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雖然饒了皇后和容嬤嬤,但是,心裡的餘怒未息。這晚,他在延禧宮,看到哭哭啼啼的永璂,就更加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氣,他對永璂氣沖沖地說:
“你不要再鬧小孩脾氣了!從今天起,你的童年結束了!你要學着做一個‘大人’!誰叫你娘這麼不爭氣,你只好去承擔!擔得下來,你會成爲一個忍辱負重的男子漢,擔不下來,你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奶娃娃!所以,擦乾眼淚,不許再哭了!朕最不喜歡看到男孩子掉眼淚!”
永璂怯怯地看看乾隆,看看令妃,忍着淚,吞吞吐吐地說:
“可是……我想回到坤寧宮去,我要去看看我額娘……”
“不要再提你額娘!”乾隆吼着,“你那個額娘,等於已經死了,以後,令妃娘娘就是你娘!你認清楚!”
永璂眨着大眼,委屈地癟着嘴,不敢哭。
“可是……可是……”
“不要再說‘可是’了!”乾隆大聲地一吼。
永璂嚇得一顫。令妃急忙上前打圓場,拉着永璂的手說:
“好了好了,十二阿哥跟皇阿瑪說,都聽皇阿瑪的話!在我這兒,也很好呀!有七格格和九格格跟你玩,還有一個小阿哥。我這兒人多,比坤寧宮熱鬧多了!”就回頭喊,“快拿點心來給十二阿哥吃!”
“是!”
宮女們端着盤子,各色點心糖果捧上桌。永璂看着糖果,眼中依舊淚汪汪。
“可是……”
“說了不許說‘可是’,爲什麼還要說?”乾隆怒喊。
永璂一嚇,哇的一聲,就哭了。
乾隆氣得不得了,在室內走來走去。
“說了不許哭!還哭!還哭!”
令妃面對這樣的永璂,也有一些不知所措。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太監大聲的通報:
“紫薇格格到!晴格格到!”
只見紫薇和晴兒聯袂而來。令妃眼睛一亮,如見救兵。
“皇阿瑪吉祥!令妃娘娘吉祥!”紫薇行禮如儀。
“皇上吉祥!令妃娘娘吉祥!”晴兒也忙着行禮。
“來得正好!來得正好!”令妃急忙喊,“紫薇,趕快勸勸你皇阿瑪,正在這兒和十二阿哥生氣呢!十二阿哥吵着要娘,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乾隆看着紫薇,知道她一定有話要說,就沉聲問:
“紫薇!你已經表演了一首‘不打詩’,現在,你是不是爲了十二阿哥而來?你還有什麼詩要念嗎?”
“是!我有兩句詩要念!”紫薇勇敢地看着他,真的念起詩來,“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苦!”
“這首詩用得不當!”乾隆生氣地說,“朕讓他們母子分開,是爲了永璂的前途!跟着那樣的娘,學的全是鉤心鬥角,看到的全是陰謀詭計!耳濡目染,將來長大了,會變成什麼樣?”
“皇上!”晴兒屈了屈膝,“老佛爺派我過來,要爲皇后娘娘求個情,也爲十二阿哥求個情!今天,皇后娘娘是真的得到教訓了!老佛爺說,她願意負起監督的責任,看着十二阿哥長大!請皇上把十二阿哥還給皇后娘娘吧!”
“哼!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乾隆一拂袖子。
紫薇就上前,挽住了他的手,微笑地說:
“可是……皇阿瑪也不能讓令妃娘娘背這樣大的責任呀,這太不公平了!”
“怎麼說?”
“你讓令妃娘娘怎麼做人嘛!”紫薇看着乾隆,“十二阿哥是皇后娘娘的兒子,多少眼睛看着,打不得,罵不得,管不得!人人會說話!稍有疏失,宮裡的口水都會把娘娘淹死!再說,娘娘已經很忙了,七格格才八歲,九格格才六歲,小阿哥才一歲……她自己的兒女都忙不過來了,你又給她加一個,她怎麼帶呢?”
乾隆愣住了,看看令妃。令妃呼出一大口氣來,如釋重負:
“哎!這個紫薇,可真說到我心坎裡了!皇上,要臣妾帶十二阿哥,是臣妾的光榮,可是……就像紫薇說的,臣妾也有許多不便之處!何況,十二阿哥這樣思念着親孃,臣妾接手,只怕無論如何,不能取代親孃的地位呀!”
