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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給你們說了?”易可感到極大的震撼,見小燕子這副表情。
“是的。”紫薇用熱毛帕繪她擦擦臉。說道:“你就不要想得太多,安心養好身子要緊。”
易可簡直是不可思議地望着她們三個。
但她們三個臉上的確是不容置疑的關切和真誠。
易可猛地鼻子一酸,淚水盈滿了眼眶,感動得一塌糊塗。
紫薇輕輕地繪她擦拭着說:“不要擔心、軍醫已經給你去熬安神止痛的藥去了。你要快快好起來,爲我們大家快快好起來!”
易可拼命地點着頭,無言可說。
簫劍回來的時候,易可正在昏迷之中。
聽永琪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簫劍心裡已明白了大半。他細心地問永琪:“你可問清她家獲罪於朝廷,究竟是什麼罪?”
永琪一愣說:“當時那樣的狀況。我也沒想起來問這些。”
簫劍沉吟片刻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當年江南蘇杭一帶因文字獄受牽連的家族實在不少,想必易家也是其中之一吧。”
永琪心中一凜,想起簫劍小燕子兄妹倆也是因此而家破人亡,吃盡苦難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涌上了心頭。
“很顯然,易可接近你是爲了探得對白蓮教有用的訊息,所以前面幾次她不會也不能刺殺你。”
爾康點點頭說:“簫劍說的有理,時機未到她也不會輕易動手。但我聽永琪說來仍是有些疑惑,哪有刺客先跟你打招呼纔出招的,既是刺客,慣用技倆就是攻其不備。”
不知爲何,永琪覺得這“技倆”兩字好刺耳。
簫劍說:“要麼就是她自恃武藝高強,不把對方放在眼裡,要麼就是——”簫劍意味深長地看了永琪一眼。接着說:“另有隱情!”
永琪一震,想起易可那雙含情的俊目,想起她昏厥前沒說完的半句話,心跳莫名其妙就加快了些,臉頰泛起一片熱,他看看簫劍,又看看爾康,倆人竟都是望着他沒有言語。
永琪心裡一煩,感覺思緒混亂,說道:
“易可就像是個謎,一時半會我們也揭不開謎底。現在最主要的是,我們應該怎麼辦?”
簫劍反問道:“你覺得應該怎麼辦?你纔是這五千大軍的主帥!”
爾康也說:“昨夜那麼一鬧,雖然馬上平靜了下來,但也得對將士們有所交待,以免軍心有所疑動呀。”
永琪說道:“找個什麼藉口安定軍心就是。讓易可把傷養好之後,我打算揭揭這個謎底再作打算!”
簫劍問道:“你的意思是想把她留下來?”
“是。”
“我看這樣也好。”爾康說是:“不管怎麼樣,易可是白蓮教教主的義女。在教中地位可想而知,若能勸服她放棄家仇恩怨,棄暗投明是再好沒有了,就算勸服不了,我們總也不能放虎歸山吧。”
“要一個人放棄他從小的仇恨和信念談何容易?”簫劍長嘆一口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倒不認爲那是易可的本性。”永琪說道:“我與她交往數次,知道她冰雪聰明,才華橫溢,而且心地也是純樸善良的。她只是爲人做事與我們的角度位置不同罷了,我並不認爲她是個可怕的賊類。就算‘道不同,不予謀,’放虎歸山又何妨?我就不信衆位皇祖、皇阿瑪那樣風夜勤政經營的堂堂大清天下,那麼容易就會被一股山林叛逆給弄亂了。外敵不是那麼可怕,我只怕‘禍起蕭牆’呀。”
永琪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深深震撼了簫劍和爾康。沒想到這位五阿哥心裡有着如此的見識和膽魄,只見他挺立在那裡,閃爍的雙眼望着前方,彷彿想的很遠很遠,全身透露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度風韻,似乎莊重沉渾,又似乎威嚴難犯。
簫劍心裡又是喜悅又是佩服,想永琪真是在不斷歷練中日益成長爲一個堅穩可靠又令人敬畏的男人了。
“那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爾康說道:“不知易可是不是獨自前來的,我們還是小心點爲好。”
“我有信心。”永琪望着簫劍誠懇地說:“看到你,我對勸服易可就很有信心,事實會讓她明白一切。她是個聰明有智慧的人,她也能做到‘饒恕’兩字的。”
簫劍聽得心頭一熱,爾康走上前來說道:“那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三個男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易可接連好幾天都處於虛弱模糊狀態之中。
她當然不知道永琪他們已對她做了那樣的打算。
她只是覺得自己睡在一牀棉被之中,到處都是軟綿綿的。朦朧中,有醫生在診治自己,一會兒扎針,一會兒喂藥,朦朧中有幾個美麗溫柔的臉孔常常出現,噓寒問暖,喂湯換藥。
在這樣昏昏沉沉的沉睡以後,終於有一天,易可覺得自己清醒了。
