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四郎老師。”
山迪遠遠地叫喊,他吃力地握着一個籃子,籃子裡放滿了雜亂的衣物。他嘟囔着臉,看起來像是有幾分不滿,想通過這聲叫喊刻意表達什麼。
他口中言道的耕四郎老師,是一個戴着眼鏡,留着馬尾式髮辮的中年男子,和藹親切是最能體現他外貌的一個詞彙,他臉上帶着笑容,就這麼端坐在木頭製成的走廊上方,一旁則擺放着一個簡易杯子,杯子裡是還散發着溫熱的茶。
“山迪,又去洗衣服嗎?真勤奮啊。”耕四郎彷彿沒聽出他話裡的抱怨,笑聲笑語地說道。
“我可是..男孩子啊,男孩子老是負責洗衣服..真奇怪啊。”山迪的臉頰漲了起來,他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手中的衣物,通過這種行爲來抱怨着這個行動,在他看來洗衣服的行爲就應該是女生負責的。
本來道館內,清洗衣服應該是輪流的,可是作爲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弱的一個,他很榮幸地攤上了這份工作。
而他每次向唯一能夠抱怨的人耕四郎老師發表怨言的時候,他總是笑笑,卻也沒有說教其他人,甚至...
“山迪,洗衣服的時候,力道小點,上個月我的衣服破了兩個口子。”耕四郎交待道。
山迪嘆了口氣,耕四郎老師甚至把他的衣服也交給了他,他已經自覺地把他的衣物拿上,這纔是讓他最爲煩惱的,他嘆息地在心中說了句“真是老不正經的大人。”
他向着河邊走去,抱怨歸抱怨,可是對於耕四郎老師,他卻無法真正的帶上怨。
他是一名孤兒,孤兒在這個年代是沒有生存的權力的,因爲你根本就無法養活自己,而其他人也不會在混亂的時代下給自己增加負擔,然而耕四郎老師卻收留了他,讓他得以存活。
他很感激,這是一個正常小孩難以理解的感受,然而他卻明白,他是一個早熟的小孩,苦難是讓他早熟的關鍵,他明白感恩的道理。跟他如此遭遇的小孩很多,道館裡學劍的小孩有兩部分人組成,一部分是孤兒,一部分是農民的孩子。
耕四郎老師是這座島嶼最大的地主,絕大多數的人都是爲其工作,所以一部分無法供養孩子的農民會把孩子送到這讓其教導,同時減輕點壓力。
他來到了河邊,這是村裡專門清洗衣物的地方,只不過現在的時間還早,並沒有多少人來到這裡。當然這個時間點,是他故意選的,他可不想被那羣大媽們調笑。
山迪開始揉搓起衣物,因爲訓練的關係,衣物上的汗臭味很重,他必須多用上幾分力氣才能洗淨。
滋..一聲撕裂的響聲,從他手上傳來。
“糟糕...耕四郎老師的衣服又破了..算了,反正耕四郎老師會自己縫補。”他輕聲地呢喃道。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你好,問個問題。”是一個清脆還富有禮貌的聲音。
山迪擡頭順着聲音擡頭望去,頓時覺得臉上的麻子突突突地冒出來了還被無限地放大,對比起眼前的這名男子的長相,他不由得感到羞愧,想把頭給深深地埋下去,埋到一個誰也看不見的角落裡。這是一個俊秀得讓人分不清性別的人,簡單的白髮依舊平坦的胸,外加黑白色寬鬆的短衫,這個明顯女性會暴露胸前的穿衣的風格,讓他初步判斷眼前的人爲男子。
“你想問什麼?”從方行的外表,以及白皙的皮膚,山迪他認爲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雖然對於有錢人家的孩子他的感觀不好,但還是說道。
“這裡賣糧食嗎?”
“...”