晴兒就接口說:
“皇上!晴兒知道皇上深愛十二阿哥,怕他變壞,怕他不能成爲頂天立地的男兒。但是,現在讓他離開親孃,又在這麼惡劣的氣氛之下,他心裡的陰影要怎樣除去呢?這樣,對他真的好嗎?”
紫薇再接口:
“皇阿瑪!現在把十二阿哥送還給皇后娘娘,就算皇后娘娘是鐵打的心,也會融化了!皇阿瑪何不乘此機會,徹底收了皇后娘娘的心!記得在南陽的時候,皇阿瑪一再跟我說,家和萬事興!我爲了‘家和’而回來,好想和皇后娘娘化干戈爲玉帛……皇阿瑪,你幫我一個忙,讓我做個人情,把十二阿哥送到坤寧宮去!好不好?”
乾隆看着紫薇,知道她處處在爲大局設想,這樣逆來順受,以德報怨,實在讓人不能不滿心折服,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終於,他嘆了一口長氣,說:
“永璂!你這個紫薇姐姐,說服力太強了!罷了罷了,你記住紫薇姐姐的好,不要忘了!跟她回坤寧宮去吧!”
“謝謝皇阿瑪!對於十二阿哥的未來,你大可放心!”紫薇深深地一屈膝,笑着,凝視乾隆,“虎父焉有犬子?”
乾隆笑了。
紫薇和晴兒,就拉着永璂的手出門去了。
坤寧宮裡,真是一片愁雲慘霧。皇后和容嬤嬤正在相擁而泣。容嬤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匍匐在椅子上,緊緊攥着皇后的手。皇后心痛地看着她:
“這會兒疼得好些嗎?要不要再吃一顆紫金活血丹?”
容嬤嬤滿面淚痕,卻拼命給皇后擦淚。
“娘娘!奴婢不疼了!你別再心疼奴婢了……我真是擔當不起啊!”
皇后看看窗外的夜色,想着永璂,眼淚不停地掉:
“不知道永璂怎樣?這孩子認牀,換了牀,他會睡不着的……”
“娘娘!”容嬤嬤落淚說,“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明兒個天一亮,奴婢就去延禧宮,悄悄地看看十二阿哥怎樣,缺什麼,咱們趕快給送過去……娘娘,我知道你心裡有多痛,如果現在,奴婢的腦袋可以換回十二阿哥,奴婢寧願一死啊!娘娘……我真對不起你……”
皇后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正在這時,外面陡然傳來太監大聲的通報:
“紫薇格格到!晴格格到!十二阿哥到!”
皇后和容嬤嬤驚跳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驚呼着:
“十二阿哥!我有沒有聽錯?”
“十二阿哥!是十二阿哥!”容嬤嬤喊着。
兩人立刻倉皇起立,跌跌沖沖地衝到門口。
房門一開。門外,紫薇和晴兒,一邊一個牽着永璂的手。
“皇后娘娘,”紫薇屈了屈膝,溫柔地說,“我把十二阿哥從皇阿瑪那兒要回來了!你不要傷心了!”
皇后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她張開手臂,把永璂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
“皇后娘娘,老佛爺說,要你珍惜現在擁有的,不要再失去了!”
晴兒看着皇后,也柔聲說。
皇后哽咽着,擡起淚眼,看着紫薇,心裡,像燒着一鍋沸騰的油,燙得她全身每個毛孔都痛。此時此刻,她對紫薇所有的仇視,全部化成感恩和悔恨。她很想說什麼,無奈嘴脣抖動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容嬤嬤看到紫薇居然把十二阿哥送回來了,簡直恨不得爲紫薇而死。以前做過的種種錯事,現在,像是幾千幾萬根針,深深地刺在心坎裡,說不出的痛,說不出的悔。她對着紫薇和晴兒一跪,老淚縱橫,誠心誠意地磕下頭去,匍匐在地,淚不可止,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出走的孩子回來了,宮裡的戰爭平息了,香妃的事情過去了,皇后也變得謙卑虛心了。太后心裡安慰,對紫薇和小燕子這兩個“民間格格”,也不能不心悅誠服地接受了。可是,有件心事,一直未了。
這天,她把爾康召進了慈寧宮,決定把心事做個了斷。屏退左右,她凝視着爾康,鄭重地問:
“爾康,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把你找來?”
