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和城東都是華人主要居住的地方,那裡店鋪林立,恐怕過了今夜,多半華人一生的心血積蓄都會隨着這場無妄的人禍而毀於一旦化爲灰燼。
碼頭上的華人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家業和親人葬身火海,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林海疆不知道,也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
但是他非常清楚一點,一旦這股天地之間最慘烈的悲憤化爲復仇的烈焰的時候,它可以焚燒掉人世間的一切。
清晨,碼頭上遇難的五百多名男子都被換上了水手們之前替換下的舊衣服,他們的遺體被親人們擦得十分乾淨,似乎走得很輕鬆,但是他們身上的傷口和親人心中的創傷卻是永遠也無法癒合得了的。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卻要揹負更沉重的,林海疆已經在碼頭外劃出了一片區域,加上亮天之後趕來的大約三萬多名華人都集中在一個很小的區域內,每個人只能站着。
二千六百多名被挑選出的華僑全部武裝了起來,其中超過一千名華僑分到了亨利連桿來複槍,其餘的也分到了老式前膛步槍,這些上了刺刀的步槍加上持有者的滔天仇恨讓遠處的百十名荷蘭士兵戰慄不已。
鎮遠、定遠兩艦也終於經過三個多小時的生火提壓,在四通閥的作用下鍋爐升壓艦船提速,緩緩駛出港口,泰山、華山兩艦緊跟其後護衛出港,已然形成了炮擊隊列,巡弋於海面!
林海疆站在碼頭的屍體前在等待荷蘭人的代表溫吐克中校,得知對方艦隊的最高指揮官要見自己?溫吐克中校可謂是一頭霧水,在他看來對方似乎要找的應該是總督閣下才對?
不過當着馬克林.博託伯爵,溫吐克中校不敢說出口而已。
可謂戰戰兢兢的溫吐克中校來到碼頭的時候他本人已經快窒息了,他不清楚那些在水手組織下的華人哪裡來的那麼多武器?
溫吐克中校非常清楚,此刻巴達維亞城的荷蘭武裝士兵尚且不足五百人,即便加上武裝僑民也不會超過千人,更別說那四艘巡弋於海面的戰艦了,不過更讓溫吐克中校大吃一驚的是這支艦隊的最高指揮官竟然是華人?
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雖然溫吐克中校十分瞧不起黃種人,甚至多次在公開場合稱他們是‘黃皮豬’!但是在對方的絕對實力面前,他必須要收斂起自己的所謂驕傲。
竟管溫吐克中校十分不願意,不過他必須接受事實,那就是他自己正被憤怒的目光所包圍,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些看似很隨意對準他和十幾名士兵的槍口,黑洞洞的槍管讓他毛骨悚然。
林海疆全然沒注意正在前來的溫吐克中校,這會他正在集中精神試刀,材料自然是手持兇器而被捕獲的土著,昨晚解救華人與土著混戰時的胡亂劈砍是林海疆第一次用如此血腥的方式戰鬥!
而現在林海疆則是給所有人在做榜樣,證明土著只不過是兇殘的野獸,殺死他們並不等於是殺人,而了爲了淨化環境,林海疆不得不承認,靖寇確實是把罕見的利刃,刀鋒所過滴血不沾!
在此之前溫吐克中校一直認爲自己一個非常剛強的人,尤其在面對強大的敵人的時候,他以爲自己會沉着冷靜的指揮他的軍隊徹底擊潰任何進犯之敵,但是今天溫吐克中校才明白,原來自己並不堅強,也會感受到恐懼。
因爲那個談笑風生的魔鬼一會功夫就已經砍掉了幾個人的腦袋,那些抽搐的屍體和飄蕩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讓他的胃在劇烈的翻滾。
不過碼頭上密密麻麻的水手屍體和林海疆冷酷異常的目光讓溫吐克中校冷汗大流,林海疆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溫吐克中校道:“之前我的副指揮官勞倫斯中校相信你也見過了,對於昨晚的慘案我希望你們荷蘭殖民當局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溫吐克中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無奈道:“我現在只能代表總督閣下對貴方的損失表示誠摯歉意,並且立即捉拿肇事的惡徒,並且我們希望貴方保持克制以及冷靜。”
溫吐克中校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現在暴亂已經得到了有效的鎮壓,所以我們希望貴方能夠配合我們收繳華人的武器。”
溫吐克中校心有餘悸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恭敬的等待着林海疆的答覆。
林海疆十分優雅的看了看懷錶,然後望了望巴達維亞城方向道:“你的一句保持克制和冷靜我就要犧牲五百多名部下?這是什麼邏輯?我們被你們所策劃的事件意外的捲入了,今天我們在這裡的損失已經足夠我和我的部下上幾次軍事法庭了。”
溫吐克中校微微一愣,剛想開口解釋,林海疆十分霸道的一擺手道:“溫吐克中校,有一句名言不知道你是否聽過?”