山迪在沉默了一會,纔回道:“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有人賣糧食啊,這裡只是個小島嶼,不是貴族的話,沒有權力叛賣糧食。”
雖然他說得懇切,也是事實。但是因爲年幼的關係,沒有足夠的閱歷,再加上很少撒謊,他的話語間不免帶上一絲緊張,顯然在隱藏着些什麼。
“不用隱瞞,我只是來購買的顧客而已。”俊秀的少年說道。“我叫方行,帶着足夠的敬意前來。”
山迪..沒有選擇相信,因爲叛賣糧食,在法律的規定上,是犯法的。世界政府早在十幾年前便頒佈了這個禁令,不準私底下販糧。山迪不清楚耕四郎老師是否有販賣糧食,但是他賙濟普通人的行爲,以及低水平的稅收,可能會引來其他貴族的不滿,說不定眼前這個少年就是貴族派來的,畢竟只有貴族纔會那麼光鮮亮麗。
方行看着他戒備的神態,知道了他的意思,撓了撓頭,自顧自地分析道:“你看起來就是個七,八歲的孩童,手臂上的肌肉看起來應該是有鍛鍊的,從你的反應來看,你應該是耕四郎道館裡的小孩吧,嗯,你拿着衣服在清洗,看起來已經習慣了,這裡是常用作洗滌的地方吧,那麼周圍一定有村莊了,通常來說普通人是不會在太遠的地方清洗衣物的。不過耕四郎我感覺是個喜歡清淨的人,應該不會把道館建立在村莊之內,但是..也不會太遠,畢竟在購買食物,以及一些日用品方面,都是需要靠近村莊的。嗯..找起來應該不難。”
山迪駭然的盯着方行,瞳孔睜得大大的,不是因爲眼前的這名少年胡亂扯淡,而是他說得太正確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你說的人根本就不在村莊。”山迪辯駁道。不能讓這麼危險的人接觸耕四郎老師,否則他那麼和藹的人會被吃得乾乾淨淨的。
“胡不胡說,找了就知道了。”方行說道,說完就邁開了腳步,擺出了探尋的姿態。
“等...等下!”
山迪的叫喊根本就不能阻攔住方行。
他在情急之下,直接拿起了擀衣棒,當作木刃用雙手牢牢握住正對着方行。
“你是要阻止我嗎?”方行輕巧地問。“不過你的這個行爲等同於暴露了你知道耕四郎咯,如果我是你的話,肯定會偷偷地跑回道館將這個消息告訴你的老師,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山迪暗道該死,他確實太年輕了,根本就沒考慮過那麼多,只是一個頭昏腦脹就做出了這麼愚蠢的行徑。
他厲聲問道:“...你找耕四郎老師準備做什麼?”
“老師嘛..”方行輕聲呢喃了句,隨即回答道:“不是已經說看嘛,買個糧食而已,用得着那麼緊張嗎?”
“騙誰啊!老師..老師他..纔沒有出售呢!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你要買糧食的話,可以找那些貴族啊,用得着找耕四郎老師嗎?”
“你簡直就是一頭豬。”方行直言說道:“貴族相比其他人賣得要貴,而且你覺得我要找你的耕四郎老師買糧食,像是用在‘正途’上的嗎?如果是的話,也不用那麼麻煩了,畢竟坑的不是我的錢。”
“你纔是豬!”山迪跳腳道,但他除了跳腳以外,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
“總而言之...你快離開這裡,否則我不客氣了。”
“怎麼不客氣?就憑你那沒有任何菱角的木棍?還是說你那個瘦小的身軀?就你這個身軀,恐怕連個普通的海賊都解決不掉。”
“我..我很厲害的,我的力氣很大,我可以擰斷耕四郎老師的衣服。”山迪他的言語顯得稚嫩,他口中所言的了不起事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十分清楚這一點,即使是在道館之中,他也是最弱的一個,他是在虛張聲勢,只是在利用比喻的時候並不恰當而已。
方行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他從這個小孩子中,看到了剛來到這裡的自己。茫然無助,卻有些逞能。
“..不跟你閒扯了,我去找了。”他說。
“休想!”