“臣不明白!”爾康恭敬地回答。
“我特地把晴兒支開,就爲了和你談一點知心話!自從我打五臺山回來,就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你說,但是,宮裡接二連三地出事,你們幾個鬧得驚天動地,我這些話就全部壓在心底,始終沒機會說。現在,已經不能不說了!”
爾康有些驚怔起來,神情一凜。
“不知老佛爺有什麼吩咐?”
“我就明說了吧!”太后盯着他,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對紫薇的一片心了,我也終於被你們兩個感動了。紫薇這丫頭,我看到今天,不得不承認,她的才華人品,都沒話可說!我沒辦法再挑剔她了!我決定接受她,承認你們的婚姻!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同時接受晴兒!”
爾康大大一震,臉色立刻變了,急喊:
“老佛爺!請三思!”
“我已經三思過了!我想來想去,晴兒這樣好的姑娘,不會辱沒了你!讓你同時擁有她們兩個,你也不會吃虧!我相信你不會虧待晴兒,也相信紫薇寬宏大量,不會欺負晴兒!如果你對紫薇有所顧忌,我就親自去跟她談!只要她同意了,諒你也不能不同意!”
爾康大急,雙手一拱,惶急地說:
“老佛爺!請千萬不要去跟紫薇談!如果老佛爺開口了,紫薇就算有千難萬難,也會點頭答應!可是,這件事是不對的,我只有一份感情,怎麼可能平分給兩個人?晴兒不會辱沒我,可我會辱沒晴兒的!老佛爺,你那麼疼晴兒,怎麼忍心讓她走進一個預見的悲劇裡去呢?”
太后不悅地一皺眉頭:
“預見的悲劇?這是什麼話?我聽不懂!”
爾康真摯而懇切地看着太后:
“臣心裡只有一個紫薇,再也容納不下別人!今生今世,願和紫薇相依相守,共度一生,如果臣對紫薇有二心,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這是什麼話?”太后勃然變色,“我這樣好好地跟你談,你居然拒人於千里之外!你不想想……受委屈的不是紫薇,是晴兒呀!”
“如果這樣安排,受委屈的是三個人!我,晴兒和紫薇!”爾康激動地說,“老佛爺,紫薇自從進宮,受到的大傷小傷無數,面對的問題重重,她全部用一顆寬容的心來接受,用一種‘大愛’的精神來包容!只有這‘一夫二妻’,是她不能接受的事,也是我無法接受的事!請您尊重我們兩個的意志吧!”
“你怎麼知道她不能接受呢?我看她和晴兒投緣得很,兩人像姐妹一樣!”
“老佛爺!紫薇不是
一個神,她是個人,是個女人!她有女人的纖細,有女人的敏感,也有女人的嫉妒和自私!事實上,晴兒也一樣!請您不要把紫薇想象得太清高,也不要把晴兒想象得太清高,更不要把我想得‘太能幹’!我自認沒有同時愛兩個女人的‘能力’!如果我接受了老佛爺的安排,我就太對不起紫薇了!也太對不起晴兒了!不能這樣傷害紫薇!也不能這樣傷害晴兒!這樣做,紫薇會痛苦,我會左右爲難,晴兒會傷心!最後,我們三個都會崩潰,都會毀滅!我們都是聰明人,爲什麼要做這樣一件愚蠢的事呢……”
爾康話沒說完,晴兒從裡面走了出來,拍着手,大聲說:
“爾康!說得好,說得太好了!我爲你鼓掌!”
爾康和太后都吃了一驚,爾康就狼狽地看晴兒,結舌地說:
“晴兒……對不起……我……我……”
“有什麼對不起?說得那麼有理,讓我又是感動,又是佩服!”晴兒坦蕩蕩地笑着說,轉向太后,“老佛爺!你老人家把我支開,就爲了要強迫爾康收留我啊?我不是跟您說得清清楚楚了嗎?我不要爾康,我不要心裡只有紫薇的爾康!如果您一定要把我許給爾康,需要先把紫薇從他心裡除去,要不然,就太侮辱我了!今天,就算爾康答應了,我也會拒絕的!爾康說得對極了,這樣做,是對我們三個的傷害!尤其,是對我的傷害!因爲他們兩個畢竟彼此有情,我算哪根蔥,哪根蒜呢?”
