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麗爾……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在這因爲濃重的霧氣而變得愈發黑暗的夜幕之下,一個人影在街巷中恍恍惚惚地往前走着。就見他腳步虛浮,每走一步都會不由自主地踉蹌一下,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很顯然,這便是那剛剛被海爾波奪走了心愛之人的馬丁了。
自從離開地下黑市之後,他幾乎是漫無目的地在這倫敦街頭遊蕩着。若只是聽他口中的喃喃自語,不知道的人或許會以爲他是在尋找某個叫“穆麗爾”的人。
可是,他偏偏又走得極慢,再加上那晃晃悠悠、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哪還有半點在找人的意思?
“穆麗爾……你去哪兒了?”
就好像,馬丁心裡已經只剩下了這麼句話。
然而,他又能怎麼辦呢?他根本不知道海爾波究竟把穆麗爾弄去了哪裡……不,就算他知道了那又如何?難道他還有本事,從海爾波手裡將人給重新搶回來不成?
所以,好似對一切都已然無能爲力的他,就只能這麼毫無目的性地在街頭步步前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想些什麼,是以乾脆就什麼都不想,只有那怎麼都無法驅除的、對穆麗爾的思念,依舊在心間縈繞不休。
“穆麗……呃……”
驀然間,一種莫名的噁心感忽地自心頭升起,使得他一手撐着街邊的牆壁,俯下身去一陣乾嘔。
長時間的壓抑與失去了穆麗爾的痛楚,似乎令他的身體也出現了一些異樣——他這一通乾嘔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待得他再度擡起頭來時,嘴角也隨之掛上了一絲晶瑩。
但是,由於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了,胃裡甚至都沒什麼東西能給他吐的。就他剛纔那一陣嘔吐,也只是翻騰出了一些酸水罷了。
馬丁像是有些脫力一般倚着冰冷的磚牆,艱難地喘起了粗氣。
可就在這時,又是一陣不適感竟突然驅走了剛剛的噁心,強行佔據了他的心間。而他的腦海之中,也隨即產生了一股子詭異的眩暈。
那不是平常的頭暈,而是一種好似連意識都陷入了模糊狀態的奇特感受。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隱約間能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在一陣混亂之際,馬丁似是想到了什麼那般,幾乎是掙扎着輕聲自語道:
“……是……海爾波。”
是的,是海爾波——和其他海爾波所收的學徒一樣,他的體內也被種下了那所謂“力量的種子”。
曾幾何時,這顆根植於靈魂的種子還是他的希望,他期盼着能夠從中獲得一份屬於他自己的強大。
而到了現在,那顆種子好像終於要開花結果了。
自己會獲得什麼力量嗎?或許會有吧!可自己所要付出的代價,大概會比自己曾想象過的還要巨大得多。
隨着腦海中那股眩暈感越來越重,馬丁即便是倚着牆也再難支撐住自己身體的重量,不禁緩緩地順着牆壁滑了下去,逐漸萎頓在了牆根處。
他忽然開始渾身顫抖了起來,那不是因爲冷,而是因爲他需要使盡全力才能勉強抵擋那份愈發強烈的眩暈感。
他隱然能夠感覺到,要是自己就這麼失去了意識,那或許就再也無法清醒過來了。
可也就是在此時,這條原本只有他一個人的小街一頭,倏地便又傳來了一陣稍顯凌亂的腳步聲。
那是誰?誰來了?是穆麗爾嗎……還是那可惡的海爾波?
意識已然漸漸陷入混沌的馬丁胡亂地想着,他甚至都已經無法意識到,穆麗爾顯見是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
正俯身跪倒在牆角的馬丁吃力地擡起頭,只見他半耷拉着眼皮,模糊的視線與無處不在的灰霧,使得他根本看不清前方的事物。
可隱隱抱着一絲期望的他,還是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用一種比剛纔更加搖擺不定的步伐往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趔趄行去。
但也就是在下一刻,一道強烈的綠芒倏然間便激起了他本能的警惕。在感覺到危險的那一瞬間,他立刻就想往旁邊躲閃,可無力的雙腿卻令他只能斜跨出了一步,隨即便重重地倒在了石板鋪就的路面上。
“砰!”
就當他失足倒地之際,那自前方霧氣中破空而至的綠色光弧猛地與他擦身而過,轟然落在了他身後的地面上。
一時間,碎石塊四散橫飛,有好一些都砸到了他身上。
“唔……”
這一下摔倒雖然讓他渾身的骨頭都在隱隱作痛,但卻並沒有讓他受什麼傷。反而是身後濺起的碎石,有一塊好巧不巧地就狠狠砸在了他的頭上,登時就砸得他頭破血流。
不過,也正是這突如其來的傷痛,卻反倒讓他頭腦暫時變得清晰了一些。
“嘶……那是誰?”
