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裡,一路上人們的恭賀聲也被拋擲腦後,渾然不覺。
婉淑上前幫鄧浩楠脫下外衣,覺察到了他的異樣,輕聲問道:“相公可是碰上了不快之事?”
鄧浩楠心中苦笑,或許這個世界裡,只有眼前的可人對自己纔是真的,其他人不過是利用和利益關係罷了。輕輕的將婉淑攬如懷裡,鄧浩楠摟着她方纔感到一絲的好受,一絲的真實。
婉淑柔聲道:“相公有事可以說與妾身聽,即便妾身幫不上忙,也可以幫相公分擔一下苦楚!”
鄧浩楠心下一暖,說道:“我又怎能累你擔心呢?”見婉淑的眼神兒有些失落,當下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有些太自大了,以爲可以謀個出路。到頭來才明白,李平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在利用我,我覺得很是憋屈!”接着鄧浩楠便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出來。
見鄧浩楠說出了心中苦悶,婉淑勸道:“相公莫要太過認真!李家勢大,莫要得罪了他們!”
顯然,婉淑認爲眼下即便李家利用自己的相公,也斷不可以得罪李家。畢竟鄧浩楠此時無權無勢,跟李家鬥,跟一幫海盜較勁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鄧浩楠當然知道婉淑擔心的是什麼,當即苦笑道:“放心好了!我知道該怎麼辦!”
婉淑看着鄧浩楠的眼神,卻道:“妾身知道相公有神人相助,自是不甘心寄人籬下!不過,眼下相公勢單力孤,凡事需從長計議,莫要爭一時之長短!”
鄧浩楠心下暗驚,連婉淑都能看出自己不甘心寄人籬下,以那個老謀深算的李平,沒有道理看不出來。怪不得他們不把核心秘密告訴自己,自然是防着自己,害怕自己搶了他們的飯碗。
看來以後需要小心謹慎了,這古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莫要把他們都看作愚昧無知的土鱉了。鄧浩楠心下做了決定,以後斷不能恃才放曠了,在自己沒有勢力之前,還是夾起尾巴做人的好!
想通了之後,鄧浩楠心情放鬆了許多。
這時,婉淑又道:“這差事非長久之計,海盜的脾性妾身知道,生前再風光,死後也不過是一張草蓆,或曝屍荒野,或葬身魚腹。他們生性兇殘,此時用得着相公的時候,還肯禮遇有加。若是將來他們用不着相公的時候,怎生是好?”
婉淑的話說到了鄧浩楠的心窩裡,他此刻一直再想這個事情,嘆道:“悔不該這麼早就把火炮給他們造了出來,如今他們只需要將現有的方法擴大規模,便可在年內將實力膨脹起來!到時我的地位將更加被他們看輕!”
婉淑有些心慌,道:“相公,此時家中已有不少錢財。不若我們離開北茭鎮,到內地買田置地,不求大富大貴,只求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如何?”
鄧浩楠搖搖頭,笑道:“你豈知外面的事情?如今亂世已至,到處都有亂民暴動,哪裡能過安生日子?”
婉淑道:“我們搬到州府即可,那裡有朝廷軍隊把守,當無事。加上相公的才藝,給天家做事總好過在這裡當海盜?”
鄧浩楠心裡明白,這婉淑看起來不希望自己再走海盜的路,畢竟那不是正途,整天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累妻兒家眷擔心。尤其這婉淑經歷過一次失去鄧浩楠的悽苦之事,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來這一直是婉淑的心病。
鄧浩楠輕撫着她的秀髮,嘆道:“我們現在好歹還是自由的老百姓,一旦到了州府之地,被人得知相公曾經幫海盜鑄炮造火藥,即便不問罪,也會將我抓進兵仗局,從此淪爲匠籍,世世代代不得脫!”
