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的君子一言,因爲不可能有任何書面的協議和文件。
沙正陽已經不是東方紅的人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可能是東方紅外遷的離心力和促進者。
他只能通過對東方紅集團的管理層和股東方施加影響力來實現他所謂的諾言。
但尤哲知道他也不可能指望沙正陽能夠對此有多大的約束力,只能說靠大家的君子之交之間的承諾而已。
雖然這只是第二次見面,但是尤哲內心對這個比自己小六七歲的傢伙還是相當佩服的。
自己能以三十一歲之齡出任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這一副處級職位,他很清楚這是各種機緣促成,而且他也自負憑藉自己的能力可以勝任這個崗位。
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在市體改委擔任辦公室主任,如果不是朱鳳厚此次有機會下縣擔任主要領導,如果不是朱鳳厚對自己親眼有加,自己是絕無這個機會的。
所以他很清楚任何一個大家看到的破格提拔也好,年輕驟登高位也好,一鳴驚人也好,那背後都有無數機緣促成以及當事人的無數努力,只看到人家光鮮的一面,看不到人家的付出,那都是不客觀的。
沙正陽能走到這個崗位,一樣是如此,所以尤哲從不敢小覷對方。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對方和自己接觸間的表現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正陽,你剛纔還談到了東方紅集團的MBO問題,你覺得這個問題很迫切麼?”尤哲把話題轉移到了他認爲更爲重要的上來。
東方紅集團短期內離開銀臺的可能性不大,起碼酒業和自然堂水業不會離開,事實上尤哲很清楚,只是他需要沙正陽來促成而已,但沙正陽提及到另外一個問題就不能不讓他慎重對待了。
他是市體改委出來的,自然對任何一種企業改制模式都不會陌生,MBO也好,股權激勵也好,他都接觸過,哪怕在漢都沒有,但是在沿海地區已經出現了,像MBO還很多見。
他希望搞清楚東方紅集團內部的動向,這有助於縣委對此作出合理決策。
“哲哥,其實你內心很清楚,東方紅需要不需要MBO以及MBO的程度和方式。”沙正陽也很坦然的介紹道:“之前大家可以爲了事業而奮鬥,但是當一個企業達到一定程度,一定規模之後,事業的激情難以替代利益的取捨,我們都需要理性分析看待。”
“事實上現在東方紅集團的管理層每一個人都已經受到了很多來自外界同行的利益誘惑,他們幾乎都拒絕了來自同行的高於他們現在十倍甚至幾十倍百倍收益的招攬,但這種單方面的‘忠誠’或者說職業道德,對事業的執着追求,還能維繫多久,我不清楚,從性本惡的觀點來說,我覺得是難以維繫太久的。”沙正陽的分析十分冷靜而客觀,也沒有誇大其詞。
“原來我在銀臺的時候,曾經希望能在東方紅集團採取期權激勵的方式來保證管理層的利益與企業發展綁定,但是未能獲得當時縣委主要領導的認可,至於說MBO,當時也缺乏一個合適的方式,所以沒有考慮。但現在這個問題迫在眉睫,銀臺縣委恐怕不得不認真考慮,慎重對待了,一旦真正發生管理層出走競爭對手的情況,那會對東方紅集團造成極大的打擊,極爲不利。”
尤哲聽得很認真,他也知道對面的曹清泰恐怕也在和朱書記對此交換意見。
在這個問題上也讓銀臺縣委覺得很難做。
朱書記和他雖然是從市體改委下來的,在思想觀念自認爲很開放,但是畢竟在市體改委是一回事,到縣裡之後又需要從縣裡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又不一樣了。
偌大的東方紅集團要實現MBO,那麼資金從哪裡來,這會不會導致其中出現管理層和外部勾連損害東方紅集團利益的情形發生?國內的多種MBO方式,他都很清楚,其間隱藏的種種利益糾葛,很難說清楚黑白灰。
如果東方紅集團是還處於一家資產數百萬甚至千萬級別的企業,他都認同MBO,只要能激發企業更大創造活力和發展動力,但現在東方紅集團是一家資產上億甚至數億的企業了,MBO所需資金如果說不以損害企業本身,或者說企業股東權益的方式來實現,尤哲覺得很難,當然這種“損害”的方式也見仁見智,很難一言蔽之。
所以他更支持採取一種期權激勵的方式來實現管理層和企業的利益綁定。
