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牆壁、絳紅色的書桌、帶有墨綠燈罩的鎏金臺燈,還有對面那座漂亮的大理石壁爐。從這裡側過臉就能望見一面高大的鏡子,在偶爾不冷靜的時候,那就可以用來客觀地審視一下自我。
如果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那更簡單了——推開旁邊的窗戶,就能望見細雨微涼的天空,這是屬於倫敦的最美妙的景色。
非要說的話,在對面和背後的牆上,有幾方頗有情調的油畫其實也不錯。
當然了,其中必須得撇除角落裡的那一幅,因爲估計沒人會想要天天看到一個黑得只剩眼睛和牙齒的光頭佬盯着你的,你們說是不是?
這裡是唐寧街10號,一棟充滿了故事的老房子。
“叮鈴鈴——”
突然間的一陣電話鈴聲,將原本已經沉寂下來的房間又再一次打破了。說實在的,那不是一個好電話,鈴聲總是帶着些毛毛糙糙的噪音,聽在耳朵裡怪不舒服的。不過這也就算了,都聽了那麼久了,也該習慣了。
坐在桌前的男人微微嘆了口氣,然後一把抓起了電話的聽筒。他知道,就算他不接,鈴聲也會一直響下去,沒完沒了。
“您好,請留意下午兩點前後的一通來電,政策組或將傳達最新的討論結果,新聞辦公室也會同時跟進。屆時我將會把來電轉接給您。”
“好的,我知道了。”
隨着一句簡潔明瞭的回答,聽筒又再次回到了它原來的地方。
在這裡,效率總是最優先的選項,下邊的那些傢伙就好像這輩子都不需要休息似的。可這個男人在暗暗抱怨的同時,卻並沒有想起來,過去還在爲這張椅子而勉力奮鬥的時候,又何曾不是一個德行?
男人再次沉沉地嘆了口氣,然後將手邊的文件紙張都往旁邊一撥,順勢就仰頭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發出“嘎吱”一聲聲響。
他耷拉着眼皮,摘下了鼻樑上的眼睛,使勁在雙眼之間捏了捏。
就在去年的一年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些事件雖然結束了,可餘下的後遺症卻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散去。其中包括了全英國各地出現的多個無頭案件,雖然沒有死者,但傷者和失蹤人口卻是實際存在的,甚至還有一部分毫無緣由的爆炸和建築物倒塌。
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件,歸根到底都將和他牽扯起來。只要他還坐在這個位子上,就是逃也逃不掉的天降之禍。
或許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風光,可在風光的背後,更多的卻是無盡的疲憊和日日夜夜的操勞。
說真的,這個男人覺得,確實是有些累了。
他半躺半坐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窗外吹拂進來的涼風。眼下外面正在下着小雨,淅淅瀝瀝地敲打着窗沿,隱約間還有些許霧氣般的雨水飄過他的額頭,剛好可以給有些脹痛的腦殼兒降降溫。
距離下午兩點還有一些時候,稍稍歇一歇吧!文件可以等電話過後再繼續看。反正今晚肯定也是需要加班加點守在這裡的,沒必要非得現在忙個不停。
可正當他略加小憩,試圖撫慰一下自己疲憊的精神時,一個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
“致麻瓜首相,”毫無預兆的,那個聲音在房間裡擴散了開來,“要求下午兩點會面,請立即答覆……你忠實的,魯弗斯·斯克林傑。”
哦——是的!他知道的,他知道那姓斯克林傑的傢伙!沒錯,用“麻瓜首相”那種奇怪稱呼叫他人,自他上任以來總共就只有三個,而這個斯克林傑就是最近纔出現的一個。
不用看都知道,後面牆角的那幅油畫又開始自己動彈了——真是見鬼了!
當然,他當然不想作出迴應,一點兒都不想。因爲他知道,每一回那幅肖像開始說話,每一回對面要求會面,結果總會是糟糕的。可他能不開口嗎?試着假裝自己睡着了?不,就算他不回答,對方一到時間仍舊會過來的,就從對面那座該死的壁爐裡!
“咳,嗯……”他清了清嗓子,含糊地道,“兩點鐘?不,那個時候我有一通重要的電話……是的,非常重要……是來自一位總統的……”
請上帝原諒,這裡實在是需要一個謊言來提高事情的重要性,這樣或許就能讓那傢伙閉上嘴了——但願吧!
