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蠻綠醒來的時候, 眼睛是紅腫的。
她坐起身,才發現頭疼得厲害,借了徐心慧的溫度計量了下, 38.9度。
原來發燒了。
今天是要在快餐店打工的。
其實何蠻綠並不是那種會拼命到不計身體的性格, 畢竟早點把身體養好才能更有效率地學習做事纔是她的風格。
可是現在她滿腦子都是燕英。
她燒了水喝了家裡備着的退燒藥就穿好衣服匆忙出了門。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迫切地想要見到燕英。
尋常這種時候, 燕英基本都會在單元樓下等她。
現在一個電梯在維修, 另一個電梯好不容易上來, 旁邊剛進了兩個人就滿員了。
何蠻綠等不及下一趟,直接從樓梯口下去了。
下到快一樓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是燕英的電話。
她立馬按了接聽。
“今天突然有點事去不了了,我已經跟店裡請了假, 你路上小心。對不起。”
失落來得猝不及防, 何蠻綠只頓了兩秒, 便努力笑道:“說什麼對不起啊,有事很正常啊……那我先出門了。”
掛完電話, 她輕輕嘆了口氣,只能說今天運氣不好,但也沒關心,反正能見他的日子又不止今天一天。心情突然又變得好起來。
到了店裡時,退燒藥已經起了作用, 除了有些許的無力外, 已經不怎麼頭疼發熱了。
……
晚上下班時, 何蠻綠路過商場, 看到了一個花店。
其實每天打工她都會路過這裡, 但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裡面的鮮花。
更不要說因爲幾朵花而產生什麼浪漫的想法。
而此時此刻,她卻有了一種花原來這麼好看, 以後有了家的話,一定要在裡面養很多很多的鮮花。
透過落地窗的反射,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對着幾束花露出了一個可以用燦爛來形容的笑容。
花店老闆看她在門口站這麼久,笑着說:“小姑娘進來看看嘛,笑那麼開心,是不是想送男朋友的啊……”
“……謝謝,”她有些臉紅地搖搖頭,“現在太早了,不過我以後一定會買的。”
心情好的話,連寒冷的夜風都會覺得涼爽可親。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必經的天橋。
彷彿是爲了與那個映照着前世的夢對應在一起,纔開心沒多久的何蠻綠再次看到了彭安。
他比那個夢最後出現模樣要年輕些。
上一世在她輟學後的那兩年間,彭安並沒有一直單身,他談了不少女朋友,但依舊在金書峰提起她時會興趣盎然地找過來。
何蠻綠從未覺得那與喜歡有半毛錢的關係,只是見色起意,卻一直得不到手的不甘罷了。
彭安此時正倚靠在下天橋的階梯上,一手摟着一個捲髮的女生,一手夾着煙,正笑着與那人你儂我儂……
何蠻綠本打算低頭趕緊混過去,可此時天橋本就沒什麼人,她獨自一個走過去怎麼着都很是顯眼。
腳尖剛沾到下方的階梯,一旁擡頭看到她側臉的彭安當即愣了愣。
“甜甜妹妹……”
他第一時間推開卷發女生,煙也隨手扔掉:“你、你怎麼在這兒啊?”
何蠻綠只當沒聽到,繼續往下走,彭安似乎着急了,連忙過去拽住她的手腕:“別誤會啊,那只是我妹妹,帶她出來玩……”
那女生一看兩人可能有什麼關係,立馬不帶好氣地哼了聲:“是認的妹妹……這到底是誰啊?!”
彭安用力瞪了她幾眼,正要繼續解釋,何蠻綠用力抽回自己因他碰觸已經開始發麻的手:“你們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得回家了……”
“回家?回金叔叔家啊?我送你……”他連忙湊了過來。
他一靠近,何蠻綠覺得分外噁心。她直接回頭看向後面氣得直跺腳的女生:“誰的東西趕緊拿走,請別影響交通。”
那女生一聽,臉唰地白了,正氣呼呼地過來要拽人走,已經變了臉的彭安直接一把將女生的手拍開,他瞪着何蠻綠道:“用不用這麼絕情啊?我捫心自問對你不差,這麼熱臉貼你冷屁股也從沒發過脾氣,倒是你越來越過分了……”
何蠻綠懶得更跟聽不懂人話的人多說,快步往前走。
後面的彭安臉色越來越黑,握着拳頭快步跟過去陰陽怪氣地笑道:“我說你也別生氣啊,就算我有相好的,你不也有一個嗎?怎麼今天他不在啊?把你甩啦?沒事,如果是你的話,我也不介意二手的……”正說着突然用力抓住了何蠻綠的後頸衣服。
她一身子一斜,根本無法掙脫,便蹙眉反手撓向他的手臂,直接撓出了紅印子。
彭安疼得“嘶”了幾聲,氣得嘴都快歪了:“下手好狠啊,就這麼不想和我待一塊啊?行啊,那我幫你一把!”
說着,手上便用力一推。
如若是平時,何蠻綠就算踉蹌下也能在幾步之中迅速找回平衡。
可今天生了病,體力本就不如以往,加上被對方碰觸後的不良反應,根本來不及做任何防護。
身子一歪,她就從一整段的階梯上滾了下去。
對方似乎只是想出出氣,沒想到她會像個紙片一樣這麼輕易就徹底栽下去,怔住了。
劇烈的疼痛陣陣襲來,何蠻綠腦子不受控地閃過了很多的片段。
就像是一場快進的電影,那些一開始遺失的記憶,全部回來。
比如她和金家斷絕關係後繼續打工攢錢,一邊攢錢一邊學習,又一邊偷偷地關注燕英;比如燕英最後考出了比她預計還要好的成績,她以慶祝的理由請他吃了頓飯。那晚,他喝多了,突然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喜歡她,喜歡了好久好久……她愣愣地聽着,最後又哭又笑;比如事後少年找上她,認真地說出那句“我就是喜歡你”時,她下意識恍惚,最後僵着身子拒絕,直到最後在少年說出那句“爲什麼?什麼就不能喜歡我?!”時,她難過地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突然豁了出去,她一口氣衝到他住的地方,說“求求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我會變得更好的!更配的上你的喜歡……現在一點兒都不好,一點兒都不好……可我也喜歡你!”
