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年紀輕輕不學好,每天都是半夜才讓男人送回來,像話嗎?下次過了點兒你再叫門我可就不開了啊!”
晚上九點多,王子纔回到寢室,“這一週”她不想上課,下午的時候跑去了學校門口的寵物店喂貓,反正等着明天彩票開獎了,她就又可以拿錢出去玩兒了。
她以前從沒有這個時間回來,自然也就是第一次剛好聽見舍管阿姨在訓人。
“阿姨,我就是回來晚一點,以後注意就是了,您說這話可真不好聽了。”
哦,阿姨在訓的是呂奼。
在呂奼的旁邊已經圍了幾個聽見聲音就跑出來看熱鬧的女學生,王子繞過她們,走上了樓梯。
走到一半,她纔想起來今天自己爲了喂貓換了衣服,根本沒帶宿舍鑰匙。
週二的晚上宿舍裡只有她、呂奼和徐好好三個人在,塗好好要在門禁前纔回來——那也就是說,她現在要回宿舍,必須要等呂奼跟舍管阿姨吵完架?
默默轉身下了幾節臺階,刺耳的高音直接衝進了王子的耳朵裡,讓她退縮了一下才下去站進了人堆裡。
“怎麼了,我還說錯了?”
舍管阿姨隔着玻璃窗氣勢洶洶地說。
“你爸爸媽媽辛辛苦苦送你來上大學是爲了讓你好好讀書的,不是讓你來勾搭男人的。”
“勾搭男人?”呂奼左右看看,只有一羣看熱鬧的人在幸災樂禍地看着她。
“阿姨,你說話是要負責人的,我什麼時候勾搭男人了?”
呂奼撩了一下頭髮,特別輕蔑地一笑。
“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別人有異性緣兒,一把年紀了還是老處女,看見漂亮小姑娘和男的在一起就激動得不得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好煩啊,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吵的?
王子很是不解,舍管阿姨說的也沒錯,每次呂奼在外面玩得晚了都要門禁之後纔回來,得把阿姨叫起來單獨給她開門,時間久了阿姨是一定會有怨氣的。
不過呂奼說的也沒錯,舍管阿姨畢竟只管理宿舍的秩序,呂奼總是回來的的晚這一點確實不太好,但是阿姨也沒資格指責別人的交友狀況啊。
王子在心裡給吵架的雙方各打五十大板,表面上就顯得很平靜,她可不認爲呂奼跟別人吵架這事兒和她自己有什麼關係。
呂奼回過頭,就看見比別人高一點兒的王子木着臉在人羣裡走神兒,顯然不是在看熱鬧的。
那……就是……擔心她和舍管阿姨吵架的時候會吃虧咯?
“行了,不跟你多說這些廢話了,你有本事把我趕出宿舍啊,不然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呀,管!不!着!。”
說完,呂奼就挺胸擡頭風姿綽約的走了,隨手還拽着等她等到神遊物外的王子。
王子愣了一下,顯然因爲呂奼這個親密的動作而感到驚訝,她看了看呂奼拉着自己手臂的手,腳步絆了兩下才跟上了她的節奏。
其實,今天呂奼的心情特別不好,前一天才和她覬覦已久的班草確定了關係,今天的約會就看見了班草的前女友陰魂不散,尤其是她還知道了班草現在腳上穿的鞋居然還是前女友給買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她呂奼也不能忍……偏偏,她現在對班草還屬於“蜜月期”,爲了維持自己良好的形象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發脾氣,這一股子邪火就憋在她的心裡才讓她對着舍管阿姨的冷嘲熱諷格外激動。
現在跟人吵完架格外神清氣爽,呂奼看着剛剛跟她“同一陣營”的王子也就覺得她格外順眼。
掏出宿舍的要是打開門,她都不知道對方只是因爲今天沒帶鑰匙纔在那裡等她而已。
這個小小的誤會,讓王子感受到了呂奼前所未有的熱情,她的“這一週”也就過得格外“不一樣”了。
“cut!蔣星兒很有進步,池遲依然……”管晶比了一個大拇指,這場有衆多羣演的戲也能一次過,確實是很不錯。
“呼!這個呂奼真是……”女性公敵啊。
扮演呂奼的蔣星兒搖了搖頭,要是她的生活中有這麼一個女孩兒,她也不會很喜歡她,看起來溫柔體貼,其實潛意識裡對全部的女性都含有潛在的攻擊性,這種攻擊性一旦涉及到異性問題就會暴露出來……何苦呢。
“你說這些人就不能有點別的追求麼?多吃點好的也比搶男人有意思吧?”