山迪下意識地用雙手揮出了手中的擀衣棒,勢大力沉,很難想象是一個小孩子擊出的。只是他的攻擊,對於方行來說,卻顯得淺顯,直直地打在方行的身上,卻沒有造成任何的效果,那根擀衣棒更是在其有心的控制下碎裂了開來,而山迪更是在反衝之下飛了出去,癱倒在地。
“..怎麼..怎麼可能。”
擀衣棒是實心的,甚至於比木刃還要堅固得多,以他的力氣不可能讓其碎裂開來,更何況他刻意敲擊的是方行的後背,那樣平坦的背,也沒有擺出任何發力的模樣。
方行慢慢地回首,看着已然癱倒在地的山迪說道:“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你遇上的不是我這麼一個良善之輩的話,你現在已經是屍體了。”
他的語氣忽然間冷漠了下來,讓山迪遍體生涼。
“你再去鍛鍊段時間,...再來挑戰我吧。”
正在方行準備邁開步伐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腿給山迪抱住了。
真是個熊孩子...方行皺起了眉。
“即使是付出生命,也不能讓你靠近耕四郎老師!”
“...你是故事看多了,還是..?”方行嘆了口氣不想再說下去,他換了個方向解釋,“你說,你能改變這個結局嗎?已經給了你完美的劇本,偷偷跑回道館告知耕四郎,我也沒阻攔你的意思。”
“我不會回去的,如果你能夠追蹤人呢?”山迪回道。
方行愕然,他能夠感受到人體的磁場,大致的知道人所在的位置,在鎖定了山迪之後,在他的感知範圍內,都不會丟失。所以只要山迪按照他的說法去找耕四郎,就能輕易地找尋到了耕四郎的所在。他本來給他這個劇本,就是爲了給山迪下套,這會節省他許多功夫。
既然他這個打算,不準備按照他的劇本走。
方行大大方方地說:“好吧,你還算聰明,我確實能夠追蹤你。”
“果然..”山迪露出了釋然的表情,更加慶幸自己沒按照方行所說的去做。
方行接着說道:“可是我卻有着讀心的本事,比如你現在在思考的路線,就出現在我的腦海之中,嗯..你是從這個路線來的吧。”
方行指着一個方向,山迪的臉頰隨即露出了恐懼和慌張,他在內心中瘋狂地喊道,“你怎麼知道。”但是早熟的心理,讓他沒有吼出來。
方行順着那個方向走去,而山迪則被其牢牢地鎖在身上,既不能脫離,也不能動,甚至於連喊都做不到。他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關注着山迪的臉頰,說實在話,騙一個小孩...嗯,意外地有趣。他所指的這個方向,是按照河流邊鬆軟的土地上餘留的腳印,他的眼和大腦能夠判斷出細微的東西,他根據這些以及道路而判斷出來大致的方向,從而指出了大概的方位。事實上,他用手指出的方向,根據道路來看,有大概四分之一的概率,他也可以用來賭注。
他一切的行爲都是爲了攻潰小孩的防線而做的準備。
不管是指出他具備着追蹤的本領,斷絕了這個小孩逃離的打算,從而讓他陷入慌張,同時讓他多少相信自己的話語,在之後再大致指出方向後,恐怕這名小孩已經下意識地相信了他的讀心說法。
而他..則順理成章的利用小孩的表情,當作了導航儀,來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座木質的道館,道館看起來有些古老,古樸的建築風格,庭院中有顆小樹,有池塘,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養老的場所。
方行推開了道館的房門,直直地走了進去。
耕四郎似乎早有預料,就這麼端坐在了正對着正門的木板處,他看着來訪的方行,和藹地詢問道:“山迪,你帶朋友來了嗎?”
“笨蛋!”山迪大喊,卻沒有喊出聲。
方行也沒有繼續爲難山迪,鬆開了對他的控制。
山迪在意識到自己脫離控制的瞬間,就撒腿跑開,一邊跑,一邊喊道:“有敵人來襲!那傢伙是敵人啊!他的目標是耕四郎老師你!”
在他的喊聲中,道館內其他的弟子都涌了出來,他們相信山迪所言,看着方行目光中充滿了敵意。
耕四郎突然手刀輕輕地敲擊了山迪的腦殼。
“好痛!你幹什麼?耕四郎老師!”
“別胡亂說話!這樣的人看起來像是敵人嗎?他明明沒有任何的敵意。”
“可是...”山迪還想說些什麼,卻在耕四郎的眼神下,給勒令了回去。
耕四郎準備站起身來,可似乎是因爲蹲坐太久的緣故,他的腿在發顫。
“啊,腿麻了。”他說道,然後在顫顫巍巍之中站了起來,就像是一根在風中搖曳的柳條,是那麼的柔弱,又或者說更像是一個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