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雖然站在機場對着膚色、髮色、眼睛色都很不“詩意”的老外說這句話有點奇怪,但是葉琴琴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這些一年一度的各大電影節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每年都是那麼些套路,老牌的電影節們維持着自己的格調不肯對商業片輕易說“yes”,就只能熱烈地擁抱各大品牌贊助商和他們身後的利益集團。也就導致演員們來走紅毯的時候總希望能引起那些“金團”的注意,千奇百怪博出位是爲了引起觀衆興趣的“名”也是爲了品牌青睞的“利”。
每年來電影節的“演員”大體分這麼幾類。
組委會請來的嘉賓,作爲評審也好,作爲特邀嘉賓也好,毫無疑問這是格調最高的那一種人,尤其是某些江湖上仍有其傳說的封神級別人物,能有一個出現在電影節的紅毯上,對於那些電影發燒友們來說都是一次記憶的回溯和情感的重溫。
帶着電影來評獎的,甚至是自己入圍了個人獎的,這一類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早已成名的人物第n次帶着自己的優秀作品入圍,那跟前面第一種人也差不多了。如果是不出名的導演、演員,那人家至少也是來正經參賽的,主流媒體對她們還是有所關注的,至於這個關注度的高低,和他們是否是得獎熱門有關。
池遲自然屬於這一種,隨着她憑藉自己的電影處女作《跳舞的小象》兩度得獎,這次的大高盧最佳女主角的候選人中她是一個得獎的大熱門,僅次於某歐洲的老牌影后——這位影后這次的作品是一部懸疑題材的電影,男主角也同時入圍了本次的最佳男主角提名。
其餘的就比較複雜,一些品牌代言人要在這個時候走紅毯爲自己的合作方站臺,還有一些是來參展賣自家電影的,這兩種起碼是有正事兒要乾的。剩下的就比較奇怪了,電影節紅毯一張票摺合人民幣二三十萬一張,有黃牛專門買票,很多演員也會想去博一個出位的機會。
事實上,這麼多年以來唯一成功的顧惜,那也是有很多家喻戶曉的作品作爲基礎的,可惜這些人們看不見這一點,只覺得自己只要千奇百怪地往上面一站,就能一炮而紅從此走向人生巔峰。
當然光有紅毯還不夠,他們還需要媒體寫稿子發新聞,什麼“豔壓全場”“驚豔全場”,什麼“給外國媒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國記者紛紛誇讚”……這些都是拿錢砸出來的。
也是葉琴琴在這兒賺外快的主要方式。
葉琴琴就是個娛樂記者,當年大學畢業的時候去了某個國字頭的部門當社會新聞的記者,後來乾的不爽乾脆跳槽到了新媒體,現在已經成了某個視頻平臺下屬娛樂新聞部門裡最拿得出手的記者。
往年來大高盧,她多半是看“西洋景兒”順便賺外快,這些年國內藝術電影式微,國產電影在這些電影節裡面多半是陪跑的陪襯,她去年和前年連來都懶得來,幫着別人改改採訪稿就是她和大高盧最深的交集了。
今年她來了,帶着一個重要的任務來了,那個任務是得到一份視頻專訪。
專訪的對象就是十七歲就連連拿獎的新晉電影演員——池遲。
從池遲橫空出世到現在,除了一箇中字頭的專題採訪一個兩個時尚雜誌的封面加專訪之外,就再沒有幾家媒體能跟她交流超過五十個字兒了,那些慶功宴、首映禮上的隻字片語對於他們這些娛樂記者來說根本就是隔靴搔癢。
普通的影迷對池遲好奇,純看臉的顏控對池遲好奇,純看*的*控也對池遲好奇,娛樂記者們對池遲的好奇程度就是所有這些不同品種的人加起來再乘以一個大於一千的係數。
行業內幾乎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池遲,你什麼時候炒,你打算怎麼炒,你到底是騾子是馬你出來走兩步兒讓我們看看啊!你有本事去演戲,有本事炒作啊,別躲在劇組不出聲兒……好像唱起來了。
葉琴琴收回自己飛到天際的思路,打電話給她已經先期到了電影節所在城市的同事。
“打聽到池遲住哪個酒店了麼?”