吃午飯的時候,蔣星兒對着池遲吐槽着自己扮演的角色,今天沒戲份拍的方棲桐和她們兩個坐在一桌上,食不言地靜靜聽着她們兩個的對話。
“嗯……成就感的獲得途徑不一樣吧。”
池遲吃了一口羊肉餡兒的燕餃,坦然面對自己面前的兩個“吃草少女”。
“比如說我喜歡從演戲中獲得成就感,有人喜歡從……嗯,別人的誇獎裡獲得成就感,有人喜歡從收藏品的數量裡……其實都差不多,比如薛葩是從自己的學業裡,韓紫是從別人對她的誇獎和包圍裡,那呂奼就……”
“簡直是異性集郵愛好者。”
蔣星兒默默吐槽了一句。
方棲桐差點把自己嘴裡的生菜葉子給笑噴出來。
“啊,對了,池遲,還是要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今天這場戲一上午肯定拍不完。”
長了一副女神樣子的蔣星兒其實一點戀愛經驗都沒有,爲了演好這段吵架的情節,她昨天晚上和扮演社管阿姨的客串演員對戲對了兩三個小時,還拖了池遲來給她指導節奏。
其實池遲也沒什麼吵架的經驗,但是她好歹觀摩過,三個人你來我往地研究了許久,又把導演叫來看效果,纔算是訂下了這場戲該怎麼演。
會爲了別人的戲份這麼勞心勞力,池遲在蔣星兒心中的地位陡升,從“需要巴結的明星”成了“讓人敬仰的藝術前輩”,“明星”到“前輩”的跨越,是客套的假意升級成了仰慕的真情,在面對池遲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放得開了。
說着感謝的話,蔣星兒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白水。
“敬你一杯,多謝多謝!”
跟別人混熟了之後的蔣星兒也真的是個會來事兒的,這麼一杯水讓她端得彷彿梁山好漢要結義一樣。
嘴裡塞了一塊牛小排,池遲很配合地端起自己的牛奶,跟她煞有介事地撞了一下杯子。
方棲桐歪頭看看池遲,再看看蔣星兒,笑着搖搖頭。
“你們下午有空了,去哪裡玩兒?”
今天下午蔣星兒和方棲桐都沒有戲要拍,池遲記得前幾天有人跟自己說過這周圍有個不錯的景區,人少但是環境設施還不錯,風景也好。
“哪也不去!”蔣星兒斬釘截鐵地說,“我們要看大帥哥!”
“啊?”池遲看看滿臉放光的蔣星兒,在看看旁邊同樣眼含期待的方棲桐,頓了一秒才明白過來她們說的是今天下午進組拍攝的封爍。
一瞬間,池遲感覺到了自己和這些孩子們之間深深的代溝。
剛剛還說吃點好的比搶男人強,現在放着秀麗的風景不看,就爲了看那個天天都能在電視廣告裡看見的男人。
蔣星兒也就算了,方棲桐明明挺穩重的啊。
“池遲,你和封爍關係不錯,你跟我說說,他真人和電視上一樣帥麼?我聽別人跟我說他白到發光哎!”
“比電視上帥,也是挺白的。”頓覺內心蒼老的女孩兒吃了一口水果拌烤燕麥片。
“哎呀,太好了,我一定要找到機會跟他合影然後讓他簽名,昨天我還特意讓人去買了個拍立得……”
“嗯……他字挺醜的。”
又吃了一口澆汁清蒸茄條,池遲告訴了蔣星兒一個殘忍的“真相”。
“哎呀,字醜有什麼大不了的,人好看就行了。”
蔣星兒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吃了一大口的水煮菠菜,好像有帥哥要來她面前的“草”都變好吃了一樣。
嗯?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花癡?