太后一怔,看着她說:
“晴兒,我知道你有你的驕傲……可是……”
晴兒就上前,把太后拉到一邊去,低聲說:
“我可不可以去和爾康談一談?”
太后愣了愣,以爲晴兒要去親自說服爾康,就點了點頭。
晴兒走向爾康,說:
“我們到御花園裡走走!”
兩人走進花園,晴兒一看,沒人注意他們,就急促地說:
“老佛爺一意孤行,你可別當成是我的意思,那就讓我無地自容了!”
爾康凝視她,對她的感覺真是複雜極了。
“晴兒,如果我有傷到你,希望你不要生氣,不要介意,我……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好,這一年以來,你一次又一次地幫助我們,爲我們奮不顧身!你爲紫薇做的,爲小燕子做的,爲我做的,爲五阿哥做的……每一件事,點點滴滴,都在我心裡!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曾經說過,願意爲你粉身碎骨,只是……”
晴兒擡起清亮的眼睛,坦白地看着他,溫柔地打斷了他:
“你不要說了!你心裡的每句話,每個思想,每種感覺,我都非常瞭解!自從親眼目睹你和紫薇的這場愛,我心裡充滿了感動和震撼!好羨慕你們,也一心一意希望你們幸福!”她笑了笑,很自負地說,“聰明如我,怎麼會讓自己夾到你們中間,去坐冷板発呢?那……豈不是太貶低我自己了?難道我不配擁有我的爾康嗎?”
爾康震動極了,深深地看着她,眼裡是真正的折服。
“晴兒!你變了!”
“哦?”
“你不再是跟在老佛爺身邊,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你已經是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人了!紫薇說過,你滿腹詩書,才氣縱橫,是埋在冰山下面的火種,外表‘清冷孤傲’,內在‘熱血奔騰’!我想,她分析的你,是最最真切的你!”
晴兒一怔,感動地問:
“她這樣說我?”
“是!我們離開了皇宮,常常談到你!”
晴兒有些震撼,眼裡閃耀着光彩,心想,知我者,紫薇也!
“紫薇,她瞭解我!”她看着爾康,“你和紫薇,是我的知己!我想,我們一直活到白髮蒼蒼的時候,依然可以在一起賞雪看月亮,我纔不要破壞這種美好的關係!所以,不要把老佛爺的提議放在心上,我會說服她的!你欠我的情,就用你們一生的友誼來還吧!”
“是!一生的友誼,絕不改變!”爾康誠懇地說。
兩人就深深地互看着,把所有的感覺,都歸納到一種最真摯而高貴的友誼裡去了。他們兩個都知道,人生,有很多的變量,即使是恩愛夫妻,也不見得會天長地久。但是,他們這種友誼,窮此一生,都不會改變了。在後來的很多很多年裡,他們確實證實了這一點。那些後話,我們就按下不表。
回到當時,晴兒和爾康一番懇談以後,她回到慈寧宮,向太后再一次表白了自己:
“老佛爺!請寵我一次,不要把我許給爾康!我纔不要‘娥皇女英’,我不是‘娥皇’,也不是‘女英’!爾康那麼愛紫薇,如果我跟了他,我還有什麼地位?雖然以前我對他動過心,那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只是我的大哥!請老佛爺再也不要反對他和紫薇,那就是對我的好了!”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你也有‘蠢蠢欲動’的感情……”太后困惑地說。
“我還是有那種感覺,但是,不是對爾康!是對虛空中的某個人物,是一種幻想和夢想!我也希望和紫薇一樣,擁有一個心裡沒有其他女人的人!”
“哪有那樣的人?就算有,你也遇不到!你現在不要爾康,將來怎麼辦?”
晴兒看着太后,深思地說:
“我知道老佛爺是真心疼我,處處爲我想!這樣吧,老佛爺給我一個權利,讓我可以選擇我的未來吧!如果有一天,我看中了那個人,我一定坦白告訴老佛爺,那時候,老佛爺再幫我做主!”
太后寵愛地看着她,沒辦法了,只好把爾康留給紫薇了。
“那……就這麼辦吧!到時候,你可別害臊不說啊!”