只可惜,對於畫框中的那個人而言,這個謊言明顯毫無意義。
“沒關係,你可以重新安排一下,”肖像回答得沒有任何猶豫,“如果你不方便,我們可以替你調整,總統先生會忘記打這個電話的……你覺得明天上午怎麼樣?”
這肯定不是他想要聽到的話,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覺得這些話從對方口中說出來沒有半點違和感,就好像天生就該如此——哪怕他們正在談論的是一國的總統也是一樣!
“不,不必了……我自己會安排的,”首相干巴巴地道,“好的……噢……我是說,行,下午兩點是嗎?我就見一見斯克林傑先生。”
聽到首相給出了正面的回覆,那幅肖像立刻就不再動彈了,整間辦公室又再度回覆了之前的寧靜。
首相擡起脖子看了看鐘表,又下意識地朝壁爐掃了一眼,嘆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三口氣。
“咔嗒咔嗒。”
他在電話上按了兩下,撥通了秘書的內線號碼。
“下午兩點我有重要安排,把政策組的電話推遲到三點——不,三點半!什麼……不行,那件事很重要,你照我說的通知過去就行了。”
“喀嚓。”
說罷,聽筒再次回到了它該在的位置上,電話被首相主動掛斷了。
上一回和斯克林傑見面是什麼時候,首相自然不可能忘記。
那是一次緊急會面,原本在肖像中的那個醜陋的小個子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現在那個黑皮膚的光頭。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沒錯,就是剛發生過一系列紛亂事件的最後幾天。
冷不丁的,一個渾厚的男聲在辦公室裡響了起來,把還在加班的首相嚇了一跳。而就在他剛答應見面的那一瞬間,壁爐裡綠焰驀然升騰,一個板着臉的男人和以前那個福吉一樣從裡頭走了出來。
那個男人就是魯弗斯·斯克林傑,據他自我介紹,是代替福吉成爲“那個世界”新一任執政者的傢伙——嗯,或許是類似的身份職務,這誰弄得清呢?
而他一來,不僅立馬就告訴了他一大堆的壞消息,還坦言說,之後說不定會有更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讓他隨時做好緊急處理的準備。
不過好在,既定的壞消息是無法抹除了,可他所謂的“更糟糕的事件”,貌似卻並沒有發生,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然而,壞事終歸是壞事,總不會成爲好事。這回他過來,恐怕是又要告訴他一堆令人頭皮發麻的事件緣由了……不對,最近好像沒什麼大事發生吧?
就在首相那兀自躊躇思索之間,半個小時輕而易舉地化爲了過去。當他瞥見眼角有大片綠色轟然升起時,伴隨着“嘭”地一記輕響,他連忙坐直了身子。
還來不及等他擡手正一正稍有些歪斜的領帶,那道略顯瘦削的身影便立刻自綠焰中大步而出。只見對方擡腿跨過壁爐前的鐵柵欄,隨意地拍了拍身上那奇怪的袍子,便徑直朝着辦公桌前走來。
說句實話,這幅景象他即使已經看過好幾次了,可在每次看到時都仍然會感到好一陣的心驚肉跳。當然,身爲首相的他並不缺乏定力,無論心下究竟有多麼大的震動,臉上的從容還是不會失去的……
嗯,最多也就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小僵硬啦!我是說真的!
“首相,”斯克林傑仍是那副風風火火的模樣,在快步走到辦公桌前之後,就立即伸出了手來,臉上還硬是擠出了一絲彆扭的微笑,“下午好,很高興又能和你見面了。”
“哦,嗯……你好!”首相和他匆匆地握了握手,接着就往桌前的一張靠背椅做了個請的動作,“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你的嗎?”
他真的不想說這句話,可是他也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與其到時候被對方那毫不客氣的要求頂得胃疼,還不如主動開口算了。
“是啊……說來話長,”斯克林傑乾脆利落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順手脫下了自己頭上的帽子,“在今年的下半年,我們那邊將會有一件世界級的大事發生——”
“什麼!”
首相那故作鎮定的臉當即便是繃不住了。
原本他都已經做好了傾聽麻煩事的心理準備了,可“世界級”這個詞眼卻還是突破了他的內心防線——世界級的麻煩事?是什麼要命的組織要來轟炸首相府了嗎?還是一顆大蘑菇轟然墜地,綻放出生命的火花?
“……嗯?哦……放輕鬆,”斯克林傑咧着嘴露出笑容,可首相先生卻怎麼看都像是冷笑,“那件大事其實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轟!”
他這話還沒撂地,遠處便忽然閃過一道火光,把我們的首相大人嚇得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