那時她那些無法抑制的恐在一瞬間就快被對方一個極其用力的擁抱化解了。
他幾乎把她勒到了心尖上:“你不用做任何事已經是最好的了!我真的好開心……你剛剛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住了!你不能反悔!永遠不能!”
還比如,那之後,他每天都會對她至少說一句好喜歡你,每天陪着她一起學習,一起想着關於未來的所有計劃……
直到某一天,彭安的到來。
那時正是盛夏,她在家裡睡午覺,穿着一件格外清涼的藍色吊帶裙,昏沉的意識中,有人在敲門。
那段時間,她除了燕英,已經和別人沒有任何的實際聯繫了,聽到聲音睜眼的時候,下意識就以爲是燕英來找她。
迷迷糊糊地穿上拖鞋,有些雀躍地開了門,卻看到了彭安的臉。
“秦芝阿姨讓我來的,她說你上次太沖動了,畢竟怎麼也是親人,不該那樣對你舅舅,金叔叔雖然做錯了,你也該給他一個改錯的機會,所以讓我來跟你談談。他們覺得我們年輕人好說話嘛……”他說着說着,就望向了少女修長白皙的肩頸,裸露的肌膚在夏日肚餓光線下幾乎變得透明,細嫩的胳膊與小腿絲毫不輸給一些他常看的少女寫真……他的眼神悄無聲息地變了變。
何蠻綠聽到他那句話就伸手要關門,對方卻忽然仗着雙方的體力懸殊阻止了她的動作。
在夏日的躁動與突如其來□□下,昔日的雙面人終於忍不住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別這樣啊甜甜,其實我根本不是爲了他們來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打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他扒着門縫格外用力地擠了進來,迅速反手將門反鎖,看少女震驚地後退兩步,突然衝過去拿手機要報警,立馬撲過去將人壓住,搶過手機直接摔了。
何蠻綠嘶聲地叫着救命,他便用力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瘋狂地在她身上摸索着,眼中泛着興奮的光。
他喘着氣說:“甜甜……小心肝……你身上好香,摸着也比那些女的舒服……嘖,別折騰了!你說你,跟着我有什麼不好的啊?是我對你不好嗎?非要讓我用強的,賤不賤啊……”
“別這麼瞪着我啊,你說什麼不會放過我?放心,就算你以後去告我也告不倒我的,這又不是我第一次這麼幹,大部分女生家長一聽我爸媽開的價錢,巴不得立馬和解呢!真有像你這樣不識相的,你以爲我會給你留下什麼鐵證嗎?就算有,把我弄進去了,我家裡可不會放過你……乖點吧,還能少受些罪!”
何蠻綠快吐了,她紅着眼睛死命地瞪着他,如果視線能殺人,彭安現在早就死了幾萬遍了。
四肢被壓倒性地禁錮着,她從來沒這麼絕望過。
趁着鬆動用盡全力地試圖掙脫,結果這樣的反抗卻讓對方越來越興奮,在衣服終於被撕爛時,幾乎快要崩潰的何蠻綠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矮几,上面的一把水果刀。
她無法掙脫,卻可以通過扭動移動位置。
在終於摸到那個刀柄時,她想都沒想,舉起來就朝對方的心口刺過去——
誰知彭安的反應快得超出了她的預料,在看到刀光時,他便驚恐地伸手將她握着刀柄的手朝反面用力推去……
血濺了他一臉。
水果刀直直地插在少女的胸口上,血源源不斷地從那裡噴涌着,她用力地瞪着眼睛,身子動了幾下,張了張嘴巴,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彭安一下就傻了。
他似乎沒想過會鬧出人命,臉色慘白一片。
“不、不是我乾的……”他喃喃地起身後退幾步,看着地上要死不死的人,幾乎是逃也似地開門往外跑去……
那時何蠻綠知道有個詞叫回光返照。
但她想不到這麼快自己就會體驗這個詞語的意思,待她睜開眼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劇痛依舊還在,目之所及的地板卻都成了紅色,似乎印證着她身上的血已經流乾。
愣了下,她便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可是,好不甘心!
她想燕英,從未這麼想過……
不知看到自己這幅樣子他會不會嚇到,他以後要怎麼辦?
她幾乎可以確定,如果燕英知道自己的死因,就絕對不會放過彭安,甚至有極大的可能會衝動到不顧後果……
那時她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絕對不能讓彭安毀了燕英。
不帶任何猶豫的,她用力地拔出胸口的水果刀,用最後僅存的力氣踉蹌站起來,四處找彭安的身影。
她一定要找到他,親手把他帶到地獄,不能讓他髒了燕英的手……
人在哪?人到底在哪啊?
突然,有人在瘋狂地敲門。
可她管不了,她要找彭安啊,彭安人呢……
倒下去之前,門已經被人用力踹開了,極其刺目的光線中,她什麼都看不到,只知道有人接住了自己。
懷抱很溫暖,可以後,卻再也抱不到了。
……
天橋階梯上。
收回所以記憶的何蠻綠恍惚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帶着前世的恨意。
她看到上面的彭安和捲髮女生都露出格外驚恐的表情。
臉上溼成一片。
什麼時候下雨了?
她艱難地擡手摸了摸臉,黏糊糊的,無力地放下時,這纔看到了滿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