“還不清楚,我現在給那些小報兒狗仔都打了招呼,要是看見池遲第一時間告訴我,結果阿貓阿狗遇見一堆,就是沒找到她。池遲沒找到,我倒是採訪到了溫新平先生,這次溫導演還是沒來,問溫先生池遲在哪裡,他跟我說小姑娘第一次走電影節紅毯有點緊張還暈機,現在已經休息了……當初還是挺好忽悠一人,現在也學會了打太極了……就是找不着她呀,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也不能怪這個記者滿腹怨言,別的明星參加電影節那都是五部曲起步的,我要去啦!一張自拍。我到啦!一張自拍。我要走紅毯啦!一張專業拍攝的照片。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各種紅毯照以及合影。接着是通稿“我豔壓啦豔壓啦!”……最後是一張回國的機場照。
池遲倒好,機場不出現,到了不出面,明天就要走紅毯了,今天就跟根本沒來一樣,別的明星照片都掛滿了網絡平臺,除了粉絲們喊着帥帥帥妹妹妹之外,越來越多的質疑聲開始出現。
“我記得是池遲入圍了大高盧獎,這些人是什麼鬼?”
“可能拿獎爲國爭光的你們不拍,拍這些光想炒作的明星,想錢想瘋了?”
“我們要看池遲!”
“你們是收了誰的錢故意不報池遲的消息麼?”
看着這些評論,主編親自打電話給他們這些前方記者,話裡話外也是懷疑他們在國外收了哪個明星的錢。
哎喲我去這個六月飛雪,記者們哭的心都有了,我們雖然收錢,我們也是會幹正事兒的啊!
面對這樣的情況,葉琴琴也很無語,這裡畢竟是國外,他們的人力有限,想要在一天內找到池遲……她仔細想了想纔對自己的同事說:
“ch的亞太區總裁也來了,你去查他的行程,在ch的酒會前後他肯定會跟池遲一起吃飯,那時候就是咱們的機會,不管是什麼時候能拿到專訪,反正只要咱們比別人先見到池遲那就贏了。”
葉琴琴一想到自己的老對手爲了“封爍打荊濤”的事兒放棄了這次的大高盧,心裡就想笑。
一下飛機她就趕緊刷國內的娛樂新聞,人家荊、封兩邊都出來說了是在拍戲了,不僅沒成爲什麼經典的新聞案例,反而又幫封爍刷了一下在主流羣體中的存在感,什麼“拍戲敬業”“影帝誇獎”的標籤不要錢一樣地往他身上拍……爲了這個而錯失了這次池遲的大高盧採訪,真是得了綠豆丟了西瓜。
想想別人怎麼懊悔她也就爽爽,她自己是一定要當那個能吃着西瓜的人!
時間就在那些記者們尋找池遲的過程中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電影節的開幕式,他們都沒找到那個消失在了異國他鄉的小姑娘。
其實池遲也不是早就想好了不出門的,原本她也答應了竇寶佳到了電影節當地之後拍幾張路透的照片,沒想到在轉機的時候一個行李箱被轉到了別的航班上,裡面裝的就是她一個助理準備的專業拍照設備。
如此一個周折,行李就要過兩天才能到了,池遲趁機偷懶躲在酒店裡不出門。
她住的地方是用溫新平早就訂好的高檔酒店,對於客人的*保護還是很到位的,在酒店裡吃吃當地的特色美食、睡個懶覺、鍛鍊身體……清清靜靜地就到了要準備紅毯的時候。
“幸好我現在頭髮好打理了。”
吃吃對着鏡子拍了一下自己光禿禿的腦門,少了做髮型的這一步,她的化妝過程也就不那麼難熬了。
畫好了妝,穿好了衣服,池遲戴上了ch總部那邊特意送來的珠寶配飾——顯然在他們的眼裡,池遲的商業價值一直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着,所以他們給池遲的待遇也越來越好。
一年一度的大高盧,全世界最有影響力的電影節之一,有無數電影人奮鬥終生卻又不得其門而入。
它的門前鋪着紅的長地毯,兩邊是攝影師們嚴陣以待的□□短炮。
顧惜走在上面,穿着深藍色的中國風禮服,長長的裙襬在地上輕劃,緩慢的步伐和標準的動作能讓所有攝影師都得到讓自己滿意的照片角度,一側完了,還有另一側……這就是她的工作,作爲某個知名化妝品品牌的國內代言人,她有義務在這樣的場合體現自己的美與氣質——也叫商業價值。
其實她不喜歡這種場合,尤其是面對這些老外的時候,因爲總能讓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走在紅毯上,人們看她的表情彷彿她是個外星人。
