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封爍直接從西北飛京城,進組了《太平公主大傳》,昔日白皙瘦削帶着少年感的年輕偶像眉目間帶了一點滄桑。
他剛剛殺青的那部電影叫《送行者》,講的是一羣人橫穿沙漠尋找寶藏其實暗地裡勾心鬥角的故事,導演是個拍慣了商業大片的外國人,電影的出品方是國內某個背景雄厚的老牌電影公司,幾位老戲骨配上三十多歲兼具風情和颯爽勁兒的女演員,再讓封爍這個人氣巔峰的偶像擔當男主角之一的角色——一位看起來弱雞其實沉穩冷靜的地質學家。
在這部電影裡,封爍扮演的李憫經歷了各種或天災或*的考驗……如同是對現實的映射一樣,他在其中被自己信任人陷害,一度陷入到了絕境,不止是身體上的絕境,更是心理的絕望。
和這部電影一起找上門讓封爍拍的電影着實不少,畢竟有了《涼母》的加成,人們看到了封爍在演技上的用心要好過他身後那些跟風的“小鮮肉”們,他又是最紅最有商業價值的那一個,自然能讓需要“人氣”的電影製作方趨之若鶩。
封爍之所以選擇《送行者》,也是爲了磨鍊自己的演技,在當下的電影市場裡,就像女性角色總是善良溫柔一樣,男性角色也總是被賦予了高大全的要求,尤其是電影中的男主角們。李憫的軟弱和絕望還有被好友慘死所激發出的鬥志讓封爍很喜歡。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演這個角色是想去體驗池遲飾演王子的時候那種感覺。名叫王子女孩兒趴在桌子上擡起頭的那一瞬間,他忘了對方是誰,也忘了自己是誰,只看到了一個無助悲泣的靈魂……他想讓自己也能捕捉到這種感覺。
彷彿這樣就能離池遲更近一點,也能讓自己越來越成爲一個演員。
從天而降的緋聞成了封爍磨鍊自我的助力。
在他還沒有成名的時候,那位女演員是跟他合作過的,以封爍與人爲善的性格來講,他不覺得自己和對方有什麼深仇大恨,對方卻污衊自己“以曝光她已婚的事情爲要挾強行追求”。他在瑞欣呆了這麼多年,瑞欣捧紅了他,他也回饋了瑞欣,雖然知道人心險惡,他也不能接受瑞欣知道他去意已決之後竟然導演了這樣的一幕鬧劇。
讓他有一種“和垃圾共事多年的噁心感”,這句話當然是出自竇寶佳的嘴。
好在,他的精神還算粗壯,又有了池遲的精神鼓勵,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媒體,他永遠都是那個恰到好處的人氣偶像,滴水不漏是他的基本素質。
能趁着這次的“避禍”再次得到和池遲合作的機會,倒是一個意外之喜。
劇組的人從方編劇到米導演都很好相處,劇本中對於李世民這個角色的刻畫和安排也讓他覺得很有意思——他還從來沒演過這種痞氣又老辣的角色呢。
如果沒有池謹文隔三差五給他發微信,封爍會覺得這次自己的“因禍得福”簡直完美。
賴球大老闆:“池遲和宮行書在國外玩得挺開心啊。”
還配了幾張池遲在霓虹參加電影展映的照片,白色的裙子顯得池遲光彩照人,她捧着影迷送得花笑得挺開心,在旁邊穿着黑色中山裝的宮行書雙手一背,站在離她不到半米的地方,那張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臉在封爍的眼裡就像是不懷好意的大灰狼。
當然,在池謹文的眼裡也是這樣。
池謹文收到的回覆如下:
想吃天鵝肉的小白臉:“宮導演好像和池總是同齡人,您和他應該是比較有共同話題的。”
誰跟那個一臉橫紋還惦記池遲的傢伙是同齡人了?!
池謹文坐在老闆桌前左邊放了一隻黑色的鋼筆代表宮行書,右邊放了一隻紅色的簽字筆代表封爍。
一個作品斐然,應該和池遲有共同話題,但是老……以前還有不少緋聞。
一個……賣相還行,性格也還行,要是□□好了能是個氣管炎,但是顯然心理年齡還不夠成熟。
想了又想……
他猛地一拍桌子,這種從兩個爛水果中看哪個能不那麼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兒?
我家池遲千好萬好,怎麼就非得從他們這一個老流氓一個小白臉中間去選了?
