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辦?”小夥子略微吃了一驚,但也沒有太在意,握了握手:“中樞單位,掌控大局啊。”
“也可以說幫閒打雜。”沙正陽笑了笑,“磊哥,莉姐,蹭飯的事兒說定沒有,我和這位兄弟都還等着呢。”
姚莉表情有些複雜的看了沙正陽一眼,最後還是點點頭:“沙主任,……”
“別,喊我小沙或者正陽都行,咱們都輕鬆點兒。”沙正陽連忙擺手,“難得回來大家無拘無束的,剛纔我在一邊兒聽莉姐磊哥你們仨鬥嘴,簡直太歡樂了,我都羨慕極了。”
被沙正陽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姚莉瞪了常磊一眼,“我還是叫你正陽吧,你磊哥就這點兒出息,聽不得哪裡有案子,領導也樂得使喚他。”
“莉姐,我不認同你的這個觀點,人麼,既然幹一行就得要鑽一行,總得有點兒敬業精神吧。”沙正陽搖搖頭,“尤其是幹公安這一行,如果還是像幹其他工作那樣按部就班,我覺得很難成爲一個出色的警察。”
“說得太對了,我當警察之後,昔日的老師給我來信也說了,當警察,就得要有一股子精氣神,缺了這股精氣神,那頂多算是個穿警服的幹部,而不是真正的警察了。”
蘇子晗的接話讓沙正陽也是頗爲意外,而這番話也是說得分外有哲理。
警察本身就是一份付出大於回報的職業,如果單純只是想要找一份工作,那麼警察絕對不是好職業,而投入其中卻意味着要犧牲許多。
就像姚莉和常磊這兩口子一樣,家庭矛盾不斷,雖然兩口子感情仍然好,但是如果沒有合適的渠道來紓解雙方的矛盾和壓力,難免不會出問題。
“說得好!”沙正陽忍不住讚歎了一句,“小蘇的老師分析得精闢!”
蘇子晗打量了一眼沙正陽,這小蘇倒是喊得挺順溜,這傢伙應該比自己還小吧?
自己好歹工作四五年了,這傢伙呢,看上去挺青嫩啊。
剛纔莉姐叫他沙主任,這個主任是啥意思,市委辦的主任?不可能吧,就算是副主任也不可能。
蘇子晗還是清楚市委辦裡邊的級別規矩,副主任都是副處級,而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才一個正科級,
姚莉卻沒有管那麼多,招呼着沙正陽和蘇子晗進屋。
將就着常磊買回來的幾樣涼菜,然後姚莉又下廚炒了兩個菜,拿出一瓶東方紅陳釀,三個男人也就喝了起來。
從常磊和姚莉夫妻二人那裡確認了沙正陽的身份,倒是讓蘇子晗嚇了一大跳,真還是副處級幹部。
對比自己,蘇子晗也是喟嘆不已,當然也說不上多失落感慨,師兄師姐都在前面呢,輪不到自己心有不甘。
“磊哥,龍陵發大案了?”沙正陽隨口問道。
“也說不上,但估計應該是流竄過來的專業作案,盜撬保險櫃,今年已經是第三起了,東峽製藥廠一起,絲綢廠一起,龍陵這一起是一個私人老闆,間隔時間都是三個月,這幫傢伙是把我們宛州警察視若無物了。”
常磊點點頭,語氣有些低沉,“這幫傢伙事前都應該是經過長期踩點觀察的,這一次更是直接把登門入室這個私人老闆給綁起來作案,可這個私人老闆愣是連對方有幾個人,啥情況都一無所知。”
“宛州社會治安不好麼?”沙正陽也皺起眉頭,之前倒是沒有聽說這方面的情況。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姚莉接上話,“這其實從每年市公安局以及下邊各區縣公安局移送檢察院起訴的人數就能看得出來工作量,宛州這邊的批捕起訴人數都不少,但警力經費都不足,制約了這方面。”
“誰說不是呢?上次我和磊哥去安襄,其實就是去摸一條線索,後來線索斷了,鄖州那邊又有線索了,可涉及面太寬,而且還牽扯到北面豫省那邊幾個地市,得派出去出差,可辦案經費不足,車輛也不夠。”
蘇子晗也不無遺憾,“有條線索其實比較明晰,要跑鄭州和洛陽那邊,但局裡一直沒聲兒,就是覺得這案子花費太大了,又不一定鐵定有收穫,乾脆就發函請兄弟單位協查,可你不去人,指望人家給你多麼盡心,可能麼?”