但是她的“怪異裝扮”還是吸引力他們的注意,當那些照片出現在外國媒體上的時候,她強迫自己忘掉那種被嘲諷和蔑視的感覺。
很快,這樣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這麼想着,顧惜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燦爛又高傲的笑容。
在顧惜進入會場之後不久,一輛黑色的專車停在了紅毯的一端。
作爲入圍了最佳女主角的演員,池遲的紅毯當然可以她單獨一個人走,溫新平拒絕了小姑娘跟他一起走紅毯的建議,他真心地認爲池遲應該去享受一下只屬於她自己的榮耀——那是她應得的。
白色的無袖西服上衣,光裸在外面的是健康的小麥色手臂,細長卻不又不讓人覺得孱弱,肌肉的線條流暢又緊實沒有一點的瑕疵。這件上衣半遮着女孩兒纖細的腰身,在西服裡面她只穿了白色的抹胸,抹胸彰顯着她的性別,也帶着一種與衆不同的性感——暴露着馬甲線的同時有着力與美的性感。
從腰胯部位往下,白色的紗制闊腿褲有着輕盈又筆挺的線條,它放肆地表露自己的存在,如果從頂上俯視會覺得它像是一個巨大的、正方形的禮服裙。
黑色的寶石腰帶掛在池遲的髖骨上,也好像掛在別人呼吸的節奏上,它是女孩兒身上爲數不多的裝飾之一,上面掛着的黑色寶石墜子隨着她行進的步伐輕輕晃動。
褲子下面露出了池遲纖細的腳踝,和穿着白色鞋子的腳。
它們遊刃有餘地行走在紅毯上,少有停歇,目標堅定。
這樣一身衣服衣服,穿在別人的身上大概也只能算是中規中矩,在紅毯上露腰露背早就是尋常,連女明星的事業線大家也早就看膩了,但是搭配着一個漂亮的、醒目的光頭,這一切就不一樣了。
剃着光頭的東方女孩兒是那樣的神采飛揚,她眼睛裡還帶着屬於那個年紀的天真,這種天真卻不過是調劑,更多的氣質通過她的臉和目光流露出來,沒有了頭髮的遮掩,一切都坦蕩從容,沒有絲毫的侷促和窘迫。
在她光禿禿的腦袋上有半圈黑色的假紋身——紋身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小皇冠式樣,從女孩兒右眼的中間開始一直到她後腦勺對應左眼的位置結束。
無論身上衣着和裝飾都凸顯和強調了女孩兒的五官,讓人們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眼中的神采和漂亮的臉部線條上。在這種帶着一點神秘色彩的純黑白搭配中,她帶起了全場的一陣旋風,鎂光燈璀璨成了一片,哪怕是對着她的攝影師們都忍不住去按下快門。
美好的身材、美好的背影,還有那個光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帶有足夠的美感和話題度。
可惜這個美停留的時間太短,池遲前面的幾個女明星還在紅毯上依依不捨,她就已經走拾階而上即將走進開幕式的場地大門。
親手捧着照相機的葉琴琴此時已經瘋了,池遲居然是光頭啊!她真是一出就搞個大新聞啊!難怪她不出現啊!這個大招兒憋的漂亮!
“池遲!看這裡!”
場中乍然響起的中文尖叫讓那個臺階頂端的女孩兒轉過了身,她的雙手插在褲子的兜裡,體態勁瘦挺拔,年輕臉上帶着輕鬆的微笑。
歐羅巴的溫暖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頭和她衣服彷彿一起在發光,這一切卻都沒她的笑容更讓人感覺到明亮。
葉琴琴失控一樣地去按相機的快門,力圖把她轉身的每一個動作都定格成爲圖片。
其中的一張照片成了葉琴琴這一生中有名經典的照片——黑色的皇冠、白色的禮服,東方女子昂然自信的微笑、低垂又讓人迷醉的眼角,年輕矯健的身軀做出自信又輕鬆的姿態,透出了一點點莫名的滄桑感,這些都在陽光的沐浴下展現着只屬於這個人她自己的美麗——葉琴琴把這張照片起名爲《加冕之前》,在沖洗出來之後她找機會讓池遲在上面簽了名字。
很多很多年後,這張照片價值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