再看看自己發給封爍的照片,池大老闆心塞地深吸了一口氣。
至少小白臉還好對付一點,先合縱連橫抵禦老流氓纔是重點。
賴球大老闆:“你最近和池遲聯繫麼?”
聯繫了有必要告訴你麼?
捧着劇本的封爍想了想,回覆了三個字兒:“有時差。”
賴球大老闆:“不能銳意向上積極進取在競爭中是會被淘汰的。”
想吃天鵝肉的小白臉:“時機比態度重要,結果比過程重要。”
賴球大老闆:“發展的過程中必須注意細節,細節決定成敗!盲目的自大和沒有切實考察的計劃都是失敗的成因。”
這人是擱我這寫生產報告來了?
封爍撓了撓頭,前幾天自己和池遲聯繫的時候,他還發微信陰陽怪氣地說讓不應該讓私人感情影響工作,怎麼自己說自己不聯繫池遲他反而更囉嗦了?
沒有感情經歷的中年男人也不可能一瞬間就變成一個情感講師,只能把自己工作中的那點經驗拿出來希望能一通百通。
封爍只覺得自己就是坐在教室裡聽着老師做思想動員,那種“你說得都對然而跟我有什麼關係呢”的感覺還真是久違了。
賴球大老闆:“現在網上都叫沈楠叫沈躺躺,你猜你在網劇結局的時候到底躺沒躺?”池謹文打完這句話還來了一個很陰險的笑。
封爍當然知道自己在劇本上的結局是怎樣的,但是這不代表劇本不會發生變動,畢竟神奇的剪刀手可以改變世界。
看着池謹文居然聊微信都會發表情了,封爍的心裡有點發虛。
作爲電視劇的投資方,池大老闆一聲令下讓他“一剪沒”,那他可就失去了能在熒幕上池遲一起出現的機會了。
現在網上的免費版剛剛放完12集,劇情剛剛過半,封爍所扮演的沈楠還是那個出現在社會新聞裡的倒黴蛋。
“我等九月底的結局就行,平時也不用網站看視頻。”
“你居然沒衝會員?”作爲視頻網站的真正大老闆,池謹文的下巴抽動了一下,封爍你好歹是個大明星吧?一年也能賺不少錢啊,居然連個會員都不衝?
“反正早晚能看到,我攢兩三個月抽空一起看就好了。”
封爍確實是個“慢性子”,反正網劇又不會下線,免費版結局出來之後一起看就可以了,他這兩三個月要追球賽,要好好演戲,還要進行騎馬訓練,沒有時間去看劇,哪怕那部劇是他自己演的。
當然,他會開着微博小號去搜尋一下截圖的,尤其是截下了“沈楠”和“王子”相擁畫面的。
這種興趣愛好,肯定不在跟池謹文的報備範圍內了。
“你趕緊去看啊!看完了跟池遲聊天啊!這是你們兩個合作完成的項目。”
池謹文急得手都要抖起來了,你封爍跟池遲合作完了一部網劇,現在網劇上線了,你既然對她有意思就應該去看這部網劇然後去找點話題聊天啊,怎麼能就這麼無動於衷呢?
衝個會員才幾個錢?一年收入上千萬爲了泡妞連幾十塊錢都不肯花!這樣怎麼跟緋聞加起來能繞京城一週人稱人形荷爾蒙的宮行書鬥?
一分鐘後,封爍收到了池謹文發來的視頻網站vip賬號和密碼,還有一句讓人哭笑不得是囑咐:“快去看!別忘了寫觀後感!”