“哪一句名言?”溫吐克中校不解的望着林海疆。
林海疆用擲地有聲的洪亮聲音道:“真理只在我大炮射程之內!”
“啊!”溫吐克中校頓時臉色蒼白目瞪口呆。
林海疆十分不耐煩的一揮手道:“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讓你的總督大人親自來碼頭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否則我今天就要血洗巴達維亞城!”
望着溫吐克中校等人倉惶離去的身影,林海疆對身後擔任自己第一副官不久的王東旭道:“給艦隊發信號,先打掉戈姆炮臺和維特炮臺,給荷蘭人點厲害看看,免得他們會以爲我們光說不練。”
王東旭立正答是轉身跑向信號兵,在旗語的溝通下,很快四艘戰艦在戈姆炮臺和維特炮臺大致的射程之外開始編隊形成戰列線,以發揮最大的火力輸出。
之前那些站在炮臺上觀望的荷蘭人嚇傻了,他們不明白爲什麼英國佬的戰艦要對準他們?炮臺要塞的兩名上尉馬多維和艾斯穆德早就領着大部分的炮兵加入了昨晚的那場瘋狂的洗劫當中去了。
軍官都忙着趁火打劫發財去了,當各艦完成航速、仰角試射調整之後,鋪天蓋地的炮彈猶如冰雹一般劈頭蓋臉的砸下來的時候,戈姆炮臺和維特炮臺上的荷蘭人剩下的就只有抱頭鼠竄了。
殘破的軍服碎片,殘肢斷臂隨着爆炸的氣浪被高高的拋上了天空。
溫吐克中校目瞪口呆的望着已經一片硝煙瀰漫的戈姆炮臺和維特炮臺,他非常清楚作爲巴達維亞城與港口的第一道同時也是最後一道屏障的戈姆炮臺和維特炮臺算是徹底完了!
在整個炮擊過程中,戈姆炮臺和維特炮臺始終如一的保持了冷靜、剋制、沉默的態度,整個過程一彈未發!
當溫吐克中校趕回總督府之後,竟然驚訝的發現馬多維和艾斯穆德上尉以及大部分炮臺的官兵身上掛滿了各種零零碎碎,大到需要兩個人擡的古董花瓶,小到各種物件、蠟臺、餐具等等等等。
溫吐克中校甚至不用去問就知道馬多維和艾斯穆德兩個傢伙幹什麼去了,最讓溫吐克中校無奈的是馬多維和艾斯穆德竟然還得到了馬克林.博託伯爵的讚賞?因爲他們有效的保存了有生戰鬥力?
溫吐克中校真不明白馬克林.博託伯爵到底是真傻還是在和自己裝傻?
溫吐克中校將林海軍的原話重複給了馬克林.博託伯爵,馬克林.博託伯爵立即瞪着眼睛用誇張的表情驚訝叫道:“什麼叫做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他們以爲他們是海盜嗎?可以任意橫行胡作非爲?”
溫吐克中校用鄙視的目光看了一樣馬克林.博託伯爵道:“他們在昨晚的暴亂中損失了超過五百多人,他們可能已經不介意成爲海盜了!”
“什麼?”馬克林.博託伯爵頓時目瞪口呆。
溫吐克中校接着道:“而且他們似乎掌握了什麼證據,一口咬定是我們策劃的暴亂,他們只是受害者,而且這支艦隊的指揮官還是一名華人,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名華裔。”
“天啊!我的上帝啊!”馬克林.博託伯爵在胸前反覆划着十字架,站在一旁的溫吐克中校滿臉驚異的望着馬克林.博託伯爵,彷佛在看着一個未曾蒙面的陌生人一般,因爲在他的記憶中馬克林.博託伯爵根本不是教徒,二年來他去教堂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馬克林.博託伯爵猶豫了好一會,最後痛下決心道:“溫吐克中校,你說說他們的條件吧!”
溫吐克中校無奈的翻了翻白眼道:“對方沒開出條件,他讓我們給他一個滿意的條件!”
“啊!”馬克林.博託伯爵頓時愣在了原地,他從來沒見過如此談判的?一羣巴達維亞城內上流社會的人士此刻也在一旁七嘴八舌煞有介事的討論了起來。
只有少數人認爲可以嘗試着給出賠償的價碼,而更多的人則認爲這好似一種訛詐,他們不敢對巴達維亞城開炮,難道他們不怕惹出國際爭端嗎?
溫吐克中校則在一旁用看待一羣白癡的目光望着這些可憐蟲,人家連炮臺都給你炸了,還有什麼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