“正陽,不瞞你說,MBO我很熟悉,也很瞭解,但對於東方紅來說,恐怕MBO的難度非常大了,我認同你的觀點,要讓管理層爲企業做出犧牲而毫無回報,這不科學,也不符合清理,實現一種較爲和諧的利益綁定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覺得采取一定方式的期權激勵方式是可行的,……”
當聽到尤哲很委婉的提出他自己的想法時,沙正陽心中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很清楚也只能做到如此了,指望東方紅集團實現MBO本身就不可能,偌大一塊利益,無論是誰也不可能放手。
如果要搞MBO,就算是寧月嬋、焦虹和高柏山、毛國榮他們能找到資金來源渠道,縣裡、鎮上和村上也不會放手,最終只會兩敗俱傷。
東方紅不是健力寶,它的原始資金和資產均來自鎮村,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對方提出同意以期權激勵方式來給予管理層以利益補償時,沙正陽已經很滿意了,正如他說的那樣,屁股決定腦袋,能讓朱鳳厚和尤哲有這樣的讓步,已經很難得了。
當然這個期權激勵的具體形式還有待於商議,但只要確定了原則,具體操作就要好辦得多了。
朱鳳厚不可能在這種場合下有什麼明確的表態,而實際上尤哲的態度就代表了朱鳳厚的傾向性。
盡歡而散。
沙正陽開車送曹清泰返回市區。
“恐怕結果你都知道了,老朱他們的態度基本上就是那樣,可以給予一定的期權激勵,但MBO不太可能。”曹清泰靠在椅背上很安詳的道:“我能理解,換了是我,也只能如此。”
“曹書記,我知道,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了,謝謝你了。”沙正陽目不斜視,“如果說當初我帶着這幫人,找點兒錢把企業買下來,也許就是另外一個結果了,但話說回來,買下來之後,私營企業恐怕很難獲得縣裡和鎮上的各方面支持,在兼併縣酒廠時,恐怕也受到更多的約束,甚至被否決,所以要丟開特定環境下來探討這個問題,本身就不科學不客觀。”
“你能想得如此通透就好。”曹清泰對沙正陽的各種超前思想早已經見慣不驚了,淡淡的道:“可有的人卻看不到這一點,東方紅的管理層不會如此吧?”
“我無法保證,人的慾望有時候很難說,我處在那個位置的話,或許也會不滿足。”沙正陽搖搖頭,“事實上,在茶飲料項目上,我就給他們了一個建議,如果他們覺得自身利益得不到滿足,可以考慮繞開東方紅集團,管理層自己直接投資。”
曹清泰笑了起來,“那風險呢?誰來承擔?誰能保證每個項目都能像東方紅酒業或者自然堂水業那樣?”
“呵呵,曹書記,萬事哪能兩全?沒風險的生意從來都不存在,他們應該想得通透。”沙正陽坦然道:“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另外一種方式,自己出資部分,東方紅集團出資部分,但這樣也有一些弊端。”
“哼,這很容易引發一些權益糾葛,以後一旦和縣裡關係轉差,甚至可能會導致不可預測的麻煩。”曹清泰搖頭,“你這個主意不好,風險極大,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我這樣客觀看待問題的,再說了,你也無法保證你這些昔日同伴們能保持一顆清明通透之心,利益之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沙正陽也不得不承認曹清泰分析得很準確。
一旦管理層和縣裡在利益上難以平衡,甚至撕破臉,那麼公權力介入,尤其是司法機關介入來尋找由頭就是大概率事件了,更何況自己也無法保證這些人日後會不會一直就真的常在河邊走永遠不溼鞋。
健力寶李經緯就是一個最典型的範例,企業界理論界法律界衆說紛紜,到最後都難以蓋棺定論。
沙正陽可不希望未來看到這種情形的發生,與其那樣,他還不如幫助他們另尋更可靠的路徑。
對於他來說,單純要在金錢利益上讓他們得到滿意的回報,這並不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
“曹書記,我明白,我會勸他們丟開太多的利益羈絆,錢這個東西一輩子掙不完,保持一種閒適的心態更好,再說了,縣裡不也有了這樣一個態度麼?我想我也可以給他們一個交代了,至於以後,我相信有更多的機會等着他們。”沙正陽對此很自信。
這段時間家裡有點兒事情,影響質量數量了,等幾天就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