖子,便躲到女牆後面,心裡面怦怦直跳。
張弘更是面色發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今日且容爾等考慮一日,明日此時我再來城下,若爾等還不投降,就別怪我馬踏不其城。”
太史慈說完,撥馬就走。
只留下不其城頭上一片混亂。
“子義,何以不發動攻擊?
若壯武王營出兵救援,到時候我等必將承受巨大壓力。”
跟在太史慈身邊的人名叫後錢,也就是之前管亥從臨樂山帶回來的黃巾將領。他是牟平人,和太史慈也算是老鄉。隨管亥歸附劉闖之後,便被派到黔陬,擔任太史慈的副將。一來,後錢是東萊人,可以和太史慈親近;二來,劉闖這樣做,也是爲了能順利將黃巾軍整編。
若後錢留在東武,少不得會產生很多矛盾。
讓他來黔陬,有太史慈和黃珍兩人暗中監視,劉闖也不怕他能翻天。
太史慈微微一笑,沉聲道:“伯泉有所不知,我們此次出兵,並非是爲了強攻不其縣城。”
“啊?”
“小小不其,若要攻取,易如反掌。
而我此次只帶來六百騎軍,在這裡假作紮營,也是爲了掩人耳目。
呵呵,你別急,過今晚,你便可以知道公子之策。到明日,這不其城定會不戰而降……”
後錢聽得糊塗了!
不過他是聰明人,也聽出來,太史慈此來,另有任務。
所以,後錢也就不再詢問,與太史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告辭離去,返回本部軍寨……
整整一個白天,不其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太史慈不時派出騎軍,一隊隊從營中衝出來,在城下耀武揚威的走上一圈之後,復又返回大營。那戰鼓聲,號角聲,以及騎軍操演時發出的喊殺聲,只讓張弘心驚肉跳,難以平靜。
好不容易,天黑了!
不其城頭上燈火通明,不時有人從城頭上投擲下火把照明,以防止太史慈偷襲。
可是太史慈,卻根本沒有把不其的動靜放在眼中。
入夜之後,他命軍中熄燈,遠遠看去,恍若一座死營。
“伯泉。隨我來。”
太史慈命人喚來後錢,帶着他走出大營。
“子義,我們這是去哪裡?”
後錢出軍營之後,就發現有些不太對勁。營中騎軍,已悄然在不其城外的南山腳下集結。太史慈帶着後錢,在一隊騎軍的陪同下,來到海邊。海灘上,堆放着十數堆柴薪,隨着太史慈一聲令下。軍卒上前把柴薪點起,頓時火光熊熊。
太史慈棄馬,登上一座土丘,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
海風陣陣,大約到了丑時。從海平線上,出現四艘大型海船,正緩緩向岸邊靠攏過來。
“那是……”
太史慈微微一笑,輕聲道:“伯泉別急,等過一會兒我自會向你解釋。”
他從土丘上下來,便戰在火堆旁邊。
後錢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海船,不禁心中萬分疑惑。
這海船。是從何而來?
大約半個時辰,海船已靠近海灘。
緊跟着,從海船後方,出現三四十搜艨艟小船。載着人,緩緩向海灘靠攏。又過了一會兒,艨艟登岸。薛文健步擰身從船上跳到海灘上。他舉目看了看,待看清楚太史慈之後。連忙上前。
“太史將軍,文奉公子之名。率部前來不其。
此次共四艘海船,載一千六百青壯登陸……家父已在海西、東海等地又購來十艘海船,預計明日便可抵達,約有一千青壯,並兩千婦孺。家父說,此後會陸續將人遷來,共兩萬八千人。”
“不是說,鬱洲山有近四萬人嗎?”