池遲看看蔣星兒,又對着方棲桐眨了眨眼睛,換來了對方一個抿着嘴的微笑。
幾個女孩兒說說笑笑地結束了午飯,休息了一下就等着下午看那位“帥哥”了。
不得不說,當天下午封爍進組拍攝的陣仗真的很大,倒不是他的服務團隊人數有多麼驚人,而是他的粉絲們短短半個小時就在劇組外圍集結了上百人等着看他們的偶像,讓整個劇組的安保壓力陡增。
這種“盛況”,讓劇組所有演員都歎爲觀止。
“天啊。”蔣星兒吞了一下口水,“我本來還想他一來我就在劇組外面跟他合影,順便蹭個擁抱,現在看看,我要是真這麼幹了,真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劇組都不知道了。”
“蔣小姐您放心,我們臨時調派了六十名保安,再有十幾分鍾他們就到了。”
天池在劇組的現場協調員立刻挺着胸脯出言向她們保證劇組的安全。
“我們一切以幫助劇組進行正常的拍攝爲目的,保證不讓任何干擾到拍攝的情況發生。”
看着全部如臨大敵的劇組安保人員,所有人都只能感嘆他們這下知道什麼是“紅”了。
封爍來的時候,他的粉絲們很安靜,只有相機和手機咔嚓咔嚓的拍照聲,她們想用這樣的方式把這個今天似乎格外帥氣的男人定格在他們的鏡頭中,深藏在她們的記憶裡,大概這就是她們表達喜歡的方式。
和封爍一起來的竇寶佳對這樣的情景早就習以爲常,面帶得意地對池遲說:“這是考慮到他只是來客串,搞得太隆重了不好,要是他主演的戲,除了《涼母》之外,每個劇組進組第一天外面都有幾百人來這麼拍照。”
“拍完照之後呢?”
池遲不太明白她們千里迢迢來拍照是圖什麼,《王子的七日記》內景拍攝地點位於天池一個在建設中的影視□□,類似於現在已經被開發成水上樂園的女兒國實景拍攝地,將來這裡也會成爲一個集合了遊樂場、影視劇拍攝地、現代影視技術展覽等功能爲一體的影視娛樂中心。
這樣的地方,註定了也是遠離繁華地帶的,從鄰近的市中心到這裡,至少要開車一個小時,要是坐公交車,那得一個半小時才能到。
“拍完照之後要麼就在劇組周圍晃晃拍幾張照片回去顯擺一下,要麼去酒店那裡等着封爍下班啊。”
池遲:“……”
一個明星去哪兒還真是能帶動了當地經濟的發展啊。
封爍的預期拍攝時間只有四天,拍完這個戲之後他就要去爲《涼母》的宣傳活動做準備,安瀾和荊濤一個是因爲那個外國文化交流活動確實日程繁忙也是因爲剛剛藉故不出席金鳳凰現在也不好露面,另一個現在在國外拍電影根本沒有時間,所以《涼母》的路演只能由封爍帶着幾個名氣還不如他的年輕演員們完成。
進了《王子的七日記》第一天,封爍就要拍他在整個劇中出現最多的鏡頭。
“死。”
池遲和竇寶佳一起圍觀着封爍進組後的第一場戲,被封爍迷到七葷八素的蔣星兒她們根本就顧不上和池遲交流什麼了,一堆人蹲在那嘁嘁喳喳跟小粉絲似的。
“表情再痛苦一點。”
在這場不用現場收音的戲裡,管晶就像是一個平面海報的攝影師一樣通過自己的語言來指導封爍,讓他“死”得更對。
“不不不,不要皺眉,你一皺眉好像隨時會睜開眼睛一樣,我們不是在拍恐怖片。”
“別用這種做惡夢一樣的表情對我,你是死人知道麼?一方面要沒有活氣兒了,另一方面要表現出死亡時殘存的痛苦,讓人心疼你。”
“我看他活的時候還挺帶勁兒的,怎麼這麼不會‘死’?哈哈哈,辛辛苦苦背了好幾天活人的劇本,結果先卡在死上了!”
