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才繼續說道:“你看過博弈論嗎。”
胡蔚那邊停頓了一會,隨着關門的聲音,她好像走到了院子裡,周邊的雜音大了起來,她的聲音也大了一些。
“嗯,對策論,算是現代數學的一個分支。”
“對,也是我報的經濟學裡最後一門必修課,這門課很有意思,裡面有個公羊博弈理論,兩羊過獨木橋,幸福者會退讓,因爲過得幸福的羊掉下去,會損失更多,這是個很多人都知道的成本分析問題,推出了三個結論:
1.幸福感能降低鬥爭性,人過得好了,就更不願意爲了小事去較真。
2.爲小事爭吵的人生活質量特別低,人過得越差,就越不願意在小事上退讓,甚至能因爲點小事就玩命。
3.展示艱辛和不容易,別人纔會爲你讓路,過得幸福的羊要是也不想退讓,就得賣慘,得讓對面的羊知道你的決心。
重點就在第三點了,這一點其實不需要形成公羊博弈的格局,也可以普遍適用,我必須得訴苦,雖然她不在意我苦不苦,但是我只能通過我的不容易來告訴她,她不論怎麼逼迫我,我都不會讓路的,況且我也沒有她說的這麼脆弱,一擊就破,而且還有你堅定的支持我,她就算要翻臉,也得考慮你會不會聽她的。”
胡蔚聽着蹙起眉頭有些擔憂道:“你不怕她會惱羞成怒?她要是打定主意要報復你…”
“所以我只能退一步了,別把她逼這麼緊,把她做決定的時間拖得長一些,給她慎重考慮的時間,我想這事的癥結恐怕還在你爸爸那裡,你爸纔是那個拍板的人。”
胡蔚聽完,眉頭舒展了一些:“你對我家情況倒是很清楚,但是我爸怎麼決定你不一定看得出來的,大多數時候他在想什麼,我也不清楚。”
錢才聽完,呵呵一笑。
“我已經主動暴露了弱點給他們,今天我不是提過了以前賣書包文具的經歷了嗎,那件事是我最明顯,也是最大的弱點,要不要打擊我,這件事就是信號,我的企業現在密不透風,要對我動手的話,想必他們首先就不會放過這件事。”
胡蔚聽了初有些驚慌,聽到錢才語氣裡的輕鬆,又平靜下來,勾脣一笑。
“說吧,憋着什麼壞呢。”
錢才笑了笑,緩緩說道:“上次羅玉和我上了那個《湘江萬花筒》,你還記得吧?”
“嗯。”
“自從那件事發生,我意識到我已經是個公衆人物了,也就想到了以前的第一桶金來源會不會暴露的問題,我當時讓我公司的法務去主動找到了三辰集團,花了200萬,也差不多是我賣盜版文具的大部分收入,買下了文具書包的正版授權,算是徹底打掉了這個弱點。
另外,我又花了100萬的代價,和三辰簽了一個違約金挺高的保密協議,讓他們不要對外公佈這件事,把這事做爲我的第一個防火牆,日後如果有人要對我動手,必然不會放過這個線索,而我可以從掩蓋這件事的難度來判斷對我動手的人有多大的能力。”
“那如果他們把這件事暴光出來,你就要損失100萬了。”胡蔚也有些輕笑道。
錢才撇了撇嘴:“我有好多個100萬,但能擺在明面上的弱點可不多,你應該可惜的是這道防火牆纔對。”
胡蔚聽罷,自然地說道:“造一些缺點就好了啊。”
錢才一愣。
對啊。
你他孃的真是個…
“…你說得對。
”
“那接下來我能做點什麼?”胡蔚有些不安道。
還要做點什麼?老妹兒你這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啊!
“……啥也別做。”
錢才一聽,趕緊說道。
“什麼也別做,聽你爸媽的話就行,你接下來所有的叛逆行爲,都會記在你爸媽的賬本上,全部都得算在我頭上,今天該攤的牌都已經攤乾淨了,怎麼做,他們會有考量的,說實話,你爸性格怎麼樣我真拿不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不用擔心我,一切很快會看到結果的。”
這事錢才確實沒底,前世和胡道遠接觸確實不多,對方會怎麼樣,他心裡完全不清楚。
“嗯…還有一件事。”胡蔚沉吟了一下說道。
錢才點頭:“你說,領導。”
“你今天跟我媽媽說的周家…怎麼回事?爲什麼我不知道?”