“還有一部分人不願離開,家父也不好勉強。
不過大部分人,都還願意隨家父登陸,這樣一來,就算是留在鬱洲山的人,也不至於太過辛苦。”
太史慈聞聽,點點頭,也不再詢問。
很正常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長途跋涉的遷徙,能有兩萬八千人前來不其,足以令他把整個不其的局勢,扭轉過來。
黔陬,終究是太小了,人口太少。
劉闖如今正忙於向高密和夷安開拔,同時在東武琅琊兩縣推行屯田之法。
他根本沒有餘力,來協助太史慈穩定膠州灣的局勢。甚至連多餘的兵馬,都無法撥給太史慈。
在這種情況下,太史慈除了招募本地流民,便只能靠薛州這支力量。
只要人口充足,在加上黃珍輔佐,他可以迅速將膠州灣穩定下來。有時候,太史慈都覺得奇怪,劉闖是怎麼知道,這裡有這麼一處海灣,可以供海船登陸。要知道,連他這個東萊人對此都不是特別清楚,劉闖從未來過東萊郡,他怎麼就能夠肯定,這膠州灣可以登陸呢?
也許,真的是有生而知之這樣的人物吧!
後錢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嚥了口唾沫,看着從海船上陸陸續續下來的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太史慈道:“元代,軍營我已經爲你們建好,營中留下足夠的輜重和糧草,以及大量衣甲。
明日天亮之後,你就率部佯攻不其。
只需佯攻,不必真的攻打……讓兒郎們好生休整,同時再修建營地……我最遲兩日,必會返回。”
薛文愣了一下,頓時明白太史慈的意思。
“子義將軍放心,文必讓那不其城,片刻不得安寧。”
太史慈點點頭,帶着後錢上馬,率騎兵疾馳離去。
薛文則在海灘上,指揮兵卒從海船上下來,而後帶着人,迅速進入不其城外的軍營之中……
“那些是公子早在徐州時,聯絡的幫手。
他們原本是海賊,因厭倦在海上漂泊生活,故而想要登陸尋個好生活。公子佔領不其,也正是因爲他們。否則的話,公子大可不必這麼急於進入東萊。只要這批人全部登陸,則大功告成。
用不了多久,整個膠州灣,必然爲我們所掌控。”
膠州灣,是劉闖創造出來的一個名詞。
其實在後世,這裡也就是青島市。
膠州灣之名,也是後世纔有,在這個時期,這個海灣並不爲人所知。之所以取名膠州灣,也是爲整個東萊發展而考慮。在這個地區。一共三座縣城。劉闖要依靠着膠州灣,謀劃日後的發展。
“子義,那咱們現在……”
“去沽水!”
“啊?”
“想來伯佐那邊已經做好準備,咱們就在沽水河畔,與那王營,好生較量一番。”
高密,鄭府別院。
這裡原本是鄭家的產業,後來隨着鄭家的衰落,便落入他人之手。
伴隨着劉闖率部進駐高密之後。便用低價把這座別院復又買回來。這別院原來的主人,也清楚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劉闖將會成爲高密的實際擁有者。所以,又怎敢用向劉闖討要高價?
買下別院之後,麋繯等人便搬進來。
這原本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別院。在劉闖等人住下之後,立刻煥發出勃勃生機。
天色已晚,劉闖站在書房裡,帶着諸葛亮,指揮武安國周倉幾人,在一處平板上擺弄沙盤。
他讓黃珍,弄出一副膠州灣的圖畫。
然後根據這副圖畫。進行沙盤標註……
“這裡,這裡給我插上一支小旗。”
劉闖突然衝諸葛亮喊叫,諸葛亮立刻把一支紅旗插在嶗山的標誌物上,而後扭頭向劉闖看去。
“孟彥哥哥。按照這個速度,最遲在月末,二月初,薛州所部便可以全部登陸。”
“嗯!”
劉闖看着面前已經初具雛形的沙盤。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將近寅時。”
“嗯。想來元代已安全登陸……已經寅時了?你怎麼還在這裡,趕快去給我睡覺。
天亮後你還要去世父那邊讀書,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這裡晃什麼?趕快去睡覺,睡覺去!”
諸葛亮一臉委屈,“明明是你拉着我在這裡擺弄。
孟彥哥哥,能不能與鄭師說一說,明日我先休息一天?我想在這裡,看你如何製作沙盤呢。”
“去去去,我可不敢開這個口。
世父治學嚴謹,你纔剛上了幾天,就要求休息?我只要敢與世父說,他肯定會狠狠教訓我。”
“憑什麼你就可以隔三差五去聽課,我卻不能休息?”