“到時候,我再也不會把機會放過了!”晴兒如釋重負,笑了。
於是,這天,太后扶着晴兒的手臂,來到了漱芳齋。
“紫薇!小燕子!我特地來看看你們兩個,天冷了,這個漱芳齋,還缺什麼不缺?”太后慈祥地、關心地問,“棉被夠暖嗎?冬衣要不要再做幾件?我看你們兩個丫頭,都穿得蠻單薄的!”
紫薇、小燕子驚愕地看着太后,這是第一次,她們兩個聽到太后這樣溫暖的談話,兩人都震動着。爾康和永琪,站在兩人身後,也是一臉的驚奇。紫薇急忙屈了屈膝,感激地說:
“老佛爺,我們什麼都不缺,漱芳齋裡,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真是應有盡有!謝老佛爺關心!”
太后看看永琪和爾康,兩人有點緊張。因爲,又被太后抓到,一早就到了漱芳齋。爾康尤其緊張,不知道上次的提議擺平了沒有?萬一太后和紫薇談什麼,豈不是又要天翻地覆?他不由自主地去看晴兒,晴兒瞭解他的不安,立刻給了他一個穩定的微笑,爾康心情稍定。太后的眼光,也落在爾康臉上:
“爾康,你的阿瑪被你們幾個連累,這次也辛苦了!額娘可好?”
爾康受寵若驚地稟道:
“回老佛爺,阿瑪和額娘,看到我回家了,兩個格格也身體健康,高興得不得了,什麼都好!”
“那……爾泰什麼時候回來呢?”
“爾泰本來已經要動身了,可是,塞婭有了身孕,巴勒奔說什麼都不肯讓她在這個時候動身,所以,恐怕還要過一陣!好在,我已經回家了,阿瑪他們也安心了!”
“有了身孕?太好了!”太后喜悅地說,“沒想到弟弟趕在哥哥前面了!我看,你們兩對大喜的日子,也要趕緊挑一挑了!趕明兒,我就跟皇上研究研究!”
爾康和永琪一聽,驚喜交集。紫薇羞澀地低下頭去,小燕子轉着眼珠,裝糊塗。
永琪就一步上前,誠摯坦白地問道:
“老佛爺,你不反對我們的婚事了?”
太后看了看永琪,看了看小燕子,走過來,一手拉住永琪,一手拉住小燕子,說:
“永琪,這個孫媳婦兒,不是我挑的,心裡總有些不踏實!但是,你們用事實說服了我,我好感動!是的,我不反對你們了!我接受你們,也希望你們接受我!”
永琪太感動了,喊着:
“老佛爺!謝謝你!”
太后就放掉了永琪和小燕子,轉身拉過紫薇和爾康,再說:
“還有紫薇和爾康,你們這一對捱過了好多大風大浪,彼此還是這麼堅定,我實在不能不感動!我不再阻礙你們了,我祝福你們!”
紫薇驚喜交集,感激地說:
“老佛爺!能夠得到您的祝福,紫薇再也沒有奢求了!”
爾康也喜出望外,一迭連聲地說:
“謝謝老佛爺的瞭解,謝謝老佛爺的成全!更謝謝老佛爺的包容和……一切一切!”
小燕子又驚又喜,看着太后,簡直不敢相信,張大眼睛說:
“老佛爺!我以後說錯話的時候,你還會不會生氣呢?”
“不生氣了!”太后微笑地說,“我把它看成是‘回憶城一奇’吧!”
“回憶城?”小燕子愕然地嚷,“老佛爺也知道回憶城?”
晴兒笑嘻嘻地插口了:
“是我告訴老佛爺的!你們那些驚險刺激的故事,我一件件都說了,現在,才說到第三章,老佛爺聽得好有興趣呢!”
“老佛爺,你都知道了呀?不怪我們嗎?”紫薇不相信地問。
太后看着紫薇和小燕子,親熱地說:
“兩個丫頭,以前我對你們有很多誤會,你們也不怪奶奶了吧?”
“奶奶?”小燕子張大眼睛。
“是啊!一般家庭裡,不都叫‘奶奶’嗎?記得有人跟我說過,這‘老佛爺’三個字實在彆扭,我現在也好想當個普通的‘奶奶’呢!”
小燕子好感動,好驚喜,熱烈地喊道:
“奶奶!我好幸福啊!我現在有爹,有哥哥,又有奶奶了!那……我那些大錯小錯,你都原諒了嗎?”