“啊~那怎的是好?”婉淑捂嘴驚呼,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大明朝的等級端的是森嚴,不同等級之間嚴禁通婚,一旦入了匠籍,子孫後代永不得脫。而作爲朝廷的工匠,待遇也很差,整天跟坐牢一般。每個工匠製造的武器都將其名字刻到上面,一旦出現了質量問題,將會被株連,跟秦朝的工匠制度差不到哪裡去。
此時的鄧浩楠雖然深陷海盜窩,但是好歹在朝廷的名冊上還是農民。這農民雖然同樣受到盤剝,不過卻是十分的自由。
鄧浩楠忽然問道:“這個北茭鎮,或者附近村子裡,有沒有值得咱們信任的人?”
婉淑想了想,道:“咱們北茭鎮裡的人大多數還是好想與的,以如今相公的地位,他們到不會爲難相公的。至於值得信任的人,以前公公和父親倒是有不少的舊部,只是如今走的走散的散。當年北茭鎮跟着總盟主起事的人當中,除了李平外,就剩下黃翼祥了。只是,聽說黃翼祥到鄭一官手下做事,他的兒子黃大海好像還是鄭一官手下十八芝之一。妾身記得小時候,相公跟那黃大海一塊長大,要好的緊,稱得上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鄧浩楠搖搖頭,嘆道:“光着屁股長大的朋友自然比親兄弟還親,只是黃大海如今在鄭一官手下做事,跟我們現在是兩條道上的人,若是被鄭一官知道的話,會對他不利。因此,這黃大海我們是指望不上了!”
婉淑不知道李平跟鄭一官之間的利益糾葛,男人的事情,她是不會多做過問的。接着說道:“除了黃大海外,相公倒是還有幾個玩伴,不過他們都無甚本事,想來也幫不了相公的忙!”
“都是誰?”鄧浩楠突然問,眼神中盡是高興,見婉淑疑惑,當即笑道:“相公腦子裡不少事情都變得很模糊了!”
婉淑點點頭,並未多做猜疑,說道:“你那幾個玩伴也來過幾次,不過相公不在家,妾身都給打發了。那王家四狗好賭成性,估摸着輸光了錢財來向相公借錢來的。劉家虎子好打個架鬥個毆,相公也莫要被他帶壞了。唯獨那丁家大牛倒是還算老實,以前跟你一起在碼頭做事,不過腦子不大靈光,傻里傻氣的。”
鄧浩楠心中苦笑,聽婉淑這麼一說,他才知道自己身邊的幾個朋友都是這般角色。有道是評價一個人,只要看其身邊的朋友便知九分了。鄧浩楠心下料想自己以前的身份估計也不是什麼好鳥!不過轉眼鄧浩楠又釋然了,在這個亦民亦盜的地方,再老實的人也多少感染些海盜習氣。
不過,眼下的鄧浩楠無權無勢,想要立足下去,就必須要有自己的班底,得有信得過的人才行。因此,雖然四狗、虎子、大牛都有他們的缺點,但是眼下鄧浩楠當真沒有別人可信了。
接着鄧浩楠問起他們幾人現下的地方,想要去找他們。婉淑眉頭緊蹙,眼中閃過猶豫之色,問道:“相公莫不是要去尋他們?”
看出了婉淑的疑慮,鄧浩楠笑道:“你莫要以爲我是跟他們同流合污,只是眼下相公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在身邊,如何成事?他們幾個雖然有些缺點,不過眼下相公我也只能用他們幫忙了,畢竟他們要比李家的那些人信得過不是?”
“原來如此!”婉淑明白了鄧浩楠的用意後,頓時眉毛舒展開來,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對可愛的小酒窩浮上臉頰。
每當看着婉淑的那對可愛的小酒窩時,鄧浩楠都會感到身心放鬆,再次把她攬入懷中,笑道:“和平盛世,做個普通人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眼下國家動盪,亂世人命如草芥,只有強勢才能生存下去。相公不想你將來跟着受苦受難,因此相公得不斷的往上爬,直到爬到沒有人能夠威脅我們的地方纔行,你明白嗎?”
婉淑將頭埋入鄧浩楠的胸膛裡,柔聲道:“妾身明白!相公得鬼神相助,是要做大事的人!”