劉闖聞聽,嘿嘿笑了。
“孔明,這原因很簡單……嘿嘿,因爲我比你大。
好了,休要囉唆,趕快睡覺去。若天亮聽課時被世父發現,你不但要受皮肉之苦,還要被你姐姐嘮叨。快去快去,莫再這裡添亂。要不是你在這邊給我添亂,我早就把這沙盤完成了。”
“孟彥哥哥,你這話好沒良心。”
任憑諸葛亮千般委屈,可是在劉闖的淫威之下,也不得不灰溜溜回去休息。
“元稷,元福,你們也去休息吧。
等天亮之後,咱們還要製作膠東沙盤,到時候工作量比現在要大許多,先回去養好精神。”
被劉闖呼來喚去的折騰了一夜,周倉和武安國,也都累了。
所謂膠東沙盤,就是指膠水以東地區的沙盤,工作量會是膠州灣的數倍。好在武安國就是膠東人,對於膠水以東地區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否則單只是探查地形,就需要大量時間。
兩人帶着飛熊衛退下,書房裡就只剩下劉闖一人。
他長出一口氣,在榻椅上側身臥下,閉上眼睛,思緒紛亂。
馬上就要年關……
接下來,就是建安二年!
劉闖摸了摸鼻子,感覺千頭萬緒,好生煩躁。
曹操,馬上就要征伐宛城了吧……不過這一戰,他可是遭遇人生慘敗,痛失愛子與愛將典韋。
典韋!
劉闖默默唸叨這個名字。
這可是他非常喜歡的一個人物,可惜他身在青州,恐怕是無法解救此人。
要不要提醒一下曹操呢?
劉闖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
且不說該如何提醒曹操,就算提醒了,就算曹操贏了……恐怕接下來,他就要着手收拾自己。
還是讓他和張繡折騰吧,記憶中曹操征伐宛城,可是用了一兩年的時間。
只要張繡在,曹操就不可能騰出手,全力東顧。所以,就請打吧……你曹操在宛城耗費的時間越久,我就能有更充足的時間在北海壯大。雖然劉闖很喜歡典韋,可讓他爲典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卻堅決不會贊成。世父說,他會幫我儘快正名,獲得朝廷的認可。但他卻不明白,要朝廷認可,並不是說天子同意了就成,若沒有曹操點頭,只怕也會有很多周折。
怎麼才能讓曹操認可呢?
劉闖陷入沉思之中……
他躺在榻椅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覺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亮時,他猛然醒來,卻發現身上蓋着一條毯子。
“繯繯!”
劉闖看到一個婀娜背影,正背對着他,在收拾桌子。
於是便悄悄掀起毯子,從榻椅上下來,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後,將她攔腰抱住。
“啊!”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卻嚇了劉闖一跳。
這聲音不是麋繯的聲音,可不是麋繯,又會是誰?
劉闖連忙鬆開對方,後退兩步露出警惕之色。那女子轉過身,粉靨羞紅,瞪着劉闖,卻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諸葛娘子?”
劉闖看清楚對方,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方纔他抱的女子,居然是諸葛亮的二姐,諸葛玲。
就在他感到手足無措的時候,房門被拉開,麋繯端着一個食盤走進來。
“孟彥,你們這是怎麼了?”
“沒事!”
劉闖和諸葛玲,幾乎是異口同聲,但話出口之後,兩人相視一眼,更覺尷尬。
“剛纔我睡醒後,發現屋中有人,險些傷了諸葛娘子。”
劉闖靈機一動,連忙向麋繯解釋。
麋繯把食盤放下,然後把準備好的洗漱用具遞給劉闖,“你也真是的,諸葛姐姐這般柔弱的人,那受得了你那粗手大腳。這家裡面守衛森嚴,外面還有飛熊衛值守,怎可能會有惡人。”
說着話,麋繯轉身輕聲安慰諸葛玲。
“三娘子,那我先走了。”
諸葛玲顯得有些心神不定,連忙告辭離去。
待諸葛玲出門,麋繯用疑惑的目光向劉闖看去,就見劉闖一副沒事人似地,走到窗前用青鹽漱口。
哼,一定有古怪!
麋竺嘴角微微一翹,心裡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