“紫薇不是說了嗎?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饒恕’!”太后說。
“老佛爺!有你這幾句話,我真是慶幸我們回來了!”紫薇含淚喊。
太后就把兩個姑娘緊緊地擁在懷裡了。
爾康和永琪看着,兩人眼裡都綻放着光彩,感動得不得了。
晴兒微笑地看着這一切,眼中含淚,脣邊帶笑。爾康就走到晴兒身邊去,對她感激地、誠摯地說:
“晴兒!謝謝你!”
晴兒對爾康一笑。
宮裡的事,暫時告一段落,現在,要談一談會賓樓。
這晚,會賓樓重新開張了,開張的場面,實在盛大。
只見一排身穿紅衣的青年,正在有力地擊鼓,鼓聲隆隆。
柳青、柳紅、金瑣一身光鮮,笑嘻嘻地站在會賓樓門口,喜氣洋洋。
小燕子、紫薇、爾康、永琪、簫劍環繞在柳青、柳紅、金瑣身邊,大家興沖沖東張西望。寶丫頭站在紫薇身邊,更是興奮。
街道兩旁
,擠滿看熱鬧的羣衆。
小燕子對柳青、柳紅嚷着說:
“今天會賓樓重新開張,應該比上次開張還要隆重纔對!我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送什麼賀禮給會賓樓纔好!舞龍舞獅已經不夠看了!所以呢,今天的節目,全是爾康設計的!”
爾康雙眸炯炯,誠摯地看着柳青和金瑣,眼裡盛滿了千言萬語,說:
“柳青、金瑣!上次在南陽,你們的婚禮辦得好簡陋,我心裡一直有着深深的歉意!你們兩個不知道,我對你們有多少的祝福,有多少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們就心照不宣了!今天,這個慶賀的點子,是爲了要會賓樓永遠興旺,要你們兩個的感情,永遠熱烈!”
柳青非常感動,迎視着爾康的眼光,也誠摯地說:
“爾康!我可沒有你這麼會說話,可是,我心裡一直憋着一句話,始終沒有機會告訴你,就借現在跟你說了吧!”
“是!請說!”
柳青一抱拳:
“謝謝!謝謝你做的每一個決定,謝謝你敢於向傳統挑戰,追求你要的,也敢於向傳統的觀念說‘不’,這樣,我纔有了今天的幸福!”他摟着金瑣,深刻地看着爾康,“我們終於各有各的幸福了!我是糊里糊塗闖來的,你是辛辛苦苦經營的!”
紫薇感動地叫了起來:
“柳青還說他不會說話,說得這麼好!金瑣,是你教他的嗎?”
金瑣臉紅紅的,看看柳青,看看爾康,心裡,洋溢着喜悅,也誠摯地說:
“小姐,爾康少爺,我也一直欠你們一聲謝謝!我那麼笨,差點辜負了你們的好意。現在,我真的過得很好,很滿足,謝謝你們了!”
小燕子大聲地嚷嚷起來,打斷了他們:
“你們幾個不要在那兒肉肉麻麻地謝來謝去了!老實說,你們都該謝我纔對!沒有我糊里糊塗當了還珠格格,哪有你們這麼多精彩的故事?”
“小燕子這句話對極了!就是這樣,尤其是我,沒有她糊里糊塗,我這一筆不知道要記到哪裡去!”永琪開心地喊着。
“還有我這一筆,也不知道要記到哪兒去!”簫劍接口。
“所以,還是小燕子最偉大!”柳紅笑着。
“可不是!可不是!”小燕子得意地喊着。
鼓聲突然加重,寶丫頭驚喊:
“來了來了!好漂亮啊!哇……”
羣衆全部騷動了,大家都對街上看去。
只見從街道盡頭,有無數身穿紅衣的青年,手持燃燒的火炬,非常壯觀地奔到會賓樓前。他們舞動着火炬,隨着鼓聲,嘴裡整齊劃一地喊着:
“永遠興旺!永遠燦爛!永遠興旺!永遠燦爛……”
這時,一輛馬車駛來,停下。福倫扶着便裝的乾隆,走下車來,許多便裝的侍衛,站在街對面,驚奇地看着。乾隆看到這樣壯觀的火炬,看得目瞪口呆了。
“這個會賓樓開張,這麼壯觀啊?”乾隆問福倫,“太讓我意外了!”