沙正陽默默點頭。
林春鳴會抽時間調研市公安局,這是應有之意,但是按照計劃,調研肯定會擱在一兩個月之後了,起碼要把十二個區縣跑完才談得上局行部委,但從現在的情形來看,市公安局的情況還是比較典型的,因爲警力和經費的原因制約了案件的偵破,這的確會帶來很多問題。
“前幾天那位老上訪戶又來我們檢察院了,控告你們市公安局瀆職不作爲,院裡邊都覺得頭疼,都不願意接待了。”姚莉也嘆了一口氣,“說有線索你們也不去抓人,要麼推,要麼躲,我看她還得要去京裡上訪。”
“什麼情況?”一聽要去京裡上訪,沙正陽就敏感起來,尤其是人家還控告市公安局瀆職不作爲,照理說這個年代上訪的一般都是到信訪辦,鮮有到檢察院去控告的,這說明上訪者還是有些法律常識的。
“一樁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案,或者說殺人案,因爲一直沒有抓到罪犯,所以現在還無法定性。”見沙正陽很敏感,姚莉本來不想多說的,也就介紹起來,“88年的案子,死者是我們市農業局一位退休副局長的獨生兒子,她一直認爲市公安局因爲行兇者是市財政局局長的兒子而包庇。”
“哦?”沙正陽目光有些冷峻下來,前世中他就對這種徇私枉法的案件一直深惡痛絕,現在驟然聽聞這類事情,眉毛頓時就豎了起來,“真的?”
“真假不好說,但上訪者一直如此聲稱,說爲什麼罪犯跑了五年,你們市公安局一直不曾將其抓獲歸案?”姚莉淡淡的道。
沙正陽的目光落在了常磊和蘇子晗臉上。
常磊搖搖頭,“這個案子不是我辦的,但是據我所知我們大隊爲抓獲吳定義跑內蒙、跑深圳、跑哈爾濱甚至拉薩,都去過,但都沒有抓到人,而且受害人一家人經常反映線索,要求局裡去抓人,但實際上他們反映的許多線索都比較零碎,價值不大,很難從中獲得真實有價值的東西,當然,你要說是不是真的就都沒有價值,也未必,只是局裡經費緊張,大隊這邊有時候也就……”
說到這裡,常磊也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下去。
蘇子晗也接上話:“至於說莉姐所說的那個包庇,應該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你不能因爲罪犯的舅舅是我們市公安局副局長就說包庇,而且譚局長也不管我們刑偵,我們刑警大隊也不會聽哪位領導發句話就幹啥或者不幹啥,當然,這一兩年這個案子的確沒有人專門盯着了,有些線索的確沒怎麼專門去核查,而是發函去請外地公安機關協查,力度不夠,受害人家屬不服,有一些看法也有道理,如果咱們市公安局要徹底解除這份嫌疑,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人抓到,交給檢察院。”
常磊和蘇子晗說得都很公允客觀,這讓沙正陽心中也是一鬆。
作爲偵查辦案人員,最忌諱的就是自動帶入感情色彩,這對辦案反而很不利,客觀公正的分析判斷問題,找出其中存在問題,進而解決問題纔是王道。
沙正陽笑了笑,隨口道:“那如果死受害者是市委市政府某位領導的子女,你們覺得這個案子會怎麼樣呢?”
常磊和蘇子晗以及姚莉都是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常磊道:“那肯定不一樣,就算是真的沒抓到,但肯定稍微有價值的線索,都肯定要派人親自奔赴去核實,畢竟這是一個命案,人命關天。”
“所以說來說去,這還是一個有沒有盡職盡責的問題,當然我也承認在經費上的困難肯定會影響到市公安局的辦案力度,畢竟只有那麼經費,在這個案子上花多了,也就意味着在其他一樣需要出差花費的案子上只能擱下,這方面黨委政府肯定有責任。”沙正陽吐出一口濁氣。
“受害人母親我也接待過,就是前幾天,她提出來的一些分析和判斷也並非毫無道理,有人說她已經偏執了,作爲一個市農業局退休副局長,我覺得她還是保持着清醒的思維,正如她自己所說的,她不能倒下,否則這個案子也許就會無限期的拖下去,最後變成無人問津,她說如果哪天他真的倒下了,也一定要讓自己倒下得有價值。”
蘇子晗喝了一口酒,細細的抿着,眉宇中多了幾分沉鬱,“關鍵在於局裡是否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來偵破這個案子抓獲罪犯,而我擔心拖到最後會讓對方絕望,作爲一名人民警察,這是最讓人無法釋懷的。”
沙正陽端起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口,蘇子晗的話給他很大的觸動,同時蘇子晗表現出來的理性冷靜中不乏公義之心也一樣讓他很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