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緩不暫緩,那該由市委來決定,但我個人的看法,改革的目的是爲了更好的促進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而不應當是爲了改革而改革,更不是爲了迎合某些人的權力慾望和政治圖謀。”
陰朝鳳毫不退縮的反擊。
“國企職工是企業的主人,主人翁地位應當確保,國有資產不應當被隨意的任人宰割,哪怕是改制了,我的看法,市委市政府也應當在企業中發揮引領作用。”
“老陰,你這個市委市政府發揮引領作用是什麼意思?”葉和泰忍不住問道,前面那兩句話他聽都不想聽,在他看來陰朝鳳有些走火入魔了。
陰朝鳳窒了一窒,似乎是還沒有想好措辭,但馬上就接上話:“我的意思是,改革也好,改制也好,不能削弱黨對企業的領導,我記得省委組織部不也就有一個提議麼?可以在條件合適的私營企業中建立黨組織,……”
“老陰,行了,你說的這個我當組織部長比你清楚!”葉和泰毫不客氣的打斷對方:“私營企業中建立黨組織要根據情況而定,建立黨組織也不是爲了你所謂的加強對企業的領導,而是方便私營企業中的黨員開展活動,更好的爲企業發展服務,你的理解有偏差。”
“好,就算是私營企業是如此,那國有佔股企業呢?”陰朝鳳細長的眼睛一挑,語氣略微一頓之後再度回擊:“國有佔股,就意味着企業存在公有經濟成分,是不是該發揮黨的領導作用?”
“發揮領導作用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政企分開都已經提了多年了,黨對經濟工作領導並不是要體現在企業具體經營上的指手畫腳,老陰,我不信你不明白這個道理。”
葉和泰已經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和對方爭論了,人一旦有了成見,思維形成定勢,就難再聽得進其他人的意見。
“那我們黨對經濟的領導如何來實現?”陰朝鳳振振有詞,“放手不管,聽之任之,那到底還發展不發展公有制經濟了?還是乾脆就坐視國資流失?”
“國資流失沒流失,我想紀檢監察部門會有一個章程來規範約束,同樣也會具體監督到每一個具體案例中去,除開黨委政府,人大一樣也有監督檢查職能,我想市委市政府在推進國企改制的時候,會本着公開透明的原則,真的有問題,大家衆目睽睽之下,我想很容易就能被發現。”葉和泰冷然回答道。
“至於說你所說的公有制經濟一詞,我感覺你把它狹隘化了,公有制經濟成分可以存在於股份制企業中,實現增值,上繳稅利,我的理解,這也是一種發展壯大,你的觀點太偏激了。”
“那企業職工的權益保障呢?”陰朝鳳繼續問道。
“這該是改制工作領導小組在具體方案中來體現,如果你有不同看法,完全可以在市委常委會和市政府常務會議上提出來嘛,但我的理解,你提出意見,應當是爲了更好的幫助企業改制的順利進行,而非設置障礙,刁難質疑。”葉和泰嘆了一口氣,“老陰,我理解你的情緒,但情緒不能帶到工作中來,你我都是一級領導,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你理解我的情緒?”陰朝鳳眼睛微微眯縫起來,臉色更加陰冷。
葉和泰猶如沒有看見一般,把目光望向窗外:“時代在變化,要學會因時而動,適應潮流,實事求是地說,老顧在的時代你我都挺滋潤,大家各管一方,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時間不能倒流,那個時代不復有了,不能適應,那麼就只有被淘汰。”
陰朝鳳低垂下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葉和泰這個傢伙,隱忍能力不是一般化啊,自己這一點上不如,但自己的骨頭要比他硬,有些問題也要比他看得遠。
一時喧囂,未必就能一世風光,如果沒有一點自己的堅持,甚至連爭取都不願意去爭取,那這個官當得就毫無意義了。
*****
從火車站一出來,一大串的車來接站了。
桑塔納爲主,偶爾也有三菱帕傑羅越野,市領導的則統一乘坐柯斯達。
沙正陽也坐的是柯斯達,但還沒到市委他就主動提前下車了。
坐了一整天火車,又和袁成功、杜大偉和鄭國忠他們閒聊,基本上沒怎麼睡着,着實太累了。
直接回家,關上門就矇頭大睡,一直到電話不停的響,纔算是把沙正陽從沉睡中喚醒。
電話居然是曹清泰來的,這讓沙正陽很驚訝。
他還以爲曹清泰來宛州了,沒想到曹清泰只是說他和寧月鳳在一起吃飯,順帶打個電話說幾句。
掛了電話之後,沙正陽也是感慨無限。
曾幾何時在自己心目中只能仰望的曹清泰現在也不得不爲五斗米折腰了。
自然堂要在新湖建一個規模不小的茶飲料生產基地,曹清泰作爲縣高官居然也要宴請寧月鳳這個兩年前在自己面前走路都的要躡手躡腳的小丫頭片子,這不能不讓人感慨資本的力量在這個時代是多麼的強大。
這也難怪杜大偉在聽聞自然堂日後還可能要在宛州再建一個茶飲料生產基地時的那種急切心情以及隨之而來的態度變化了。
誰都不容易,向現實低頭折腰,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哪怕作爲重生者,自己不也一樣?