“大概他們太高興了,這個會賓樓,是那些孩子在‘回憶城’外的一個‘家’!”福倫說,“這個家失而復得,他們就有點得意忘形了!”
“讓他們得意忘形吧!”乾隆瞭解地點了點頭,“當他們要擺脫回憶城的拘束,當他們偶爾要放浪形骸的時候,就到這兒來!”
鼓聲和音樂乍然加強。
那些紅衣青年,就非常壯觀地跳起一支火炬舞。夜色裡,那火炬燦爛奪目,舞得讓人目不暇接。在這些火炬之中,另有一隊青年,穿着耀眼的翠藍色服裝,擡着許多大酒罈,舞動着出來。大家隨着激動的音樂聲,鼓聲,跳着一支痛飲狂歡舞。一時之間,但見火炬點點,舞者穿梭跳躍,酒罈酒杯,在舞者間滾動,觥籌交錯,光影流離,真是歎爲觀止。
四周圍觀的羣衆,看得如醉如癡,大家掌聲雷動,瘋狂地喊着:
“好!好!好!”
表演完了,衆表演者停下舞蹈,高舉火炬,整齊地喊道:
“祝會賓樓永遠興旺!永遠燦爛!”
然後,舞者讓開通路,站在大門兩邊,把街道照射得如同白晝。
柳紅就高聲對羣衆喊道:
“今天會賓樓重新開張,歡迎各位進來,和我們一起慶祝,今晚的酒菜,本店全部免費招待!”
羣衆高聲叫好,歡聲四起,大家爭先恐後地跑進了會賓樓。
“我們也去慶賀慶賀!”乾隆對福倫說,邁開大步,也走進會賓樓。
會賓樓內,張燈結綵,高朋滿座,真是熱鬧得不得了。
柳青、柳紅、寶丫頭、金瑣都穿梭在人羣中,忙着給每一桌上酒上菜。
爾康、紫薇、小燕子、永琪、簫劍坐在老位子上,看到這樣熱鬧的場面,人人滿面笑容,個個樂不可支。小燕子坐不住,嚷着:
“我去幫他們上菜!”
“你別去了!”永琪一把拉住她,“等會兒又把茶盤砸了,把客人燙了!你這種‘紀錄’太多,還是安安靜靜坐在這兒比較好!”
“我哪有?我哪有……”
“你就有!好多次了,說不定還會跟人打架……”爾康說。
“打架纔好呀!不打不相識,一次打來一個蒙丹,一次打來一個簫劍!如果再打一場……”
“說不定打來另外一場‘驚心動魄’!”簫劍接口說。
wωω ★тTk ān ★¢ o
“就是!就是!反正好多‘驚心動魄’等着我們呢!”小燕子嚷着。
正說着,乾隆和福倫帶着隨從走來。
“哈哈哈哈!”乾隆大笑着,“我算見識了會賓樓開張的場面!這個火炬舞,下次在回憶城裡,記得也給我辦一次,讓回憶城裡那些‘土包子’,也開開眼界!”
衆人全部驚跳起來。爾康震驚地喊:
“阿瑪!老爺!你們怎麼來了?”
“老爺一定要親自來給你們這些‘生死之交’祝賀祝賀,我只得陪着老爺過來了!”福倫笑着說。
“趕快坐下!”爾康就擡頭喊,“柳青!柳紅!金瑣……快過來!”
“阿瑪!你怎麼不說一聲?說來就來了!太意外了!”永琪驚喜地說。
紫薇、小燕子、永琪急忙給乾隆和福倫搬椅子,擺筷子。
“老爺……你們親自來,又要讓我們大家手忙腳亂了!”小燕子喊。
“好像我們來得不對啊?”乾隆看着大家,又看福倫,笑着問。
“誰說?誰說?會讓我們受寵若驚!喜出望外!”紫薇趕緊回答。
大家都忙着張羅乾隆,人人都興奮着。只有簫劍,隱在衆人身後,凝視着乾隆。他實在沒有料到乾隆會親自來祝賀,看到這樣一個毫無架子、親切慈祥的乾隆,不禁深深震撼了。在這一刻,他明白了。爾康是對的,上蒼用了另一種方式,來化解這個仇恨,他安排了一切,補報了小燕子。他再看小燕子,那個粗枝大葉的小燕子,那個糊里糊塗的小燕子,那個毫無心機的小燕子,那個笑口常開的小燕子,那個大而化之的小燕子,那個天真莽撞的小燕子……他忽然疑惑起來,這個小燕子,真的是他的妹妹嗎?本來,回到北京,他很想帶小燕子去見見靜慧師太,把這個身世之謎,徹底弄清楚。但是,他卻始終沒做。一來,小燕子不求甚解,對當年的事,已經不再追究了。二來,他竟然有些怯場,不敢去求證了。記得,靜慧師太說過,當初庵裡,收養了好幾個孤兒。既然有好幾個孤兒,誰知道小燕子是不是小慈呢?