她憶起前面自己好象也醒過,見過小燕子、紫薇、還有另外一位美麗的姑娘,只是沒見到永琪,她覺得自己要給永琪解釋一下,她真是無意要置他於死地的。
本來也是,她奉師命一路跟蹤前來就是爲探查軍情。那夜見永琪一人月下獨吟,一時孩子氣就顯身出去和他比劍。沒想到永琪的武藝那麼好,自己敗得那麼慘。更加鬼使神差的是被永琪識破真面目後,自己還說了那麼多。
易可也不知道那些話該說不該說,只是覺得當時說得痛快,現在卻又有些後悔了。
她突然想,爲什麼這一劍沒把自己刺死呢!動了動眼瞼,易可驀然發現永琪正站在牀前看着她。
她一震動,徹底清醒了,驚喊:“你!——”永琪笑着點點頭,說道:“是我。”
易可才發現他身後還有簫劍和爾康。
“易姑娘、你已經沒有危險了,安心靜養一段就可痊癒。”爾康在一旁說道。“謝謝!謝謝你們!”永琪說:“我是來向你道歉請罪的,我不應該不問青紅皁白就把你刺成重傷。幸虧有蒼天庇佑,你沒有死去,否則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辦了。”易可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了看永琪,又看了看簫劍、爾康,說:“你們?你們不計較我……”
永琪打斷她的話頭:“你不要多想,一心一意把傷養好,一切等以後再說。”易可在中軍帳裡,休養了一個多星期,因爲年輕,復元得很快,已經能夠活動如常了。
由於考慮到易可的身體狀況,大軍一直耽擱着沒動身,幸好也就是巡視,沒有緊急的軍務。
這天,小燕子、紫薇、晴兒,陪着易可走出行軍營帳,在林間小坐。
簫劍、爾康、永琪都圍了過來。
“易可,軍醫說可以出來了嗎?吹吹風不要緊吧?”易可站起身來,轉了一圈,表示自己已經好了。
換了女裝的易可愈發顯得青春亮麗,俊秀可人,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一種典雅的氣質,令人無法相信她的真實身分。
真的,她好象是一個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
永琪邊看着她邊想着。
“我已經沒事了,只是勞煩了你們大家。”
經過這些日子相處,易可和衆人都熟稔了不少,大家也都一直沒提那些事。
“易可,今天想和你說說。”永琪斟酌着語句。
易可一下子楞住了,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看了大家一眼,挺爽快地說:“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好!”永琪說道:“我仍是有一些疑問,希望你能給我解開。”
“我只能盡力而爲。”
“你們家到底是因爲什麼而被獲罪滿門的?”“一首詩,我爹寫的一首詩。”剎那間,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是文字獄。
小燕子“啊”地驚叫了一聲,易可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卻沒有人說什麼。
“我們曾經有過幾面之交,易可。”永琪緩緩說來:“在山東小鎮的街頭我們一起殺退了南一霸,那一夜還又觀賞了你的劍術。在西湖,你給我們大家彈奏吟唱過……”永琪似乎陷人了回憶。在想一件件極美好的往事,遂長嘆一聲,聲音變得柔和“……那些時候,我們還稱兄道弟呢……”
易可也一一想了起來,其實這些事何嘗不時隱時現地索繞在自己心頭,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沉吟良久,易可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輕柔得象一溉寒溪流水:
“不錯,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沒想過要刺殺你,我此行的目的——”易可一咬牙說道:“也是瞭解邊疆的情況。”
“我相信你!”永琪說道:“要是你真想刺殺,早巳暗地得手了,我們也不可能還象現在這樣交談了。”
易可向前輕跨一步:“看來你已沒有什麼疑問了,都預備好了,要動手拿我了。”
衆人皆是一愣。
易可卻坦蕩自如:“是刀山還是油鼎?悉聽尊便!”“拿你只是舉手之勞。”永琪皺起了眉說道:“你身犯滅族之罪,要真拿你也就不用救你了。”
易可冷笑道:“滅族之罪?!我十多年前就是滅族之罪的漏網之魚,能苟活這麼多年,也是者天憐我,到今日我又哪敢再有什麼奢求!”永琪道:“我們見過幾面,也算有緣,現在我仍舊把你當易可兄弟在說話兒。我心中一直疑惑,你師父雖是女流之輩,卻一定也是才華橫溢,武藝過人,做什麼不好,幾次三番聚衆造反攪擾天下太平?圖謀什麼?”易可冷冷看看永琪,沒有回答。
“你不肯回答我的話嗎?”“沒法回答,回了你也不懂。”
永琪那阿哥的尊嚴驟然令他有些不舒服:“五經六藝二十四史我都讀懂了。你沒有說,怎麼知道我不明白?”