錢才心頭一凜,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這事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胡蔚氣呼呼的:“我什麼時候告訴你的?我都不知道!”
“啊,那是誰告訴我的來着?我給忘了,哎呀,手機沒電…”
“嘟嘟嘟。”
錢才掛了電話,順手按了個關機。
長舒了一口氣。
誰告訴我的我還沒想好呢,領導你讓我再編一會。
……
直到晚上,錢才才收到胡蔚的信息。
“我爸爸讓我去滬上。”
錢纔拿着手機愣了一會。
這是要換人盯崗了?
“你多久去?”
“明天。”
“你把航班號發給我。”
……
翌日,滬上,浦東,人民大道。
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看上去約五旬的男人正在一張較爲寬大的貼木皮油漆辦公桌前,拿着一個文件夾正認真翻看着,眼神裡透露出一絲驚異,站在旁邊身材瘦長精幹,戴着金絲眼鏡的秘書臉上也有些謹慎。
胡老闆今天一早就打電話找秘書辦要來了徐匯招標的項目資料,又打電話讓辦公廳查詢了12,16號中標公司的詳細資料,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徐匯的沈區提個醒?
胡道遠手裡翻了幾頁,突然啞然一笑。
“哈,不簡單啊,小林,給我查詢一下蔚來集團董事長錢才的全國工商信息。”
林秘書心念急轉,有些恍然,胡老闆感興趣的不是項目,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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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港澳地區的要嗎。”
“港澳的…查個冊吧,看看有沒有。”
……
林城機場,MUXX52
商務艙。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放好行李,拿出了筆記本電腦走到座位前,驀然看到一張近乎完美的側臉,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妙脣不點而赤。
他能想到的靈詞豔句,用來形容這個女孩都不爲過。
那身材…絕了。
“咕咚。”
這趟賺到了。
年輕男人動作輕微的坐到女孩旁邊,從側方抽出桌板,擺上了那臺2萬出頭的戴爾C840筆記本電腦,左手不露痕跡的往外扯了扯,露出了一塊間金錶帶,白盤的勞力士探險家。
“嗯…嗯。”
準備好了他自認爲最好的“狀態”,清了清嗓子。
女孩正在看窗外的風景,聽到一聲清嗓的聲音,頓時驚喜的轉過頭。
…
又滿臉失望的轉了回去。
正全神貫注用眼角餘光斜瞄的年輕男人完整的窺探到了女孩的表情變化。
心情也隨着女孩的臉色大起大落。
他對自己的容貌有着絕對的自信,每次他開着自己那臺奧迪到許多大學門口對面打開車窗,憂鬱的點上一根香菸,擡手時不經意的露出名錶,都會有莫名的女孩走上前來面帶羞色的遞上一張帶着約會密碼的紙片,有的甚至用口紅塗抹電話號碼,加以暗示。
百試不爽。
他深信,眼前這個女孩子,肯定是沒看清楚自己。
也是,能坐三千多的商務艙,想必也是個有格調的女孩子,不一定會被這些東西一下就迷花了眼,說不定…還是個滬上有錢人家的姑娘,自己得主動一點才行。
“咳…天色挺好的。”
沒有動靜。
年輕男人又大膽的湊近了一點距離,此時他已經有點後悔,小桌板的支架挺礙事的。
“你好。”
來自超過了安全距離的男聲終於讓女孩有了反應。
劇烈反應。
“你幹什麼?!”胡蔚往裡退了一大截,怒斥道。
周圍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正在優雅鋪着桌墊的空乘立即站直尋找聲音的來源,看到幾個附近乘客直勾勾的眼神,循着那方向走去。
“你好女士,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
與此同時看到了那張讓女人心生嫉妒的臉。
“我想換位置,可以嗎?”胡蔚警惕的說道,隨後又有些後悔,她怕錢纔過來找不到她。
“…沒,我就是想,問一個你電話。”年輕男人聽到她要換位置,趕緊尷尬的解釋着。
“沒電話!”胡蔚冷言道。
這句話徹底打了男人的臉,周圍開始有些竊竊私語和笑聲,男人臉上也有了些慍怒。
下一秒讓他更尷尬的事發生了。
胡蔚的小皮包裡響起了手機鈴聲。
從後排走來一個身穿休閒裝戴着白色鴨舌帽的男人拿着電話走出,不太客氣的拍了拍他。
“嘿,換個位置,行嗎?”