封·偶像·爍覺得自己和池·董事長·謹文之間大腦回路的距離能夠容納下整個太陽系。
封爍最終還是打開了《王子的七日記》,他沒用池謹文提供的賬號而是自己買了會員。
這大概是屬於一個男人的無謂堅持。
王子一次次地幫助了自己的室友,又一次次地看着沈楠死去。
她的心在一點點的進步中,在反覆研磨的痛楚中,終於變得堅強了。
堅強到,她敢於自己去告訴別人那些自己以爲怎麼也不會說的秘密,爲了換來別人的支持。
那些人,就是她在這些反覆的時光中一點點了解和熟悉的、她的室友們。
同樣的週一,同樣的清晨,睜開眼睛的王子,和曾經的她完全不一樣了。
“白麗安,你用玫紅色的口紅不如豆沙色的好看,我豆沙色的口紅在抽屜裡,上個週六新買的還沒用過。”
一邊說着,王子從牀上挑了下來。
既然已經決定了沒有什麼比沈楠的生命更重要,那就讓她放肆地當一回“怪物”吧。
也許她本來就是個怪物,懦弱、陰暗、麻木、庸俗……這樣的人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覺得和前一天沒有區別,那麼同樣,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也沒有區別,所以她就被永遠留在這樣的時空裡,就像是一個小小的黑屋,上帝把她關在這裡,也算是眼不見爲淨了。
“王、王子……”
佔別人小便宜被人抓了現行,白麗安是想說點什麼的,可是面對現在這個雙眼異常明亮的室友,她卻覺得自己根本說不出什麼狡辯的話來。
王子着白麗安和她手裡屬於自己的口紅,卻也記得另一個“白麗安”,當自己有一次陪着白麗安回家試圖伺機報警的時候,她態度的轉變就像是蝴蝶扇動了翅膀,最終引來了巨大的變化——白麗安的母親沒有在家裡捱打,而是逃出來跑到了機場讓白麗安不要回家,跟在白母身後的自然是白麗安那個可怕的父親。
就在這個時候,白麗安把王子和自己的媽媽都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當時的王子看着白麗安父親手裡的木棍,默默地嚥了一下口水,那之後她就決定告訴白麗安,自己那隻豆沙色的新口紅其實更適合她。
“每個人都有好,每個人都有壞,我們有時候,也對那些我們還來不及發現優點的人寬容一點。”
這句話是沈楠告訴王子的,王子不停地回溯着時光之河,終於看到了那些曾經被她無視的美好。
比如呂奼的熱情,比如白麗安的擔當,比如薛葩的體貼,比如塗好好的果斷,比如韓紫的細緻。
她給過她們幫助,她們也回饋給她了善意,即使在一個又一個回檔的時空裡,她的室友們不知道她們之間曾經發生了怎麼樣的故事。
可是王子看見的那些美好,也同樣忘不掉。
就像她永遠不會忘記沈楠的開導和幫助,所以如何讓他活下來就成了自己的執念。
“我知道這一個禮拜會發生的一切……”
站在宿舍的中間,王子用一個卡子把自己的劉海隨便一提固定在了頭頂。
……
用了半天的時間王子就說服了自己的室友,準確的說是用一場考試的時間。
王子背過了考卷上的所有題目,雖然她未必知道那些題的正確答案,但是她畢竟也已經對着卷子看了七八十遍了。
“我有一個朋友,他明天上午會出車禍死掉,我想救他,你們能不能幫幫我?”
獲得幫助和指定計劃,又是兩個小時的時間。
王子終於按照自己的時間表規劃的那樣到了和沈楠相遇的那個自習室。
在最短的時間裡,他們成爲了朋友。
第二天一早,沈楠看見自己新認識的“朋友”出現在了他的家門口。
……
後來發生的一切,幾乎都是用蒙太奇的手法表現的,通過剪接,不同的畫面快速穿梭,在室友的幫助下王子終於說服了沈楠他的這輛車的剎車有問題。
沈楠打電話給了4s店,讓他們來把自己的車子檢查帶走。
王子看着那輛被帶走的車,臉上一點點地勾出了一個笑容,很舒心,也很從容。
就在王子離開沈楠家的時候,一輛汽車疾馳而來,把那個臉上還帶着笑容的女孩兒撞倒在地。
在一陣頭疼和暈眩之後,一頭撞在樹上的王子緩緩地爬了起來。
此時的她並不是身處於沈楠家的門口,而是在校園裡,一羣人圍着她指指點點,薛葩和呂奼都面帶關切地看着她。
“王子,你還好麼?”
另一邊,一輛車撞在了樹上,好在撞得不是很嚴重,同樣也受到了衝擊的大男孩兒掙扎着從車裡下來,慢慢地走到了王子的面前。
“同學,真的特別抱歉,我,我的車剎車失靈了。”
明明從沒見面過,沈楠卻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兒雙眼含淚的樣子有點熟悉。
“人沒大事就好。”趴在聞訊而來的的韓紫身上,王子對着沈楠輕輕地搖了搖手。
時光,一點一點往前走,王子度過了週二、週三……週日,曾經發生的一切依然都發生了,除了沈楠的死。
王子解決了自己室友們遇到的一個又一個問題,畢竟她對於這些已經太熟練不過了。
週日的夜晚十二點到來之前,王子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也許曾經無盡的循環只是一個夢,也許沈楠的得救只是一個夢,也許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都虛假可惡。
也許,也許屬於王子的新的生活,又重新開始了。
這些都是也許,因爲屬於王子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