圍觀了一個多小時,竇寶佳拉着池遲一直到了那個疑似太平間的攝影棚外頭,終於忍不住開始損封爍了。
“死人也確實不好演啊。”池遲還是比較心地善良的,不忘了替封爍搶救一下那僅剩不多的顏面。
“得了,別替他說好話了,跟那些偶像劇明星在一塊演戲還能襯出個不錯來,真要搭你啊……唉,演《涼母》的時候,安瀾也只能說他一句肯用功,有潛力,真到演戲的時候那是一點點磨出來的。”
池遲沒再說話,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封爍的全方位多角度“死亡”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管晶喊cut的時候,封爍已經躺得腰痠背痛了。
“還行,至少是個肯下功夫的。”這是管晶對他的評價,不管怎麼說,封爍是不急不躁地一直堅持到“躺”了最後讓管晶拿到了自己還算滿意的畫面,這樣的演員也是讓人對他沒脾氣的。
“仔細想了想,我突然覺得封爍最有表現力的時候是他拍海報的時候,大概是因爲拍得多吧。”
竇寶佳拍了拍池遲的肩膀,以示自己對她無言的安慰。
池遲和封爍的第一場“對手戲”內容基本可以概括爲“偶遇”。
在宿舍裡對着所有人發泄了那麼一通,週一的早上,王子一個人躲在一個教室裡,她想哭,卻又覺得自己哭不出來。
一日又一日,一週又一週,她本來已經習慣了那些不再改變的日子,看着同樣的事情發生,規避在自己身上會發生的倒黴事兒,就能獲得安安穩穩的七天。
週一的時候不要遲到,就不會被系主任逮到並訓斥,。
週二的考試自己已經經歷了這麼多次,背過了薛葩選擇題的答案,及格還是能做到的。
週三的時候不要和心情不好的呂奼吵架。
週四的時候繞過學校籃球場就不會被球砸到。
週五的不去參加那家公司的面試,就不會被人嘲諷。
週六的時候別在宿舍裡待着,就不用面對薛葩怒而退學的一幕。
週日的時候提前跟她那個半個月沒聯繫的男朋友分手,反正已經分手這麼多次了,她都不會難過了。
這樣的七天,就能讓她獲得安全感。
後來,她發現自己可以去提前記好彩票的中獎號碼來發一筆橫財,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她戰戰兢兢徹夜難眠,生怕別人知道自己有了這麼一筆錢。最後連獎都沒有去領——她怕自己的人生被這樣的鉅獎徹底改變,從此拐向一個讓她難以駕馭的方向。
第二次的時候她大着膽子中了一個三等獎,精神亢奮地請了假帶着十萬塊出去旅行……那之後的很多的輪迴,她沉浸在這樣的“消遣”裡,好像暫時緩解了自己的無聊。
然後……她遇到了那個呂奼對她態度意外好的週一,一切就開始改變了,變得讓她越來越空虛,越來越痛苦。
“我爲什麼還活着呢?無論是重複的七天,還是一個又一個的新的七天,我的存在都毫無價值。”喃喃的低語只有她一個人能聽清,在深深的自我厭棄中,王子感覺不到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一切。
“嘿!學妹,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藍色的本子?”
好聽的男聲在耳畔響起,王子受驚地擡起頭,看見了一個男人正俯身看着自己。
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紅着眼眶不知此時是何夕,另一個一頭霧水顯然是被王子的表情嚇到了。
“cut!”
兩個人還沒開始正式說臺詞,就被管晶喊了聽。
“唉!”
導演長嘆了一口氣。
“封爍啊,你是個男大學生,不是一個光彩照人的偶像……倒不是說你沒投入,只是跟池遲的狀態比,你就是一個偶像。”
池遲擡頭,看着封爍一臉尷尬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兒,再來幾遍就好了。”
聽着這句話,封爍感覺自己更沮喪了。
“我看起來不像大學生麼?”
“嗯……大概是因爲你演的這個角色設定不是校草吧。”
池遲沉思了兩秒,只能用這種方式委婉地安慰他。
剛剛看封爍的時候,她只看見了“封爍”,這事兒還是別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