年輕男人有些懊惱,上下打量着來人,開口再也不留風度:“換什麼?泡妞啊?我都不行,你行?小坷垃…”
“要不你問問她?她肯定想挨着我坐。”來人自信輕笑着指了指胡蔚的方向,給裡面眨了眨眼,這種眼神,這個年代還稱爲“放電”。
胡蔚卻受不了錢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剛纔也受了驚嚇,頓時嗔怪道:“你怎麼纔來?你那邊座位能換嗎。”
臥槽,認識?
年輕男人上下再次打量了錢才一眼,發現他身上確實沒有一件名牌奢侈品,那塊表…連個英文都沒有,字體非常顯眼,中國海鷗。
呵呵,海鷗。
這女孩的檔次也不怎麼行啊,大概不認識英文,更不知道什麼叫ROLEX。
這事也不能怪錢才,奢侈品店在此時的G省確實極少,而且那些極少數的款式在他心裡簡直low到爆炸,在錢才眼裡,還不如這身運動裝來得合身。
那塊表是他爹給他的升高禮物,花了老頭小半個月的工資,別說,真耐用,前後經歷了幾場硬仗都沒壞,那根皮錶帶反而被錢才盤得越發鮮亮了。
年輕男子自信心騰的又回來了,認定了這是航班始發地G省來的窮鬼,到自己家,滬上,去見見世面的鄉下人。
“不是一個艙的,我跟你換什麼座位?你給我補差價?”
年輕男人皺着眉,有些上位者的傲慢。
錢才一愣。
“不用你補差價,你去我那邊,隨便坐就行,位置隨你選。”
年輕男人感覺被冒犯,頓時大吼。
“我補差價??你是不是喝醉了?空姐!麻煩叫他回自己艙去行嗎?”
空乘見他是從後面過來,也禮貌的說了一句:“先生,你們是不同艙位,這位先生也不同意換位置,飛機馬上起飛了,請您回到您的座位上去好嗎。”
錢才無語, 頭等艙裡面安保比較多,他本來想和胡蔚單獨坐外邊,免得又被那幫龜孫盯着不自在。
而且頭等艙是獨坐,商務艙捱得近啊!
說不好,還能手握柔胰坐完全程啥的。
此刻錢才也只好無奈掀開了前面的簾子,對着前面的沙發氣呼呼喊了一聲。
“那什麼…徐達,你出來!坐這!”
空乘立刻有點驚懼,裡面可是一水的黑西裝,就兩個散客,一看就是大老闆包圓了的,打擾到人家休息…
“您好!不好意思!請您回到座位!”
說罷拿起麥驚慌的喊道:“空警,空警。”
正在這時,前排一個二三十歲麥色皮膚的精壯男子往後看了看,無奈的走了出來。
“老闆,爲啥是我?我還第一次坐頭等艙呢!”
錢才眼睛一瞪:“屁話!你隔我最近!”
胡蔚此時只想趕緊結束鬧劇,也不推辭,給了徐達一個抱歉的眼神,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
這是第一排,前面沒有擋板,出去的時候,胡蔚離那個男的很遠。
衆人皆靜。
錢才睨了那男的一眼。
“娘裡娘氣的,徐達,他喜歡在這坐你一會離他近點,用你的男人味感化感化他。”
說罷,嘴裡罵罵咧咧的引着胡蔚進了頭等艙。
周圍看熱鬧的乘客一陣沉默,年輕男人看着身邊遵照錢才指令幾欲貼上來的徐達,甚至瘋狂戰術後撤。
唯獨漂亮空姐的耳麥不斷傳來詢問的聲音。
“啊…啊,沒事,我去頭等艙看看。”