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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虎死後,石哥過度悲傷,定哥前去解勸。
阿里虎絕食而死,在宮裡引起不小的震動。
完顏亮聞報,氣惱地“哼”了一聲,罵道:“不識擡舉的東西!”
徒單惠多少有些愧疚:“可憐的阿里虎,是我害了她呀!”她詔有司賜絹三百,厚葬昭妃。
蕭淑妃更覺心寒,兔死狐悲,她也倍感孤獨,心裡憋着話沒地方說,忍不住到玉香閣來找石哥傾訴。
石哥也正在爲阿里虎難過,從早晨起來,就一直坐着默默垂淚,連早飯都沒吃。見到蕭淑妃,石哥便問:“皇上並沒有非要昭妃娘娘死的意思,她爲什麼那麼想不開呢?”
蕭淑妃說:“我也曾勸過她,可是,她不聽。其實,我也懂得她的心思。你說皇宮裡最難熬的事是什麼?是寂寞。這裡吃不愁,穿不愁,想玩呢,有玩的地方;想樂呢,也有樂的去處。可是,晚上呢?老了呢?晚上,那是多麼難熬的漫漫長夜呀;老了,更是長夜漫漫了。
石哥流着淚說:“這裡地獄呀。”
蕭淑妃又說:“過去,我總拉你去做那種事兒,你是不是以爲我很淫蕩?其實,我也不願意那樣做。我只是想吸引皇上,讓他寵幸我。我想有個孩子,這樣,我的一生纔不會寂寞。可是現在……真不知我這後半生該怎麼過。”
蕭淑妃走後,石哥就一直呆怔怔的,一言不發。習撚端來飯菜,請她用膳。她像沒聽着似的,仍然呆坐着。習撚又說一句“請娘娘用膳。”石哥忽然乾笑兩聲,說:“解脫了,解脫了!”習撚嚇得後脊樑直冒冷氣,她以爲石哥得了魔怔,趕緊跑去告訴定哥。
定哥正在裡屋和閻乞兒纏綿,貴兒獨自在外間屋十分無聊地乾坐着。勝哥和阿里虎的事兒,她們還沒聽說。
聽習撚前因後果地講一遍,貴兒既爲勝哥傷心也爲阿里虎惋惜,她又聯想到乞兒,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今日的勝哥不就是明日的乞兒嗎?她早就想勸乞兒離開,可是定哥正和他如膠似漆的,她根本插不上話。自從乞兒進宮以後,定哥一直把他留在身邊,除了皇上召幸,或到別的妃子處走動,她只要在宮裡,就與乞兒同臥同行,而她如若出宮必帶貴兒,所以貴兒和乞兒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用眼神表達相互之間的感情。
習撚不知道貴兒心裡想的是乞兒,她心裡惦記的就是石哥,她求貴兒把定哥請出來,去勸勸石哥。貴兒忽然心裡一亮:叫定哥去陪陪石哥,她不就有機會和乞兒在一起了?貴兒叫開裡屋的門,故意把石哥的症狀說得邪乎些,嚇得定哥“哎呀”一聲,站起來就要跟習撚上玉香閣。
貴兒又叫來小宮女阿索:“我有些頭疼,你跟娘娘去吧,要小心服侍。”
定哥見貴兒忽然說頭疼,一愣,回頭看她一眼,貴兒趕緊低下頭,定哥暗笑,她猜出了貴兒心裡的小九九,可是她惦記石哥,不想和貴兒掰扯,就扶着阿索,急匆匆地跟習撚走了。
定哥跟着習撚來到玉香閣,離老遠就聽到有人撫琴唱歌,定哥熟悉那幽怨的歌聲,是石哥在一字一淚地吟唱:
斜風細雨乍春寒,對尊前,憶前歡。
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
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夤緣,水雲間,悄無言。
怎奈醒來愁恨又依然。
展轉衾……見伊難……
定哥不知道這是南國女詞人朱淑真的詞,還以爲石哥還在懷念完顏文,衝進屋打斷石哥的歌唱,怒衝衝地說:“那個勢利小人,你還想他作甚?”
石哥不語,繼續唱道: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
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意。
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
這還是朱淑真的詞,定哥不懂,她認爲石哥是真的瘋了,上前抱住石哥,哭着問:“石哥,你還認得姐姐不?”