簫劍在這兒出神,柳青、柳紅、金瑣早就奔了過來。柳青驚呼着:
“老爺!我們有沒有看錯?會賓樓有老爺大駕光臨,實在太光彩了!”
“柳青、柳紅、金瑣,”乾隆真心真意地說,“我帶着最大的誠心來這兒,祝賀這個酒樓的‘劫後重生’。我知道,這個酒樓裡,有你們大家的歡笑,希望這個歡笑永遠延續下去!”就爽朗地喊道,“永琪!給我拿大酒杯來!我要跟大家喝一杯!”
“是!”永琪歡聲應着。
酒杯排在桌上,一個一個注滿。
乾隆舉着杯子,誠摯而歡樂地大聲說:
“你們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你們的歡笑,就是我的歡笑!柳青、柳紅、簫劍,你們這次幫助永琪他們逃亡,讓他們遠離傷害,我衷心感謝!來,我和大家乾一杯!”
簫劍聽到乾隆一一點名,也點到自己,不禁一震,跟着衆人,拿起了酒杯。心裡,實在是百感交集,如果幹了這杯酒,是不是表示“千古情仇”就“一口吞”了呢?正在胡思亂想,大家的杯子相碰,發出清脆的琤然一響,大家都一仰頭,乾了杯子,他也只得幹了。
永琪再倒滿了乾隆的杯子,乾隆忽然轉向簫劍,深深凝視他,說:
“簫劍!關於你和小燕子的故事,我始終沒有鬧得很清楚,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簫劍沒料到乾隆有此一問,心中一跳,旋即鎮定下來。他迎視乾隆,在乾隆那誠懇的眼神中,讀出了那種真切的關懷。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確定,往日的仇恨煙消雲散了。這樣一確定,他也就豁然開朗了。他對乾隆一笑,說:
“你不用鬧得很清楚,事實上,我也沒有鬧得很清楚!人生有些事,不必很清楚!活得快樂,活得心安理得,比什麼都重要!我很高興,我終於有這個機會‘認識’了你,你這麼有‘人性’,這麼有‘人情味’,實在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說得好!這種讚美,我很少聽到!它對我的意義很大!”乾隆怔了怔,說。
“對我也是!”簫劍低語。
爾康看着簫劍,聽到他這番話,知道他終於徹底解脫了,欣慰得不得了,拍了拍簫劍的肩膀,感動地說:
“老爺!簫劍!我們大家一定要乾一杯,爲了團圓,爲了劫後重生,爲了重新認身邊的人和事,爲了會賓樓,更爲了……我們化解了人生的許多仇恨,把不可能的事,都變成了可能!爲了‘化力氣爲糨糊’,讓我們大家痛痛快快地乾一杯吧!”
簫劍看了爾康一眼,兩人都心照不宣了。乾隆以爲爾康指的是皇后和容嬤嬤,不住點頭。大家更是各有所悟,都歡喜着,全部舉杯。小燕子尤其高興,嚷着說:
“化力氣爲糨糊!化力氣爲糨糊!化力氣爲糨糊……這是一句很有學問的話,對不對?”
“對極了!”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乾杯!”乾隆喊。
衆人一呼百應,歡聲雷動地響應:
“乾杯!”
簫劍一口喝乾了那杯酒。看着那個“化力氣爲糨糊”的小燕子,心裡震動着。和小燕子的這番相遇,萬一認錯了妹妹,萬一不是“兄妹相認”,那就是上蒼給他的禮物,爲了抽走他生命裡最大的負擔和哀愁。是,化力氣爲糨糊!這是一句很有學問的話,他笑了,一仰頭,再幹了一杯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