在段庸銘面前,自己不也一樣需要摧眉折腰的儘可能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以期日後在無線電廠改制時能把這位大佬極其團隊拉到宛州來。
這一切都值得。
只要能讓宛州無線電廠這樣一個事關幾千人的企業能正常生存下去,幾千職工以及他們背後的家庭不至於在前世中那樣幾年後背着鋪蓋捲兒拖兒帶女的到省政府要飯吃,那就值得。
看了看錶,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這一覺睡了四個小時,讓沙正陽精神充足了不少。
出門十來天,雖然在賓館裡也能洗澡,沙正陽還是覺得不舒服,索性帶了一身換洗衣服,直接去隔壁的絲綢廠澡堂洗個澡。
絲綢廠女工多,男工少,加上這兩年企業收到國內外市場波動影響,效益也是時好時壞,廠子也是時開時停,很多工人都處於輪崗狀態。
有活兒大家輪着幹,吊着命,工資麼拿七成,如果再不好,那就拿一半,反正餓不死你,但也別想吃飽。
現在市裡邊國企改制的重頭仍然是在電風扇廠、電器廠和無線電廠這“三電”企業。
絲綢廠的情況雖然也不佳,但是卻還不至於揭不開鍋,輪崗休息也能拿到一半的工資,如果輪流上崗基本上能拿到正常情況下七成收入,所以也還算過得去。
一大幫子大姑娘小媳婦從沙正陽面前走過,帶起一陣廉價的洗髮水和香皂味兒。
也看得出來,這幫女人年齡都不小了,大多在三十歲以上,這也意味着近幾年裡絲綢廠也基本上沒有招青工了。
這其實也就是絲綢行業的一個縮影。
受到國際國內變幻不定的市場衝擊,缺乏應對市場變化能力的企業越發舉步維艱,加上企業本身在設備更新和技術進步上不足,所以這類企業未來幾年裡都會迎來一場艱難的生存之戰。
懷着無限感慨洗完澡,沙正陽回到自己家裡,卻看到貝一河的家門居然是開着的。
“老貝?!”沙正陽順口喊了一聲,“今天這麼早回來了?”
“沙主任,您回來了?”應答的是脆生生的女聲,是費璐。
看見費璐一身居家打扮的模樣,沙正陽也愣了一愣,難道……?
見沙正陽目光有些詫異,費璐臉也微微一燙,掠了掠額際的蓬鬆的烏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沙主任,我和老貝商量了,我們打算近期去辦理復婚手續。”
“啊?好事兒,好事兒啊,恭喜恭喜!”沙正陽一怔之後,隨即展顏笑着道:“那太好了,日後老貝也能沒有後顧之憂了,免得老貝成天惦記着你和婧蕾。”
費璐略微矜持的點點頭,“我和老貝也是認真考慮過了,婧蕾上高中了,不能耽擱,以前我和他之間有些齟齬,但現在想想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的脾氣也不太好,他的性子也犟,所以纔會……,”
“嗯,過去了就過去了,現在老貝工作很重,鍾書記也很關心老貝的個人生活,你們復婚,我也好給鍾書記彙報讓他放心了。”沙正陽點頭,然後又皺起眉頭:“不過你們一家三口這房太少了吧?”
“沒事兒,沒事兒,婧蕾住校,我和老貝夠了。”費璐連忙道。
在沙正陽隨着黨政代表團出去考察第二天費璐就搬過來住了,也就是考慮到有幾天緩衝期,讓沙正陽不至於對她太反感。
“那也不合適吧?婧蕾週末也要回來,假期也要住啊。”沙正陽想了想,“我到時候想想辦法,看看對面這間能不能調換一下給你們兩口子,堅持一下,估計市裡很快也要考慮修宿舍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