石哥看她那怪樣兒,又好氣又好笑,不耐煩地說:“不認得。”
定哥大哭起來:“石哥啊!現在阿民和厄寧都不在了,姐姐就你這一個親人了,你要是這樣,我可怎麼活啊?”
石哥皺着眉頭說:“你哭什麼啊?我怎麼樣了?”
定哥收住淚,捧着石哥的臉,仔細端詳一陣,茫然地問:“你沒瘋啊?”
石哥不高興地說:“閒着沒事兒,你詛咒我做什麼?”
定哥不解地問:“那剛纔你……”
定哥哪裡知道,石哥和阿里虎早就成了好朋友。
起初,石哥剛入宮,宮女們就告訴她不要和阿里虎走得太近,以免招惹是非。石哥記下了,本來她就是個不願多嘴多舌的人,所以,她見到阿里虎,只是禮貌地道聲“萬福”,從不多言。阿里虎也是個“悶葫蘆”,更不願多言多語。再後來連“萬福”也都省略了,見面只是互相笑笑點點頭。兩家的宮女、小底也互不來往。兩家宮院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卻連針頭線腦的串換都不曾有過。
這天中午,阿里虎和石哥都在午睡,勝哥和宮女們在院裡破悶兒玩,嘰嘰嘎嘎的說笑聲,把閒極無聊的習撚吸引過去,她扒着牆頭看熱鬧。
勝哥有意在習撚面前賣弄才學,便邀請她過來一起猜謎。
習撚好奇,便從牆頭跳了過來。勝哥從手裡攥着的一把便箋中抽出一張遞給習撚。習撚一看傻眼了,她雖然也認識幾個漢字,但這個謎語她看都看不懂,更不用說猜了。
勝哥輕蔑地笑了。
習撚不服氣,她說:“我去問我家娘娘,她一定猜得出來。”
勝哥說:“別說你家娘娘,就是貴妃娘娘也未必猜得出。”
習撚把便箋交給石哥,石哥一看這便箋上寫的是一首詩:“下樓來,拿錢卜落;問蒼天,人在何方?恨王孫,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難留;恨當初,吾錯失口;有上交,無下交。皁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從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乍一看,這是一首怨婦詩,表達的是失戀少婦的怨恨絕決之情,細一看,這又是一首字謎,謎底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沒想到,昭妃這麼有才學,連字謎都寫得這麼哀婉動人,石哥肅然起敬,便扶着習撚,過去拜訪阿里虎。
阿里虎笑着說:“我哪有那樣的才學啊,這是錢塘女子朱淑真寫的《斷腸詞》。”她告訴石哥,朱淑真號幽棲居士,生於仕宦之家,因遇人不淑,嫁一文法小吏,夫妻志趣不合,終致其抑鬱早逝。說着又拿出朱淑真的《斷腸集》。
石哥看罷,感慨噓唏,見案上有一把古琴,便一邊撫琴,一邊吟唱起來。
二人因朱淑真的詩結緣,又都精通音律,漸漸就聊到一起去了。之後,她們常常湊到一起吟詩唱曲,互相安慰,很是投緣。
阿里虎絕食以後,石哥曾去看過她,二人都沒說話,默默相視,任憑眼淚在臉上橫流。阿里虎死後,宮女給石哥送來一把古琴和一本朱淑真的《斷腸集》,這都是勝哥從南邊帶來送給阿里虎的。宮女說昭妃遺言,兩件東西留給柔妃娘娘苦中作樂吧。石哥睹物思人,便撿出《斷腸集》裡的兩首詞吟唱起來,實爲紀念阿里虎,而非想念完顏文也。
定哥聽完石哥的講述,一顆懸着的心放下了,她怪嗔地對習撚說:“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着調?”
習撚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
石哥說:“也不怪她,方纔我太傷心,把她嚇着了。”
定哥才聽說阿里虎的事,不免嘆息道:“昭妃爲了一個丫頭,不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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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哥說:“也不是爲了丫頭,也是爲她自己。在這皇宮裡,常年見不着人,那丫頭就是她活着的全部樂趣啊!”
定哥低下頭,不吱聲了,她想起了自己和乞兒,與昭妃和勝哥不也是同命相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