就見馬丁捂着血流不止的後腦勺復又爬起身來,另一隻手總算是抽出了他的魔杖。在發現街道那頭又有殺戮咒直奔他這邊而來時,連忙一揮魔杖,從街邊拖過一個花盆擋住了那道無比致命的魔咒。
“嘩啦——”
伴着一記炸響,那飛至半空的花盆碎裂開來,使得裡面的泥土頓時潑灑了一地。而趁着這個機會,稍稍明白了一些現狀的馬丁也立即再次揮動魔杖,釋放出了一道頗爲強勁的粉碎咒。
“嗯?”
在放出一道魔咒之後,他當時就察覺到自己的魔咒強度儼然比平時要高了不少——這難道便是海爾波“贈予”他的那顆種子的力量嗎?
然則,仍在不斷衝擊着他意志力的那股暈眩感,卻又在持續地提醒着他將要付出的代價或許非比尋常。
與此同時,馬丁的粉碎咒與灰霧中的那道人影同樣擦身而過。
這不是他瞄偏了,而是對方的反應和行動都異常地敏捷,看似跑得踉踉蹌蹌,卻只是一側身就輕易躲開了他的攻擊。
眼看着對方那邊再一次亮起了醒目的綠芒,馬丁忙不迭地又繼續拖來東西進行阻擋。可那危險的魔咒是被擋住了,對方卻也離得他越發地近了。
也就是幾秒鐘過去,那人影終於來到了他勉強能看得清的視野範圍內,這個稍有些熟悉的身影令他當時便是一愣。
是那個矮個子巫師——那個同樣是海爾波的學徒,之前他曾在黑市的眠龍酒吧中遇到過的侏儒巫師!
“你……住手!”
馬丁看清了對方是誰,也看到對方應該也已經看清楚了他這邊的模樣。但很明顯,對方根本就沒有停手的意思,因爲那熟悉的綠光已經又一次在對方手裡的魔杖上綻放起了瘮人的光輝。
“……該死的。”
馬丁現在根本沒力氣躲閃,而雙方離得這麼近,他想再故技重施、從旁邊拖東西過來抵擋也已經來不及了。
但是,他顯然是一點兒都不想死。
說實話,在先前剛剛失去穆麗爾的時候,他真的有想過一死了之。
因爲當時的他忽然便意識到,自己不光是再難要回自己心愛的女子,就連過去那一心跟隨海爾波做事的希望都已然隨着海爾波的無情徹底泯滅。
不僅如此,他還爲了幫海爾波做事,與魔法部、與母校霍格沃茲、與那瑪卡·麥克萊恩都有了無法挽回的交惡。
當失去一切、最終成了孤家寡人之後,他活在這世上又還有什麼意義?
然則,穆麗爾畢竟可能還沒有死。爲了至少再見她一面……是的,哪怕只是最後一面,馬丁也不想就這麼毫無意義地死去。
興許這輩子,他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他也真的不甘心。就算僅僅是在最後掙扎一下,他也要再堅持一陣子才行。
下一秒,馬丁的魔杖杖尖也同樣亮起了慘綠慘綠的光芒,幾乎是和對面那狀似瘋獸的侏儒巫師同時將殺戮咒施放的出去。
“阿瓦達索命——”
驀地,兩道綠色閃電在這街道上交錯而過,那一刻,他只覺得好像整個世界的時間都慢了下來。
他甚至能看到,那兩道本應該迅捷無比的綠色光弧一寸一寸地前進,兩者在互相擦過的同時,還因爲魔力高速運動時的影響而發生了些許的糾纏和偏向。
可到了最後,看着那距離自己身體越來越近的綠芒,馬丁咬着牙瞪大了雙眼。
到底是還差了一些嗎?
他畢竟是晚了對方一步,哪怕在最後的生死關頭有了一點超常的發揮,但卻仍舊不足以彌補現實的差距。
然而也就是在對方的索命咒即將觸及他胸膛的剎那間,原先瀰漫在街道中巋然不動的霧氣猛地一陣收縮流動,竟突然在馬丁身前一英寸的位置上形成了一道灰黑色的霧氣漩渦。
而緊接着——
“嘭!”
馬丁和那瘋狂的侏儒巫師雙雙被索命咒的力量衝擊得倒飛了出去,在石板路上生生滑行了一段距離,這才堪堪停了下來。
片刻的死寂,兩方都像是死了一般歪倒在地面上,沒了聲息。一直到過了足有好幾分鐘的時間後,馬丁的手指才微微抽動了一下。
“咳……咳咳……我……還活着?”
他異常艱難地撐開眼簾,望着那早已恢復平靜的迷霧,心中浮現出了一絲奇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