過了一會兒,婉淑擡起頭來,忽然道:“相公既然要扶植自己的勢力,只有這幾個痞人怎行?妾身雖是婦道人家,但也懂得勢乃黨也,相公需結黨才行。”
結黨?鄧浩楠一頭霧水的看着婉淑。
只聽婉淑說道:“如今黨人橫行朝野,咱們福建的閩黨就連那大太監魏忠賢都要禮讓三分。既然李家將相公排擠在外,相公莫不如使些錢財給那定海所總兵,加入閩黨也好慢慢往上爬!”
結黨!結黨!只有結黨才能營私,只有結黨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鄧浩楠腦中不斷的思考着,以他的後世知識,遠遠要比婉淑理解的透徹。
此時的大明王朝,正處於黨派崛起階段,大明王朝毀於黨派紛爭,只不過是湊巧碰上了天災,以及建州女真的崛起,最終導致大明帝國垮掉。以鄧浩楠的理解,此時大明王朝和西方的荷蘭、英國一樣,處於資產階級反抗封建階級的革命階段,只不過人家順利完成了內部資產階級革命,而大明卻點兒背的被蠻族毀掉了文明。
或許結黨纔是自己的出路,畢竟這是未來的趨勢。不過,想要結黨顯然很難,至少鄧浩楠此時沒有任何的想法。
於是嘆道:“結黨固然是好辦法,只是咱們眼下無權無勢,即便是賄賂定海總兵,人家難保不會向李平那般只是利用!或者還說不定比李平還黑,拿了咱們的錢,卻不管事。那樣的話,咱們可就人財兩空了!”
婉淑嘆道:“妾身真沒用,想不出好辦法來幫助相公!”
鄧浩楠翻翻白眼,暗道:哪是你沒用,分明就是他自己沒用嗎?當下說道:“婉淑放心好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相公會想出辦法的。當前重要的是多培植一些自己人,人多力量大嗎?總會有辦法的!”
婉淑一時想不出好辦法來,也只好先靜觀其變了。
話說,鄧浩楠拿着一些散碎銀兩,在市集上切了幾斤牛肉,又自家中拿了半袋米,按照婉淑的描述,先去離着最近的大牛家。
一間茅草屋,一個籬笆小院,這便是大牛家了。
鄧浩楠扛着半袋米來到門口,已是累的氣喘吁吁。
不是說只有三十斤嗎?怎麼感覺像是五十斤呢?鄧浩楠心中一陣鬱悶,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大明的一斤是十六兩,三十多斤的大米自然要比後世重多了。同時自己身子弱,感覺起來自然要更重一些了。
此時想通了問題關鍵,鄧浩楠不由得苦笑。心道:那火藥坊的配料比例,鄧浩楠一直是按照一斤十兩來計算的,想來威力較正常來說依舊是大打折扣。不過,這卻是歪打誤撞的幫助了鄧浩楠,使得鄧浩楠手中還有足夠的底牌來左右李平的態度,至少不會很快被炒魷魚了。
想到這裡,鄧浩楠的心情頓時好多了。
“大牛!大牛在家嗎?”鄧浩楠扯着嗓子喊着,這副單薄的身板扛着三十斤大米走了不到三百米就累的走不動了,以後當強化身體鍛鍊纔是。
大牛家中只有他一個人,這孩子十二歲就沒了爹孃,全靠着一身力氣方纔混口飯吃。不過,這大牛有些憨,在碼頭抗麻袋很是出力,本應該賺不少工錢,不過碼頭老闆每次都找各種理由左扣他三文錢,右扣他五文錢的,一來二去,大牛一個月只能領到不到五百文錢,勉強餬口倒是夠了。
此時已經過了下工時間,大牛在屋裡就聽見鄧浩楠的聲音了,當下屁顛屁顛的跑了出來,老遠就聽他喊道:“浩南哥!”
一見大牛,鄧浩楠登時呆住了。好傢伙,只比鄧浩楠小三個月,長得卻是跟房樑似的,又高又黑。關鍵是,這大牛看起來哪裡像十五歲的小男孩兒,分明就是奔三的老爺們嗎?
天吶!他不會是天天吃雄性激素長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