易可笑起來,說道:
“一個人要活命,每天得幾文制錢?
大雪封門瓦竈冰冷,燒幾斤柴能勉強度寒?
債主上門,驢打滾算利是什麼臉色,
聽算盤珠兒的人是什麼滋昧?惡霸賴債,
窮寡婦放出去的錢收不回來,又是怎樣的心境?”
易可突然顯得有些亢奮,她蒼白的臉色竟泛起一陣紅暈:“這些事,你懂得多少?!”
“你……”永琪有些話塞。
“我懂!”簫劍打斷易可的話,重重回道:
“我妹妹小燕子比我比你更懂!”
易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簫劍走到小燕子的身旁,愛憐地說道:
“小燕子沒進宮之前,什麼苦沒吃過!日子過不去的時候,也去飯館裡做過工,也到戲班裡賣過藝。也做個‘奴才’,受過餓捱過打……”
小燕子邊聽簫劍說邊一個勁地點着頭。
“唉”簫劍長嘆一口氣,說:
“易可,我們家也是浙江大戶人家,也居杭州。十多年前,也是因文字獄牽連滿門獲罪探斬。我父親生怕我和妹妹難逃魔掌,倉淬之中,把我交給義父帶到雲南去養育。小燕子那時才一歲,交給一位奶孃抱往北京一個世伯家,誰知路途中失散,小燕子被一家尼姑庵收養至七歲,出門看花燈就失去了蹤跡。”
“易可,你七歲那年有師父搭救,把你精心撫養成一個知書達禮,文武雙全的人,小燕子卻從此混跡於江湖民間,吃了上頓爲下頓擔憂,剛剛那些問題,你說她是不是比你更懂一些呢?”
簫劍說到這裡,已是語氣緩和,滿含深情了。
易可見大家不知不覺中都含了淚,但覺自己眼眶裡也一片潮溼,見簫劍問到自己,毫不猶豫點頭說:“是!”剛纔的那股氣焰剎時煙消雲散。
“易可,我要把對簫劍說過的話對你再說一次。”
爾康望着易可,一字一句清晰說來:“文字獄是每個朝代都有的事,它是每個帝王對‘思想’的統治!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你能處在皇帝的位置上去想一想,你就能體會到爲君者的無奈和不得不爲之了。而且,就算皇上錯殺了你們家,他現在也變了,現在的皇上和以前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他已經不再殘忍。心存仁厚,輕易不用死刑!這一點我不用多說,你自己在江湖上行走這些年,所見所聞也一定能感覺到的。”
爾康見易可若有所思狀,就接着說下去:“自秦皇漢武以來,哪朝哪代少了你說的那些事,就是唐太宗貞觀之治天下盛平,也仍是有處死貪官盜賊之案。極盛之世,好比大樹,樹大蔭也大,太陽沒曬到樹蔭下的人也是在所難免的呀。”
易可環視衆人道:“我知道你們苦口婆心的用意所在了。”
爾康正色道:“你不用揣測我們是什麼用意,你只需們心自問自想就行了。至於我們心底也有一股正義感,正因爲這股正義感,讓我們可以不計較什麼救你,也正因爲這股正義感,使我們不能抹煞皇上的好和他的英明!”
易可有些震動地望着坦白而正直的爾康。
簫劍見她有些動心的樣子,很認真地說道:“爾康是從國家的大方面給你講道理,我只想從切身的體驗來勸勸你。這世界上有着許多比仇恨更重要的事情,仇恨並不能給你帶來解脫,哪怕是報了仇也不見得會繪你帶來幸福快樂。”
“那麼,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易可仍是有着戒備。
永琪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種光芒,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
“我們不會勉強你幹任何事情。我們只是要把一些話和你談清楚。是去是留,悉聽尊便。”
“不能夠這樣,易可一定要和我們待在一起。”一直沉默的晴兒喊起來。
大家都有些出乎意料。
晴兒拉起易可的手溫和地說道:“你的身子還很弱,這—帶地形又很複雜,讓你一個人回中原是萬萬不可的。”
紫薇也贊同道:“無論於‘私’於‘公’,我知道你很難下這個決定:永琪說的是我們大家的意思,我們決不會勉強你什麼。一切都還沒有定論呢,我們走着瞧吧,但真的要請你留下來,邊疆這一帶情況確定非常複雜,你可以和我們巡視完邊疆一起回中原去。”
“是啊,是啊!”小燕子忙不選地也勸道:“你就仍做我們的易可兄弟好了,大家化‘力氣爲漿糊吧!”
易可愣了一下:“化力氣爲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